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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承了顾钧让之邀,柳行絮为了办事方便,外加掩盖好虎口之伤,一时脑抽也就答应了顾侯晚上在他房里凑合凑合。

  毕竟顾钧让是不睡的,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文书抑或着暗报的,能让他一看看一宿也处理不完。

  起先柳行絮还怪不好意思的,装模作样的陪他熬了一次。

  也不完全是陪,毕竟夜里头俩人偷鸡摸狗一样的去探地宫来路,回来后路线还是尽早复刻出来的好,别睡一觉再给睡懵喽忘干净,那就有意思了。

  後来再一寻思,管他娘的,自己那过目不忘能力又不是白瞎的当个摆设好看,因此安心睡他的大觉,起来再画。

  顾钧让对此也没有异议,起先也未觉如何。

  这第二天夜里头本来柳行絮睡下后,他是在外屋忙事的,独观睡在另一张床上,後来是担心这少年踢了被子之类,於是特特前去检查一番。

  本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韶华不为少年留之类的沧桑感慨,没想到自家孩子这里睡相是一点毛病没有,但旁边床上……那是怎么个情况?

  顾钧让颇为心惊胆战的绕着这长虫走了两圈,最后试探性的开了口,「柳行絮?」

  柳行絮本来下巴蹙在被褥上,头又往里缩了缩,暖和的昏昏沉沉的,差一点就见着周公,梦回那纸醉金迷的浪荡生活里去,就被这么一声冷清的动静给叫唤醒了,还他妈是个爷们声音。

  没好气的拱了拱,冒出个头来,「干啥?!」

  顾钧让一缩头,也没敢吱声,本想权当没喊出口悄么声走掉,柳行絮「啪」的一声蹦坐起来了,这被卷就算弄开也得要会时间,更何况他一时半会还没想弄开,恶声恶气道,「我听到你叫老子了!别想装蒜,你刚待如何?」

  顾钧让十分为难地摸了摸下巴,实话实说吧,总怕他不信。

  别说他不信了,自己都不信这糙汉是这么一个睡觉风格的啊。

  犹豫再三,酝酿出一句,「你这姿势……挺不方便起夜的吧。」

  「???」柳行絮瞪大了眼,他起先以为顾钧让要图纸要的急,毕竟当时下地宫时二人争分夺秒,手上互缠好一大捆麻绳后,就逮着那短暂的全是通路的片刻时辰,能跑多远跑多远的冲刺。

  这麻绳也是害怕彼此谁突然中招踩空翻哪里去了,最后不好找,不好出。

  但好在这莫家地宫十分按照时辰的规矩来,於是他俩这麻绳互缠倒是多虑了。就是最后这草图,一人跑了半程,得彼此全绘出来拼成一处才能看得明白。

  闹了半天,这货不急着要图,急着思考自己的睡姿来了?

  这不是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干了吗?

  因此没好气道,「滚!找死是不是!」

  顾钧让温和的笑了笑,仿佛得了这声滚还挺高兴,喜滋滋就转身真滚了。

  柳行絮倒头再睡,心说还是跟着徒弟睡好,没人问这么奇葩的问题,管的可真宽。

  柳小苔原先不着急的,头几天还逮着师父一次,传达了三魂谷那被破谷的消息,也交换情报得知了师父最近在跟着顾大人搞事情,本来小丫头也不想添乱,在莫家有同龄人玩,吃喝也不缺,衣食住行都齐全着,对比起她曾有过的风餐露宿杀手生活,那别提小日子过的是有多滋润了。

  可不知为甚么,就觉得……一直空落落的。

  而且那天夜里还见着师父鬼鬼祟祟抱了床被子走了!瞧方向,还是去顾大人那里的!

  本来觉得他不是去个甚么姑娘房里,柳小苔放心了。

  随后再一想,又担心了。

  於是今夜,她打算悄咪咪也跟去一趟,看看究竟是办甚么事,非得甩下自己。

  莫非真是些甚么儿童不宜的?!

  也该她来得巧。

  今夜柳行絮早早就画完了最后一丁点图,未曾缺斤短两的扔给顾钧让,叫他自己拼去了。

  闲得发慌又一时半会还走不得,索性就抓过那姓氏奇特的小子,给他随口胡诌几个故事。

  顾钧让本也是很想听些土生土长的中原风物志,结果听柳行絮越扯越离谱,寻思着,他那灵异神怪别再祸祸了自家少年,索性把独观叫出去练武。

  柳行絮不乐意了,咪着小酒正兴头上呢,就拉扯着独观,非叫他听完这个再出去练。

  独观不敢违背顾钧让的命令,又觉得柳大哥的故事真是标新立异神奇无匹,也想听的,於是脚尖是冲着门口的,脚跟还是黏在床边的。

  这跟没走有啥区别?

