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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池》


  阴雨蒙蒙,沪杭高速公路比往常来得安静。

  长途汽车的引擎声和悉悉索索的雨点声形成融洽的音节,缓慢流进车里大部分闭目养神的乘客耳朵里。

  这是杭州驶往上海的一辆长途汽车,再普通不过,大多乘客都没好好享受这两个小时旅程的心思,许是天气的缘故,车里的氛围尤其压抑,好在坐在车头眼睛一刻不离前方道路的中年司机大叔脑袋上头的电视正放着赵本山上春晚的小品。整辆车里,真的把目光停留在那十来寸屏幕的人只有寥寥,几乎都是实在闲着无聊又睡不着才会带着一种觉得挺无趣的眼神看着屏幕,触及笑点的时候,还是会抖一抖肩膀扬一扬嘴角,似笑非笑,阴阳怪气。而坐在车尾的一个年轻人,同样望着十来寸的屏幕,却笑的没心没肺,其实他自个儿知道,这是已经有些岁数的小品了,严格意义而言,已经过气了。只是在这个挺压抑的车子里头看这个欢快的小品,多少有点黑色幽默,便也没有半点吝啬自己笑容的意思。坐在他边上一位靠窗长的并不标致的微胖女人睡得很沉,从鼻腔里头传来轻微的鼾声;另一侧,一对中年夫妻则轻声聊着家常便饭。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会时不将目光停留在那笑得挺夸张的年轻人的侧脸上,定神看看,谈不上俊俏,却让人觉得舒服,五官一目了然,盯久了也不觉得突兀,况且还是健康的小麦肤色,无形让中年妇女对这年轻人有一种莫名的好感。而当她游离在年轻人脸颊上的目光收回时,却发现那个年轻人正安静地盯着她看,目光很清澈,中年妇女歉意一笑,将目光移走了,而她边上的中年男人,仍旧轻声在那滔滔不绝,没瞧出其中的蜻蜓点水。

  许多余收敛目光,没过多回味那张漂亮却已有皱纹的脸庞,微微低着脑袋,目光停留在自己的双膝上,耳畔是中年男人的嘀咕声,听不出个所以然,却出奇的让他平静,甚至将方才沉浸在小品中的欢快都逼出了身子,一片清明。许多余微微扬了扬嘴角,从休闲裤颇深的口袋里拿出方形的随身贴,又抽出黑色水笔,匆匆在黄色的纸页上写下一段话:“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这是玛格丽特?杜拉斯《情人》里的一个段子,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来,一字不差。将黑色水笔收好,随身贴径自放在膝盖上头,微微抬头,望向窗外,雨点的频率稍许快了一些,透过被雨水斑驳的玻璃,瞧见的是一张仍旧美丽却带着皱纹的脸庞。许多余很清楚,那是方才注视甚久的脸庞。心中莫名的欢乐,像是一种意境的不谋而合,他已在隐约揣测边上那对夫妻年轻时候的故事,一定很精彩。

  不知是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响了,还是车里的冷气大了,坐在许多余边上的微胖女人不自觉的挪了挪身子,稍稍伸了一个弧度不大的懒腰,睁开朦胧的睡眼,恰好瞧见许多余膝盖上的随身贴,望着上头浅薄细腻的小字,一时间入了神。她先是注意字里行间的那份意境,因生活所迫几乎不知浪漫为何物的她都觉得这段话让任何一个男人读给女人听都是无法抵抗的,在心里荒诞地模拟了一个帅哥向自己表白的桥段,套上这段话,小心翼翼得瑟了几番,尔后收敛笑容,开始欣赏这三行半的黑色字体,她并不知道这个字体属行楷,只是觉得它在随身贴上立着,要比以前去新华书店里头随便翻的钢笔练字册上的方格子标准字体好看的多。说夸张些,就是这些字很传神,跟活了似的,就差没在纸页上跳舞了。最后将目光从随身贴上挪走,换了个坐姿,期间不忘用那双豆大的眼睛扫了眼许多余的侧脸,心里只是给了个挺忧郁的标签,便又闭着眼睛似睡非睡起来。对她而言,坐在边上长得还成的年轻陌生人跟她是没可能有交集的两个人群,无非在各自的生命里上演了一回坐在一辆长途汽车里的路人甲而已。

