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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五章


  进屋没多久,准备打水洗个澡,听见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御膳房的苏拉赵征,手上提着个汤饭盒子。当时两人在御膳房时总爱互相取乐逗闷子,后来阿溪到了乾清宫,赵征也升做了小头目,就没再见过面。

  忙披了件花面褙子将他让进屋,赵征在把餐盒放稳妥后打开,极馋人的香味一下子就从里面飘了出来。竟是一大盆炖的酥烂的金针菜煨肘子。

  “不年不节的,又是做什么。”阿溪十分不好意思,原来这人专程给自己送好吃的来了。

  “李公公特意交代下来,给姐姐单锅独做的,一直在锅里焐着,要姐姐一回屋就趁热端来呢。”赵征笑嘻嘻的。

  可是有谁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那这人多半是记错了,她的生辰是在明天啊。

  “是李公公起意给我送这个的?”阿溪有些好奇。李公公是御膳房的管事公公。

  “咱听到李公公和其他人谈论,说是乾清宫张谙达吩咐下来的。”赵征边说着边将汤盆端了出来,还拿出了两只青玉菊瓣纹盖钟盛汤,以及一应银质餐具。“有点儿特奇怪,张谙达吩咐下来的是用忘忧草给姐姐炖汤喝,咱们一听都懵啦,谁晓得忘忧草是个什么东西——后来,火烧眉毛了,还是春萍想到,忘忧草,不就是咱们平常吃的金针菜嘛!张谙达从来都是直爽人,这次不知道为啥也绕起弯子来了。”

  忘忧草?阿溪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不过也没明说。

  “征儿,你来这一趟辛苦,这样一大盆我是肯定用不完,这种汤喝剩的又不新鲜了,不如我们一起喝?”

  她瞧见,一打开汤盒子,赵征的一双眼睛就要粘在汤里最大的那块肘子肉上了。起初他还推辞几句,阿溪心中好笑,作势同他推了一轮,他就顺理成章坐下了。

  一坐下,阿溪就把最大的那块肉捞进了赵征面前的盖钟里:“别客气,多吃些,回去也好向你们李公公交差。”

  这碗汤喝的浑身暖和,五脏六腑极为熨帖舒畅。

  第二日皇帝见了她就问:“昨日的汤还好?”

  果然是他。

  “陛下,奴才惶恐,您没能说清楚,御膳房里的人哪里知道忘忧草便是金针菜。”

  “难不成你没吃上?这个是朕给你的生辰礼物。”

  “奴才很喜欢。只是……您怕是记错了,奴才的生辰在今儿正月廿七。”阿溪正色作答。

  皇帝没有再接着这个题目说下去,只笑了笑,随手招呼她坐了。

  君良前一晚宿醉归来,躺在床上浑身发汗,热得受不了,便将身边的窗子开了条缝,酒劲上来,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那风虽不像冬天一般寒冷刚烈,不过仍有一种阴恻恻的凉意,毒蛇吐信般顺着窗户缝游了进来。到了第二天头上就发觉头痛的厉害,浑身也难动弹。起初迷迷瞪瞪,觉得被鬼压了床,索性闭上眼又睡了起来,可一朝梦醒才发现事情有些糟糕了。

  无论他再怎样努力,左半边身子再也动弹不得。

  一瞬间冷汗就下来了,曾经得过的病魔鬼魅一般如影随影地缠了上来。

  那是七年前,他和兰衡还没有女儿珠儿,冬夜里他开着窗子在案前读书到很晚,也是第二日一醒来就有了这样的病症。那时远远没有这样严重,亏得兰衡悉心照料才得以痊愈。大夫说这种中风犯病是因为体内的热毒在作祟,犯过一次,再犯的可能就极小了,但也不是毫无可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兰衡还是听从了大夫的意见,用松针毛子泡了几坛酒督着他喝下。

  君良打心眼里厌恶这些酒,松针毛子野气太大,泡酒又苦又涩,难以入口,兰衡给他的酒他都暗自倒了或直接推说不喝。

  冷汗越冒越多,身上衣襟被打的透湿。隔壁大堂内传来了曾吉里与他人的说笑声,她怀中的铭训好像睡醒了,哭着找额娘要奶吃,于是接着又传来了她唱着小调安抚孩子的声音。君良张口想叫她过来,可嗓子已哑的不成样子,嗬嗬几声还是没能发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头一股一股的疼,好像脑袋里有什么东西想要蹦出来似的。难道自己就这样交代了?

  忽然脑海中映现了六年前自己发病时,兰衡虽五内如焚,可仍然藏起眼泪,勉强做出一副笑脸来宽慰他。想到这,不知从哪里升起了一股怪力,催动尚且还有知觉的右半边身体,“呼腾”站了起来,用右手死死抓住屋内能够到的东西,单脚跳着向门口走去。

  惊惧之下力气使的太足,床上挂的布帘帐子咔嚓一下子被他扯了下来。一步一仄挨到了大厅就再也控制不住身形,迎着曾吉里错愕的脸,轰地一声像根枯树干般倒瘫了下去。

  酉时末,阿溪在乾清宫中和皇帝校对着奏章,落日的余晖倾了进来,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光交织一处,在屋内缓缓滚动着。

  她从他手中接过最后一摞本子,忽然前庭传来一阵嘈杂声。

  过了几刻吵闹声依旧是有增无减。皇帝皱了皱眉,挥手叫来张万强:“前面出了何事?”

