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云岚来访

　　顾清歌想了又想，还是让琅嬛和涤月把二房送来的补品都拿了出来，她亲自一样一样看过——她不懂这些，自然她是看不出什么问题的，只是看看成色如何，都有什么东西。一样一样清点过后，她便让她们用不起眼的东西打包了，寻个机会拿出去，找药店看看其中有没有问题，没有问题的话便直接卖掉。

　　琅嬛听她这么说，不由得打探道：“姑娘最近缺钱？”

　　“倒不是……”顾清歌也觉得这样的行为在这种高门大户里可能有些太寒酸了，但是她要为自己的未来打算，无论什么时候钱都是第一位的，她长年生活在深深宅府中，虽然每个月都能领些银子，但是买买头饰花样、胭脂水粉的，再打赏打赏下人，也就剩不下多少了，到时候万一真的出嫁，嫁妆虽然少不得丰厚好看，但一并带到婆家去，轻易也是她动不得的，手里没个银钱底子心里总是不踏实，她得想方设法给自己弄些进项，就算是这样偶尔的小头，也总比没有好。

　　她想了想，对琅嬛说：“郑姨娘这人，比顾彤聪明太多，虽说这个当口上，郑姨娘就是真的有心思，料想她也是不会蠢到在药材上做手脚的，但是既然放着也是不吃，白白的浪费了还不如拿出去卖了，让外面的大夫检查过，也不是什么害人的事情，况且这些药材是市井中不大好弄的上等货。”

　　琅嬛也不是不懂她的意思，斟酌着说：“姑娘的意思我明白的，眼看着姑娘快要及笄了，我看着这些日子，姑娘的心思越发成熟起来，行事作风竟像是换了个人，眼下姑娘为自己打算，也不是坏事。只是先前三姑娘的事情姑娘也不是不知道，三姑娘自小没有亲娘，处处受人欺负，每个月领的月钱本也不多，还被屋里的丫头百般克扣，今儿说姑娘要吃的鸡蛋是要额外给厨房补贴钱的，明儿出去买了胭脂水粉价格又说贵些，不过欺负三姑娘年纪小又没有人照拂，三姑娘实在拮据，便自己绣些小物什托人带出去卖，少不得还要分一大半的钱给委托人，自己又能剩下几个？被老爷知道了倒一顿训斥，说北镇侯府的小姐怎么就到了要变卖手艺换银钱的地步了，一派丢人的穷酸作风。老爷对内宅里这些拐弯抹角的事却是不知的，以为人人都相敬扶持，三姑娘变卖绣活儿是自己贪婪吝啬想多要些钱财呢。后来还是姑娘时不时的贴补三姑娘，夫人又亲自去厨房巡视了一番，回来换掉了三姑娘跟前儿那两个没皮没脸的丫头，这才好过些。”

　　顾清歌听了，心里一惊，顾婠的日子竟是这样难过的？她还以为身在侯府，只要是主子都是奢侈做派，吃不饱穿不暖还处处因为银钱不够受人欺负的是万万不可能有的，没想到顾婠居然还要靠她时时扶持。

　　又听琅嬛继续说：“不过那也是因为三姑娘年纪小，又性情软糯，任人欺负，她要拿了绣活儿出去卖，自然是要过丫头的手，那些丫头没有尽心服侍的她的，只是看她的笑话，不消半刻便能将这事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这才使事情入了老爷的耳。不过若不是事情闹开来，夫人亲自去三房整饬了一番，三姑娘恐怕受气的日子还多呢。到了姑娘这又不一样了，姑娘若是真的要将这些药材卖出去，我们没有多嘴的道理，到时候我亲自寻个机会去处置了这些药材，行事低调些，别人也不知道我是侯府的人。”

　　顾清歌暗自难过，她还以为只要是她房里的东西，怎么处置就都是她随意为之的了，没想到不过是卖些药材、绣活也要这么藏着掖着，但她还是点头允了。

　　顾清歌又查算了一下她手里的钱，发现真是拮据得可怕，越发觉得她需要钱。而且又实在觉得白白浪费了好东西岂不是暴殄天物，既然她不需要，外面又有人需要，为什么非要将这些好东西圈在府里，宁可烂在府里也不拿出去呢？更何况这都是公平交易，也不是白送给人家，怎么就不行了呢？难道非要吃一斤浪费十斤才算得上是“不寒酸”吗？顾清歌不明白。

　　处理完这些事情后，顾清歌说想休息，把下人都遣走后自己靠在美人榻上，也没有心情找琅嬛、涤月她们消磨时光了。其实她睡了两天才刚醒过来，哪儿有那么容易犯困，不过是心里的东西沉甸甸地压着难受，她需要一个人好好理一理，却一面叹息道，要是能将顾清歌死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想起来就好了。可惜现在顾清歌身体内入主的是秦歌的灵魂，顾清歌的许多记忆都残缺得太厉害，反而秦歌的前生她还记得一清二楚。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徒增惆怅罢了。

