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无奈物是人非 下

　　他说要让她看着她的父兄千刀万剐下地狱。

　　“太子殿下，若是我有东西可以与你作交换呢？”她忍着痛，强作镇定。

　　爹娘从小骄纵她，给她取名叫萧瑶，便是希望女儿的生活能真的逍遥，从不要求她学什么。倒是她的师傅，看她整日里不学无术甚是担忧，便把她捉去读书学医。几年间兵法与谋略也略通一二。

　　“你能有什么，是可以拿来交换的？”李长瀚闻言一挑眉，倒是放下了手中的公文。

　　“妾听闻长盛大将军周子琰率一万大军陈兵京城之外。太子殿下应当听说过长盛国的军队虽然不强大，但长盛国的周子琰将军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将才。纵然已经亡国，他仍有实力带着一万士兵直抵天兴都城。妾知道对于太子殿下来说他们不过是以卵击石，但是真的打起来，双方都会有伤亡。若是妾可以为太子殿下招降他为太子殿下所用，岂不是两全其美？”她直视他的眼睛。

　　“这便是长盛公主的骨气？为了偷生竟让自己的将领降敌？”李长瀚一声冷笑。

　　萧瑶闻言嘴角也带出一抹笑，仍旧直视着他的眼睛：“太子殿下，在小女子看来，国之根本在于民。所谓长盛亡国不过是亡了皇室，又何须再赔上千万士兵的性命？这些年天兴国在太子治下欣欣向荣，想来从前长盛的子民若是成了天兴的子民，太子殿下也不会亏待他们。”

　　长盛国的君主的书法作品名动天下，长盛国太子的国画作品举世无双。但是论治国，他们却难以成为好的君主。此二人缺乏心机，黑白分明有时却又心慈手软，这些作为君主来说都是大忌。黑白分明的处事导致朝内党派倾轧，失去制衡。心慈手软导致政令无法实施。这些萧瑶一早便知。当年也是不想看到血流成河才甘愿选择了和亲。纵然一部分人的牺牲可以换来更好的天下，可为何那些人便要去为这天下牺牲呢？

　　李长瀚听了这话愣了愣，觉得眼前这女子似曾相识，随即语气又转冷：“可你又为何觉得我会用一个敌军将领”

　　“当年齐桓公成为霸主时用的不也是当时射过他一箭的管仲吗？真的能扛起天下的人，譬如太子天下，自然知道任人唯贤这个道理。”萧瑶按捺着自己不让自己发抖，这一句话说得肯定，实则是在赌博。

　　“呵，你说的不错。”还是那冰冷的声音：“只是我天兴岂会缺一个两个将才？你父兄行刺我本就是死罪难逃，如今我就是要用他们的性命来偿还我心爱的女人所遭受的罪孽，你又能如何？”

　　一旁的郑明宇听到这些话觉得浑身发冷，想来长盛误伤了长孙姑娘这件事当真是触了主子的逆鳞。主子平日虽然行事果决，但绝算不上心狠手辣，如今这般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萧瑶抬头，正对上他讥诮冷漠的目光，眼神里忽然闪过哀伤和决绝：“我不能如何，只是太子殿下那心上人，恐怕是活不过一周了。”

　　如果萧瑶不能说服他，那么便让姚子笑来吧。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李长瀚走到萧瑶面前，扯着她的衣领将她拉起身来，目光里竟有几丝杀意。

　　萧瑶却并未挣扎，也未躲避，由着他把自己提起来。

　　“小女子曾与你约定后日在医馆相见救你心上人的性命，你竟忘了吗，常翰公子？”

　　萧瑶笑了，她只觉得眼前这一切，非常非常可笑。七年前萧瑶死了，如今姚子笑也死了，死得彻底。

　　闻言李长瀚一惊，眉头忽然展了展，面上多了几分惊疑。他忽然松开了她的衣领。身后的郑明宇也明显变了神色。

　　“你，你将姚姑娘怎样了？”沉声片刻，李长瀚厉声问。面前这女子与姚子笑长得丝毫不像，莫不是她将姚子笑控制了？可是她被幽囚七年，又怎会有太子府之外的势力？

　　“我就是姚子笑啊，常翰公子。你不是很爱喝我酿的桃花酒吗？你画的画，也都在我房里收着呢。身为陌风的弟子，易容之术本就不在话下。太子殿下难道不觉得我的声音耳熟吗？”萧瑶脸上的笑容更加浓烈，却也更加凄惨。