  顾钧让就急了,他正忙呢,就没见过这么会捣乱的大人,於是就特意过来扯独观。

  好么,他这一伸手,柳行絮就开始动手了。

  俩人二话不说就切磋了起来,独观乐了,在一旁拍手叫好——高手之间过招哪怕他只能看着,也觉得过瘾。

  顾钧让本无意跟他闹,前几日酒后醉态也叫他早忘得一干二净了,但喝酒前对待柳行絮的那份朦胧态度,倒让他记忆犹新。

  他是由衷的希望,这个人能成为他友人。

  与旗鼓相当的朋友切磋那是多快活的事?顾钧让早都不敢想了。

  因为他深知,终有一天,他是要把柳行絮当枪使的。

  他若当不成,他徒弟也必要成。

  这两个现成的杀手探子,尤其是柳小苔千里夺命的那一手好弓法,在如今动荡又迫切的局势下,实在叫人不得不心动。

  夹在皇室暗流和这岌岌可危的朝廷之间,顾钧让就觉得,自己被架上了一场极为大胆的赌局,他一无所有,身无分文,一步步爬着,喘着,靠运气在一个偷摸换气的功夫里稍微得了那么点资本,随后,柳氏师徒的出现,就好像突然给了他一个使老千的能力。

  那种强烈的预感甚至在不断的告诉他,如若能把这二人收为麾下……就绝对,可以放肆地掀翻这盘赌局!

  起先也没这么偏激,这么心怀胜念。

  只是这一路行来,他忽然就闹不明白了——凭甚么,凭甚么自己就偏要被迫架上那赌局呢?

  如今都走到这漠北边边上来了,他却连稍稍侧目,哪怕是用余光看一眼天狼的方向都不敢。

  因事无定局,困势难思。

  而他手中尚且攒不出富裕兵马,能保准的解决天狼困势。

  说白了,他没脸看。

  即便抛去国家危难这些先不想,这眼前有一个十分欣赏可喜的兄弟,那他怎么连真挚结交一下也不能?

  是他想这么难堪吗?

  ——顾钧让,他扪心自问道:

  『你清寒磊落十几年,远赴他乡为质后,就必须要变得这么多?就必须非落得如此下场么?』

  是啊,必须。

  幼年时他尚且无忧,活的不知天高地厚。

  如今眨眼过而立,奔在不惑的路上却格外迷惑。

  已不清楚这人生是否历来受苦,竟叫他看见一路顺畅的人也分外眼红了。

  於是那句凭甚么,便不敢再往心间去过一次。

  就怕生根入魔。

  他已是够难堪了,囚在冷宫的四皇子尚且还有份悲悯心未烟消云散,不想夺嫡之争时卷入更多无辜。

  他是否……只再卷两人,便能安心收手?

  一来二去因分心太多,心中又想做低伏小先赔不是,结果就那么半推半就的打输了。

  输的姿势还不好看,叫柳行絮给压床上了。

  这可不怪他,他本想一个旱地拔葱的姿势给他倒摔过去,就是那么一仰脸的功夫似乎看到徒弟那张小脸了,还奇奇怪怪的表情。

  甚么顾钧让?甚么独观?甚么神奇无匹的故事?!

  统统不记得了!

  我徒弟呢?

  於是柳行絮就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的跪坐在床边,双手捧着脸冲窗发愣了。

  连骂一句顾钧让不厚道,切磋还带让招的,分明看不起人都忘了骂了。

  顾钧让也早感到柳小苔来了,此刻冲独观使了个眼色,叫他开了门将人家姑娘迎进来。

  柳小苔今天还穿的那身紧刻体的夜行衣,辫子也高高束了起来,整个人精神利落的不得了。

  就是表情十分微妙。

  顾钧让一时也想不出她微妙个甚么,於是生性多疑的顾侯一瞬开始反思,莫非自己未替柳行絮遮掩好,前些日子他被围攻那事,多少还是泄露出去了?才让小姑娘……这么担心?

