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靖平王府 百日诞宴

　　晓囡百日诞宴之日，天色有些阴翳，东风刮面令人甚是厌烦。王府前堂早已准备妥当，巳时已到，王妃遣人抬了轿辇来唤。/p>

　　“我甚是不舒服，你抱了晓囡过前面去吧！”乐楚卧在榻上，一缕青丝飘在鬓边，神色蕴着倦怠慵懒。/p>

　　锦缎掐花襁褓中，晓囡粉嫩小脸上一双漆黑的杏眼快活的晱动，看似昨夜真是一宿好眠。/p>

　　我抱着晓囡轻声应着，立在东厢中还未跨出半步，等着女主还有什么叮嘱。/p>

　　她终是不太放心，撑身起来，乞娇在一旁忙扶起她，顺手在她身后塞了个靠枕。/p>

　　我走上前去将晓囡递过她怀中，她掖了掖锦缎的被角，这才又递还与我，“早去早回，莫要灌了风才好。”/p>

　　乘了轿辇从偏院一路到了前堂，喧哗声愈入耳，待到我抱着晓囡下了辇方才看到，方圆几十丈的前堂中，已是玉树琼花点簇一新，簪缨贵胄齐集于此，满堂喜气洋溢。/p>

　　姬长公子与甄夫人身着龙纹祥瑞吉服，满面春风和煦，正与各路亲戚朝臣寒暄礼让。/p>

　　看到我同几个乳娘抱了晓囡过来，甄夫人神色中一丝雀跃之情淡出，姬长公子却难掩黯然。/p>

　　“乐夫人略感不适，让婢子等陪晓晓先行过来！望王爷王妃见谅。”我欠身施礼，同甄夫人低声语道。/p>

　　“不打紧的，让夫人在轩中歇着就好！”甄夫人乐得更是一团和气，伸臂从我怀中小心翼翼接过婴孩，秀美的眸中更见喜意。/p>

　　心中略有所动，可见这位甄夫人是真爱极了晓囡，外室所生的郡主，对并无所出的王妃来说，为何没有构成丝毫的威胁和冲击，真是让人费解。/p>

　　搬入王府堪堪几日，又一同住在偏僻的雅轩，对靖平王府的情形知之甚少，只是从乞娇和乔沫的只言片语中闻说，甄夫人续弦嫁入王府也有几载，却不曾育有子嗣。/p>

　　如今抱着外室所出一女，聊以宽慰心怀也未可知。俨然自己做了母亲般欣然笑语道，“几个作哥哥的还不过来认认你们的妹妹，咱们王府终于出了一位小郡主，看这小模样，真是将几个哥哥不能及的！”/p>