  许多余的目光停留在窗户外,一路过往的高楼小屋绿田破楼都在脑海里不咸不淡地留下轮廓,或许会在不久的将来抑或很久的未来一一浮现,他总是很享受这种过程的,说不出所以然,就像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旅行却不喜欢拍照,喜欢看许多驳杂的书籍却从来不喜欢与人分享,喜欢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新上映的电影听悲春伤秋的情歌的同时欣赏琢磨歌声相伴下的歌词。他总觉得自己是相对孤单的,而同样相对的,他总觉得还是有许多东西与他同行。可以是此时此刻坐在他边上又睡去的微胖女人,也可以是方才让自己没心没肺笑了片刻的赵本山小品,自然也可以是眼前这些仓促逃离的景色。

  其实这些许多余都是不如何在意的,他唯独在意的兴许只有几件事,零零散散又松松垮垮,可这些事他又不愿想起提及,但凡试着追忆,便是堆积了好久好久的故事,那是一种让他心痛到手发麻的感觉。微微摇了摇头,将这种没由来上了眉头的情绪送走,暗自庆幸没再涌上心头。

  许多余看了眼左手腕手表上的时间,三点二十五分,心想距离到站也就一个小时前后的时间了,没再让自己发散的思维无限扩大下去,收拢回来,目光没在朗格的机械金属腕表上有片刻停留,反而是多注意了一分压在表带下方的一根红线,朴实无华,却让他扬起嘴角,目光里透着些许温柔,而温柔里却藏了更深邃的东西,那是一种相对复杂的情绪,若真要用一个词语形容,或许是痒。

  从裤兜里拿出手机,诺基亚N8,几年前热火朝天的款式,乍一看挺新,没有任何划痕,通常而言不是主人保养的小心翼翼就是对这高科技避而远之,许多余显然是后者。他对手机的态度向来没什么波澜,对他而言手机无非就是发短信和打电话两个作用,长成什么模样都无伤大雅。他的潜意识里,没有出门包里得有一个iPad,握在手里的长方体必须是iPhone的定向程序。

  翻看了短信,十来条,都是死党,虽说为人孤单,可不论亲人还是打小到大的朋友,都是有的。毕竟不是山村水沟里头跑出来的野孩子。一个一个回信,内容都不劲爆,要多平淡有多平淡,比吃腻歪的粗茶淡饭还要粗糙一些。好在那些大部分收到回信之中只有“嗯”,“好”之类字眼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也都习以为常,对于许多余的了解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厮在他们眼里,就是个生性凉薄却有时候会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古怪家伙。

  回完短信,将手机放回裤兜,再度抽出黑色水笔,将随身贴翻了一个页,在崭新的一面黄色纸页上不徐不疾地写着一段段句子。是在讲一个平淡又安静的故事,对不少人来说,它还挺有趣的,对许多余而言,却相对乏味了。就像一个打小学到高中毕业都是坐在教室里不起眼的矮个子的生活,永远只是起到点缀作用,进不了许多人的眼球。很小众,但就是这么一个小众的故事,让许多余如今不愁吃喝,他知道,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那个有钱有势的父亲,他本是不喜欢用有钱有势这四个字眼评价他的,可奈何自己清楚知道自己家族的蜘蛛网是铺的有多宽广,也就没有吝啬形容词。

  照理说,许多余作为一个新人在网络上连载着一部不怎么冒尖的小说,再大的运气也不至于让他短期内跟网络写手圈子的大神比肩,可他就是这么荒诞地创造了一个网络写手圈的神话,用一个挺朴实的故事迅速收拢了上六位数的读者。几乎是个寻常写手想都不敢想的事,其实许多余自己也没想过会这般轰动,当初他那本书一直百度小说搜索榜的前五,居高不下的势头让不少网络圈子的写手大声喊着这年头太不公平。只是稍稍想想便一清二楚。他无可奈何。即便知道是他父亲许三和在里头做了点事,他也没那本事让这个永远直着腰杆跟自己不咸不淡说话的老爹收回自己干过的有的没的事。

  直至到站,车里安静的氛围转为嘈杂,许多余便也写下一个句号后收回水笔和随身贴,放进口袋里,站起身给身边靠窗的微胖女人让出位置,等车里头的所有人下了车才背上包走下车,他总是如此,生怕因为争个先后的小事演变出什么斗殴谩骂的大事。

  四点半的上海南站人满为患,雨不知何时停了。

  许多余随着人流走出停车的那片区域,外头围满了人,有举着牌子或是手中提着车钥匙找顾客的黑车司机,也有等着亲人目光之中满是期盼的老人或是中年人,许多余在人流中漫步行走,匆匆间已经在人群的缝隙里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而抬起头将目光尽可能地眺望,便也瞧清那个身影的主人。

  一个足以用倾城二字形容的女人。

  许多余扬了扬嘴角,目光清澈,脑海里冒出一句他用在自己小说里的段子。

  那一年,寒风送走斜雨,你一枝独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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