  柳行絮看到自家徒弟来了就嘿嘿傻笑了几声,尔后「噗通」一声,想下个床还趔趄了下,於是就这么跪床边地上了,柳小苔往前走了几步,他便将脸往她颈窝上一磕,阖眼就似要睡着了。

  柳小苔顺了顺他的背,顾钧让在不远处看着,总觉得那跟顺狗毛有异曲同工之妙。

  小丫头也觉得八成是自己想多了,师父喜欢女人呢,这没跑的事情。

  柔声问他,「喝酒了呀?」

  柳行絮点头啊点头。

  「喝多少了?」

  柳行絮声音委委屈屈的,「不记得了,他灌我。」

  说着抬手准确无比地指向正要下床的顾钧让。

  顾侯倒吸一口凉气,心说好你个柳行絮,酒是你自己要喝的,我忙的就差成个陀螺了,你倒好,随随便便一指,我好不容易在你家丫头面前树立起的好人形象就这么轻易没了。

  刚想矢口否认,便见柳小苔轻竖了一指在嘴唇上,冲他无声嘘了下。

  她费劲巴拉地双手穿过柳行絮腋下,将这醉汉往床上拖,柳行絮还不乐意,扭着拐着的躲开,嘴里嘟囔,「替为师揍他!」

  「好好,我替你揍他。」

  「让贺无极给他下泻药!拉他个三天三夜!」

  「好好,让贺无极给他下药的。」

  顾钧让深深汗颜,等等,这酒……不会这么容易醉的吧?记得那夜自己醉了,他都没醉啊?

  莫非他也醉了?

  难道他容易醉酒?

  正想着,就见柳小苔蹑手蹑脚走过来,低声道,「我师父之前可曾吃甚么糕点了?」

  顾钧让愣了下神,倒是独观一指桌边,「那个。」

  柳小苔了然的点了点头,「茶饼?」

  独观继续点头,倒换顾钧让万分不解,「他这是……」

  「他醉茶。」

  「醉茶?!」

  酒都喝不醉的人醉茶?

  「是的,」柳小苔留了个心眼,也没说哪种,含糊道,「茶里面也不是多数,有一份……」说着从怀里小包翻了翻,翻出根小紫针来,往哪茶饼碎渣里戳了下,很快就发蓝了,「也倒不是说有毒,就是我师父体质特殊,跟这玩意儿略有相克。贺公子给配的针呢,我刚才在我屋就发现了,今日新上的点心他不能吃,没想到还是来晚一步。」

  顾钧让心下一庆幸,心说还好这货提前将他那边那段画完了,不然谁知道何时才醒,耽误不耽误事。

  柳小苔还是心有介怀,忍不住开口,「顾大人,你们刚才干吗呢?」

  「哦,切磋。」顾钧让诚恳地复述事实。

  「床上……切磋?」

  顾钧让本没多想,一听这话且先理解无能了几秒,随后当即石化了一阵,好半晌才找着舌头道,「不是,柳姑娘,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於是就将独观刚才怎样被二人挡做了挡箭牌又怎样变成了切磋借口,如何如何这样那样的完整陈述了一遍。

  这会儿他是连画也顾不得凑了,借着衣袖一遮掩,先收好。

  转念动过好几遭心思,只觉得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简直天助我也。

  柳小苔本来听完解释就痛快多了,坐师父床边守着他呢。

  却见顾大人在远处笑着冲她招了招手。

  柳小苔不解,左右一寻思,顾大哥好似现在又跟师父变成一条绳上蚂蚱了,不然师父也不会帮他干活呀?

  反正她也不懂大人们那团弯弯绕绕的关系,只知跟着师父就好。

  既然师父都放下戒备的人,她也能……放下些。

  於是虽听话的走过去了,心下还一直强撑着几分清明,生怕顾大人突然发难之类。

  虽然他若突然发难,自己也完全招架不了就是了。

  谁料想,这人模狗样的家伙开口第一句便是,「你喜欢你师父吧?」

  吓得柳小苔差点一个高儿蹦起来,不等矢口否认,便听顾钧让慢条斯理的续上,「还是男女之情那种喜欢,绝非师徒长辈之恩情。」

  他清寒明厉的一双眼,就那样笑的无辜的望过来,眨也不眨着。

  但凡柳小苔说个不字,他似乎就能罩上甚么更奇怪的假面一样。

  柳小苔瞬间不自在极了,也未料到他如此剑走偏锋,师父就在后头醉着,他一旦……她是说,他要是还有一点点清醒,这话若是被听去了……

  「而你师父对你绝无如此念头。」

  「你怎么知道?!」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从小到大学武不精是被师父当众给难堪也不少,虽然知道自己女孩子身份他收敛许多,但柳小苔也不是甚么薄脸皮的姑娘家,她从小在柳行絮那儿接收到的教育,都是十分公平公正的,想要甚么要说,不然没人会去瞎猜你到底要甚么。

  反倒是知道自己女儿身,他却事事都有了偏袒、护着的那一层面意味,有些事倒还觉得麻烦,不肯让自己参与了。

  有甚么不好参与的,是姑娘家就不能行凶放火,杀人夺命了么?