　　旁边席上走过来三位小公子，年龄相差并不悬殊，身后还跟着几位金钗点翠襦裙高束美颜女子，应是几位小公子各自的生母。/p>

　　脑中一阵轰然纷扰，靖平王爷并非只有甄夫人一正室王妃，他早已妻妾成群，并育有三子。/p>

　　一阵羞恼自心中油然而起，姬长公子……想着送到瑰园那些书笺上落款所书：姬氏长公子，心下不禁冷哼连连，恣意标榜清高，不过是渔色之徒。/p>

　　可怜的是乐楚，姿颜绝丽凡脱俗，怎么随了他这般糊弄相欺，深陷情沼柔肠似水，本有倾城倾国貌，无奈遇人不淑。/p>

　　“好可爱的小郡主！”不知是哪房侧室言笑晏晏道，“这漂亮的一双眼，真是像极了王爷。”此女说着，眼风飘来小觑着靖平王爷的脸色，看来是个极会察言观色之人。/p>

　　一众人等也随之附和着。/p>

　　暗暗的咽下一口气，自此姬长公子在我这里恐怕已殁了，眼前这个意气风俊朗男子不过是酒色之徒的靖平王爷而已。/p>

　　一束目光从人群中飘过，莫名的落在我周身，揶揄中略带不解，探究式的上下逡巡，待我警醒时分，若清风般从我身侧飘过去。/p>

　　抬眼凭直觉望向众人，那一束目光埋在重重身形之后，仿似是我多心了，再不复出现。/p>

　　“王爷，皇城中有人来了！”一家仆匆匆过来与靖平王语道。/p>

　　“奉天承运……姬氏一族，得女姬毓，普天同庆。赐金喜如意一对，合浦珍珠一斛，文房墨宝……”接下来内侍宣读了帝君赏赐的奇珍异宝各路稀奇玩意儿，看来是给足了靖平王面子，独独没有提及姬毓的封号。/p>

　　众人领旨谢恩归席就座，府中歌姬粉妆霓裳，这曲觞流水之席终于开宴。/p>

　　靖平王爷与王妃对视一眼，看似淡淡的失落，眉目间一闪即逝。/p>

　　临别前内侍靠近靖平王爷语道，“临来前帝君也让老奴传个话，待到明年，姬毓满了周岁再封为郡主不迟。”/p>

　　听着他们密语，我心中千回百转，恐怕是乐楚的身份使然，一个养在外室之女，侧妃的位置都不曾谋到，怎么能替女儿谋个好前程。/p>

　　也忽然间醒悟到，今日乐楚托病不愿前来的缘由，她实是不想让席上众人揣摩猜度，弄不好方便了别人日后乱嚼姬毓的舌根。/p>

　　丝竹、笑语，觥筹交错之声令人纷扰，姬毓不耐烦的晃动着小脑袋，墨如点漆般眸子四下望着，略显焦灼不安。/p>

　　“毓儿恐怕是饿了，你们抱着她回雅轩去吧，小心照护好她！”甄夫人甚是体贴，也让我略松了口气，正不知怎样方便开口抱过姬毓才好。/p>

　　身后两位乳娘忙低身应承，我也忙接过襁褓，一路乘辇返回。/p>

　　午后闲暇无聊，哄睡了姬毓也便无事可做，本想同乐楚叙叙今日席上所见，犹豫着还是不想冒失。/p>

　　女主如此玲珑剔透之人，恐怕早知姬府家事，只有我还蒙在鼓里罢了；姬毓方百日，加之母妃出身不详，这郡主委实还做不得。/p>

　　轩外信步走着，晨间鼓腮猛吹的风累了一般，早已偃旗息鼓，郁郁重重的白蜡树静默多姿，绿烟般的醉雾弥漫在枝头，是一簇簇鲜嫩的新叶，枝桠婆娑曼妙，若是女子应是外相无比刚毅，终究难掩一段柔情。/p>

　　过了白蜡树林，尽处几栋阁榭，平时不是用来居住，只是遮雨防风的小榭，倒也修饬的精致婉约，平白的添了女子的媚气。/p>

　　应时应景，与这树林很是相谐成趣。/p>

　　斜倚亭阑轻声叹息，于无人处终可轻松一隅，再抬眼望去，绕过雕花回廊，远远袅娜佳人迤逦而来。/p>

　　浓浓午后春日里，一袭粉嫩的云锦画罗裙，透明的蚕丝纱披顺肩而下，若祥云般葳蕤在她的身后，一面青罗素色团扇半遮在胸前颈下，踏着洁羽般的山樱翩然前行，给这晚春更添了一份丽色。/p>

　　我的目力自是常人不能望之项背的，还是一息间的惊心，一刹那的不确定。/p>

　　是金娘？现如今叫做乞娇的，何时扮作这般妩媚撩人。/p>

　　与女主平日里很少闲言，从进了王府那日起，哺育姬毓之事自要劳烦甄夫人遣来的两位乳娘，我亦是寸步不离的陪伴婴孩左右。她改做乞娇，俨然成了乐楚的贴身丫头，如今这般妖娆，倒是我不曾见过的金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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