　　“你，你如何能出了这太子府？”李长瀚的语气里竟多了几分慌乱。对萧瑶他可以全然无情，可是面对姚子笑，难免有些动摇。

　　“太子殿下不肯给我自由，老夫人却给了。说起来太子殿下还要感谢老夫人，若是没有她便没有姚子笑，那今日的长孙姑娘便也救不回来了。”

　　是，其实萧瑶心里有是庆幸的，幸好，她还有机会救回那女子。

　　“即便如此，我也可以将整个天兴国的名医请来为秋合治病。”李长瀚攥紧了拳头，他有些恨，她竟然用秋合的性命威胁他。

　　“太子殿下，这绝尘之毒本就是长盛皇家独有的。太子殿下大概不知道，这毒是家师神医陌风亲手调制的，用的是长盛国才有的毒草，能解此毒的，也是长盛国才有的草药。且不说你找到的那些医者能不能破解出这毒的解法，就算找到了解法，也来不及去取解药。”

　　她闭上眼。她最不愿意的，便是以姚子笑的身份去威胁常翰。然而，此刻已然无法回头。

　　“如此我找陌风便是，又何须受你威胁。”常翰回到了座位上，手里攥着一只茶杯，白色的指节清晰可见。

　　“陌风与我父皇是挚友，答应我父皇护我性命。家师虽然与我父交好，又是我的师傅，但他素来不插手各国皇家事务。即便是我当年被太子殿下囚禁，没有危及到我的性命，他也没有出手。如今长盛亡国，他也未曾动用千流派的势力。如今太子殿下的家事，你觉得他会管吗？当年我离开长盛之时，他曾给我三个玉珏，许我三个除了护我性命之外的愿望，算是给我这个徒弟的临别赠礼。如今我可以用它为太子殿下去换长孙姑娘的性命。不知太子殿下愿不愿意？”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砰！李长瀚忽然将桌上的东西悉数扫落在地，内心怒极。不知是恨这个女子毁了他的姻缘如今又要挟他，还是恨她是姚子笑。

　　“若是姚姑娘，怎么会如此威胁我？”李长瀚言语里带着愤怒和失望。

　　而她却依旧笑着，直觉悲哀：“若是常翰公子，手里也不会握着我父兄的性命。”

　　听了这句话，李长瀚也陷入了沉默。如今，她不是姚子笑，他也不是常翰。他们都只是被命运玩弄的人罢了。萧瑶不恨李长瀚，因为她理解他失去挚爱的痛，明白他作为一国太子的立场。只是她作为长盛的公主，作为女儿，此刻不得不站在他的对立面。

　　“我如何知道你会信守承诺？”良久，李长瀚道。

　　“我回去便将玉珏交予太子殿下，后日家师便至京城。陌风答应过的事，从来不会食言。”萧瑶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答应了。可她同时又觉得悲凉，因为他怀疑她。

　　“这次为了秋合的性命，我便答应你。只是你要记住，只有这一次。若是你的父兄再有其他作为，我绝对不会再放过他们。后日上午我带你去城外招降，我是一国太子，要想出尔反尔，总得有个理由。”李长瀚转过身去，不再看萧瑶，他发现，自己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竟然好似松了一口气。

　　“太子殿下可否答应妾，善待长盛的降兵和百姓？”这是萧家欠百姓的。

　　“既然做了我长盛国的人，我便不会为难他们。”

　　萧瑶再次跪下俯首：“妾遵命。妾告退。”随即缓步退出书房。

　　凛冽寒风中，她看着府中绽放的红梅，正如自己嫁过来那天一般。

　　......

　　“公主！你回来啦！你没事吧！”一进屋门，抱着腿坐在角落里的丹宁便着急地向萧瑶扑过来。

　　“没事，没事了。”她拥着丹宁，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

　　然后她走进里屋，放眼看去，书架上放的，满满都是常翰的画。她一幅一幅打开，认真看过，又一幅一幅卷上。

　　“丹宁，把这些画收起来吧。”

　　“为什么公主？你不是很喜欢这些画吗？”丹宁两个大眼睛充满了疑惑。

　　萧瑶闻言一笑：“都是妄念，也就没有必要再日日看着它们了。”

　　从知道父皇和兄长是给长孙秋合下毒的那一刻起，她便觉得从此再无回头之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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