  “诶呦,主子爷。”张万强急得一头汗:“那卫玉襟不知怎地晕过去了,人往地下一挺,招子都用尽了,就是醒不来。您说用不用传太医?”

  “带朕去看看。”

  阿溪跟在皇帝身后,一行人出了内宫。外面围的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见到皇帝过来就呼呼啦啦都散开了。

  他蹲下伸手探了探那卫玉襟的鼻息,又搭了她手腕子,略一思索,扭头对阿溪道:“你回殿去将柜儿里的鼻烟壶取来。”

  “就是那个瓜棱的吗?”

  见皇帝点头,她立刻疾步回了宫,打开皇帝的螺钿柜子翻找,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那个上饰錾花、下绘莲瓣的画珐琅粉彩瓜棱鼻烟壶。她晓得皇帝平素从不抽烟,只是不知为何总摆一个鼻烟壶在柜中,壶里填的鼻烟沫子还是吕宋国贡上来、最为贵重的“金丝熏”。

  张万强从她手中接过鼻烟壶,将盖子旋开,顺手从卫玉襟头上拔下了一只银耳挖子,挑了些烟灰出来,准确地吹进了她的鼻孔,随即用另一只手对着鼻子下面的人中狠狠一掐。

  鼻烟极为辛辣刺激,“金丝熏”尤甚。它吹进鼻孔,加上人中施力,卫玉襟狠狠打了数个大喷嚏,张万强给她喷了一身的鼻涕口涎。他赶忙站起身来躲开,眼瞧着她眼皮动了动,“嘤咛”一声悠悠转醒。

  “还有哪里不舒服?”皇帝问她。

  卫玉襟看见皇帝居高临下站在她跟前,连忙挣扎着起来要给他行礼,试了几次,可就是软的就像面条一般提不起劲来。

  “万岁爷,我……奴婢头疼,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她嘤嘤道。

  皇帝点点头:“这是寻常事,歇歇就没有大碍了。你躺在这里只怕受风寒,让他们搀你进内宫躺一躺,成不成?”

  卫玉襟点点头,眼角似有泪痕宛然。

  皇帝挥挥手,两个苏拉过来一左一右架起了她,一群人前呼后拥朝宫门走去。见阿溪站在一旁发愣,皇帝便道:“现在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回去,明儿……也不用来了,等朕传你。”

  因为在屋中待不住,第二日阿溪又去找瑛娘了。

  揆方除鳌拜有功,自己也会做人,现加了学士头衔,赏了双眼花翎,常常出入于乾清宫同阿溪打照面。他穿上九蟒五爪的袍子、打上白鹇补子,自然是一摇三晃威风十足,走路时脸都要扬上了天。

  近日因三藩事忙,他便很少来看瑛娘。揆方不在,瑛娘一个人应付恩客绰绰有余,还余下很多时间,便约了阿溪一道上棋盘街妙音阁听戏。今日这出戏是《乞巧》,出自《长生殿》一折,白乐天有诗云: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两人同坐一间包厢,瑛娘又吃起了红樱桃,阿溪便也向她讨了几枚。

  台下其他观众早就看见樱桃儿常坐的包厢里除了她外又多了个人,怕不是楼子里新来的姑娘。

  樱桃儿既吃了樱桃,说明今日她是沾不得了。有人看清了那姑娘的面容,直言这人比之樱桃儿更要美上几分,这话传的倒快,半个戏园子的男人都伸长了脖子转过身想要一睹芳容。

  阿溪被他们看的不舒服,扯了扯瑛娘的袖子。台上的玄宗和贵妃正在对月吃酒,瑛娘看的入迷,经阿溪提醒她才瞧见了一楼轻佻的眼光。登时柳眉倒竖,“哗啦”一下拉上了包厢前头的纱帘子,牵起阿溪的手:“我们走。”

  坐上瑛娘的轿车,两人一同到了她的楼里。时近正午,楼里一片寂静,想是欢闹了一晚的姑娘们此刻还没睡醒,她就将她带到了自己的屋子。

  坐北朝南的厦间敞亮十足,墙壁刷的洁白,西首置了张紫檀木架子床,挂了轻软的冰绡帐子,起花枕衾一水的澹澹色。东首有个黑漆描八宝纹顶竖柜子,窗前的梅花式洋漆小几旁靠墙摆了一溜月白袱面的春凳,小几上只有一个粗瓷土定瓶,瓶中绽了朵娇艳欲滴的山茶花。瑛娘虽是烟花女子,但胭脂水粉的踪迹在她房中却很难觅到。

  阿溪“这等大人物”肯赏脸来自己楼里,瑛娘有些喜不自胜,拉着她来到自己柜子跟前,从腰间解下铜钥匙来转了几转将暗格打开,呼呼啦啦从里面扯出花花绿绿一堆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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