  这就跟难道好人吃了亏就必须该硬扛着不吭声,有礼貌的人被别人甩了一巴掌,不能轻易回手须得先讲道理一样,叫她无法理解。

  也是了,她从小那个环境,就没教育过她能出甚么正常人家姑娘该有的三观。

  她也不觉得喜欢师父有甚么错误,她就是喜欢那个人罢了,是那个人又恰好是她师父。这后一条才是附加项,前一项才是必要项。

  这点关系她还是拎的清。

  但不知为何,就在顾钧让那薄唇轻吐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她忽然觉得难堪极了,也害怕极了。

  这仿佛就该是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事一旦被抖落出去,就活该要受到千难万阻一样。

  她不怕千难万阻,她只怕那个人被自己吓到,或者说是逃掉。

  她甚至不敢猜师父的反应,究竟会是甚么。

  正心乱如麻,却觉额头上忽然一痛,捂着眉心连退了几步,才发现刚才是叫顾侯弹了个脑瓜崩。

  此刻这人正笑的温和的持着一种前倾姿态,舒舒服服翘着二郎腿,头还微歪着,「小脑袋瓜里都想些甚么呢?表情一瞬间跟背负了甚么恩仇大恨似的。」

  难道不是吗?

  柳小苔未吭声,揉着额头略有哀怨的看着他。

  顾钧让心下一声慨叹,真精神的姑娘啊。

  多好的苗子,怎么就不开眼喜欢上柳行絮那糙汉了呢。

  微哂了下,他这才道,「我可以想办法,帮你搞定你师父。」

  柳小苔的眼睛唰一下亮了。

  顾钧让叫她这表情给逗笑了,乐的又靠回椅背上,「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个条件。」

  柳小苔正襟危坐,收起自己的狗精神头。

  来吧,她早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

  「柳姑娘之前随着师父在傅听泽手下做事,应该对『囚渔』一部,并不陌生吧?」

  囚渔?

  「羽鸦新分出去的暗部?」柳小苔眉头一皱,「我和师父都是羽鸦的人,对此多多少少有些了解……这怎么了吗?」

  「直白说了吧,『囚渔』是四皇子费尽千难万险,在朝中暗部给我分出的一队人马。你要知道,从二皇子掌权……也就是傅听泽手中撕下这么一块肥盛的肉来,是有多么不易。」

  「四皇子?二皇子?」柳小苔脑袋顶毛都要糙糙起来了,这都甚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总不会叫自己去刺杀皇子吧?

  「你师父……从未跟你讲过这些?」顾钧让诧异。

  柳小苔诚实摇头。

  顾钧让愣了下,随即脱口而出,「那他可真是疼你。」

  「疼我?这怎么就算疼我了!」柳小苔不解,「我是希望事事都清楚明白的,我也不小了,有自己相应的判断力。他也理应信我!可他从不跟我讲局势。许不定在他心里,还觉得女孩子家家的知道这些没用呢!」

  他绝不是这么想的。

  他那就是在保护你。

  看来,不仅是自己,他连傅听泽都防着啊。或者说,他连傅听泽那一层都算计到了,提前先替徒弟防着了。

  这些话顾钧让心里头想了也就罢了,面上可不会跟柳小苔也坦白。

  只觉得,她若是对时事一窍不通,那从头讲来确实麻烦,也不知她能领悟多少。

  柳小苔似乎也想到这一层,眨巴眨巴眼,凑近了顾钧让道,「顾侯爷,我若是不懂这些,你刚才说的,帮我搞定我师父,还算数么?」

  「算的,即便此事作罢,那成人之美亦是积德行善,」顾钧让笑的慈悲,「再说了,许不定此事又成,我还能多添一对得力战将,更看你二人喜结连理,这种喜上加喜之事,何乐而不为?」

  言罢,话锋一转,「就是……我也不知你师父现如今到底是怎样一个态度。你若是愿意信我,不如先听我给你支上几招,你拿去试试,权当……试探下他口风?」

  柳小苔心下一声冷笑,心说这些招她听听便可,用是断然不会往师父身上用的。只不忿这王八犊子似是把主意总打在自家师父身上,也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的甚么药。

  此刻依旧一脸二八少女特有的天真和期待,语气也放尊敬了不少:「顾侯请讲。」

  说实话,按照柳小苔那事事以师父为重的性格,即便利益美色当前,也统统不会被冲昏头脑,她以往是掉头就能将这些事偷摸跟师父抖落出来,叫他有个防备。

  只可惜,顾钧让的招又损又好。

  柳小苔听了后一边在心里破口大骂着他老狐狸,狡诈多奸!骚招冲天!

  一边又觉得顾侯说得实在太他娘有道理了,这招……似乎一试,也未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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