　　上天让她灵魂穿越一次，穿越就穿越罢，偏偏还要让她看到未来发生了什么，看到就看到罢，偏偏又不给她看全，让她要全凭猜想地去助人度过劫难，她又不是大罗神仙，凭什么能仗着一点点连线都串不起来的记忆帮别人规避灾祸？她连自己都难保全。

　　顾清歌正在思索，听见外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涤月在外面敲门道：“姑娘，岚郡主来了。”

　　顾清歌整了整衣裳，快步走过去开门，果然看见一袭荼白上衫竹青襦裙的云岚长身玉立在院中，一头长发用黛色发带高高地束在头顶，发带上云纹配鹤，鸣于九皋，显得她整个人干净利落，气质出尘，明明是女子的衣饰，却硬是被她穿出了一种风流倜傥的意味。

　　见顾清歌开门，云岚转脸微微一笑，一双眸子晶亮有神。见她不似被忧心事烦扰的样子，顾清歌一颗心也就暂时放了下来，侧身相邀道：“快进来吧，琅嬛，去沏茶来。”

　　云岚抓起她手腕道：“急什么，你身子可好转了？阳光正好，你我何不就在这院中赏花谈天？”

　　庭院中栀子花怒放，浓郁香气中混着云岚迫近她时带起的淡淡发香，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她的面庞，顾清歌不禁脸上微微发烫。

　　那天晚上觥筹交错看得不甚清楚，今日一见，云岚当真是当得起一句“倾国倾城貌”。云家兄妹极为相似，圆润而不失棱角的脸上，一双剑眉星目生得和云起如出一辙，而云岚此刻在高挺鼻梁下方那微微翘起的唇角折射出一抹淡淡的唇脂的颜色，炯炯有神的双眸亦带着笑意。

　　顾清歌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这种柔美的典型小女人相貌称得上惊艳，这种相貌在京中千金里千篇一律，赞一句“貌美”尚过得去而已。生而为女子，能像云岚这样面容姣好中不失英气和自信，是在这个压抑的时代中难得的品质，让人看了不免眼前一亮。

　　云岚盯着她看了半天，眼中笑意逐渐浓郁，更凑近一些与她鼻尖对鼻尖地问：“清歌，你脸红什么？”

　　顾清歌羞恼地将她手打开，转身拂袖自顾自在院中石凳上坐下，佯装镇定，“岚郡主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我就是那花儿，害羞了，成不成？”

　　云岚哈哈大笑，一头漆黑长发随动作摆动，“顾清歌，你我是在同一个浴桶中泡大的情谊，你竟然还会害羞？别是把我当成奚钰了吧？”

　　顾清歌自动忽视她最后一句话，喝茶压惊，“……同一条裤子穿大的情谊我听过，同一个浴桶里泡大的我还是头一次听，岚郡主果然见多识广。”

　　云岚微笑，“不及顾千金见多识广，连装醉耍赖这种小地痞手段都知道，我当只有我跟着我哥混迹市井，将来再被你嫌弃了，现在看来，兴许以后我出去打架扯皮能带你一个。”

　　顾清歌一听，来了劲头，兴奋地问：“真的？你们京城里的人打架，是个什么画风啊？”

　　云岚疑惑，“画风……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画风嘛，顾名思义，就是作画的风格，在此处你也可以理解为……”顾清歌一不小心把现代常用词说了出来，满头大汗地给她解释，“理解为某人做某事的风格，比如你今天穿的襦裙，明天男扮女装了，我就可以说你画风变了。”

　　“哦……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又是你们这些文人最近新流行出来的词儿？”

　　“……你就当是吧。”

　　“这个京城里的人打架的画风嘛，很不风雅，很不风雅的……不过你只要跟着我混，那都一切好说，一切好说。”云岚打包票道，“我跟你说，在这京城之中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好地方’，改天我带你去。”

　　“你这‘好地方’用得好，跟拐姑娘的老鸨似的。”

　　“老鸨我也认识啊，你想不想见见？”

　　“……”顾清歌无语，“我有点儿怀疑，你们都是这样做郡主的？”

　　云岚打哈哈道：“也不是每个郡主都像我这么离经叛道的。”

　　“说到这个，”顾清歌想起一事，便询问道，“那天在马车上你与我说起景王的事，说到他曾有个通房，然后过了两个月怎么了？”

　　云岚想了一会儿，方才想起确有其事，眼神儿往顾清歌脸上瞥了一瞥，“你对景王的事，有点儿上心啊。”

　　顾清歌一脑门子问号，“这不是你先跟我提起的吗？我讲故事给你讲到一半，你难不难受？”

　　云岚慢吞吞地说：“那也得分什么故事，我现在有点后悔嘴快把这事告诉你了，要让我爹知道，他肯定得把我扔到军营去练上半个月……”

　　顾清歌生怕她不讲了，急得在她胳膊上捏了一把，“你快说，不然以后你别想来我这喝茶了。”

　　“顾清歌，你真狠，你以为我真是来喝茶的？你这儿的茶还没有我从我爹书房里翻出来的好喝。”云岚虽然扬着眉梢对她进行了批判，但却收了笑意，抿抿嘴唇，重新将那段往事娓娓道来——那段当朝皇帝苏弘方是如何从前太子苏舜卿手中谋取皇位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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