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回想
“哦，那你可以去前台下订单。”粗嗓门说。
这个粗嗓门是一个人高马大的黑皮大汉，每次凯南来进货，都是他对接。
“我能直接跟你这儿下单嘛？”凯南压低了声音，小声说，“我想自己挑挑。”
黑皮大汉扫了一眼仓库角落里的摄像头，也压低了声音，说：“出去再说。”
凯南点点头，跟着黑皮大汉拐进了左侧牢笼之间的空隙里，往里走。
林潇扒住笼子，使劲儿把头挤在两根金属杆之间。
爸爸说了，在爸爸和哥哥面前可以说话，想到这儿，林潇使出全身力气大声喊道：“凯南哥哥！”
凯南浑身一震，手开始微微发抖。
“什么声音？”黑皮大汉停住拖拽笼子的动作，侧着耳朵听了听。
“没什么。”凯南把手上的笼子“咣”地放在地上，然后拖着笼子往板车走，笼子被他狠狠地压在地面，拖出尖锐刺耳的声音，笼子里一只羚羊幼崽的尸体微微弹起。
“你轻点拖！”黑皮大汉皱了皱眉头，掏了掏耳朵。
金属刮擦地面的刺耳声音，刺激了仓库里的动物们。
幼崽们开始发出此起彼伏的嘶吼和鸣叫，淹没了小林潇哭喊的声音。
但谁也没注意到，仓库角落的摄像头微微转动了一下，对准了小林潇所在的角落。
潇央静静地俯卧在太空舱容器里。
艰难地消化着林小宇就是林骏宇这个事实。
第一次见到林骏宇是在飞机上的时候。
他正看书，一抬眼发现有个人正在看他。
那人随即移开视线，抬头去看座位号，然后马上转身走了。
他以为只是找错座位的乘客，也没太在意。
但很快，空姐过来给他升舱。
原本他觉得有些麻烦，但没坐过头等舱的好奇心，却又驱使着他顺从了空姐的安排。
跟着空姐往头等舱走的路上，他心里感觉到一点矛盾。
头等舱也不是没有见过，有什么可值得好奇的呢？
所以其实还是贪图享受的心理在作祟？
刚还在看《瓦尔登湖》。
崇尚简约的思想像秤砣一样坠在他迈向头等舱的步伐里。
这简直是一种讽刺。
潇央一边挣扎着，一边还是随着空姐走进了头等舱。
正当他认命似的往行李架上塞包时，前排乘客似乎被他的动作打扰，转过头来看了一眼。
他视线一扫，立即发现了问题。
即使他对人脸的敏锐度再低，也认出来，这个人就是刚才那个被他误解为找错座位的乘客。
一个坐在头等舱的人，显然不会去经济舱找座位。
那人刚来找过，他就被升了仓，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难道这人认识他？
是父母安排的人？
那人跟他视线一对，又立刻转了回去。
潇央突然觉得，这人似乎有点眼熟。
不仅仅是刚才在经济舱见过，以前似乎也见过？
潇央努力地在记忆里搜寻了一番，但奈何他文字记忆力极强，空间记忆力也不错，就是对人脸的记忆力不太行。
正当他努力回忆的时候，那人邻座的乘客突然搭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心不在焉地敷衍了几句，脑子里还在回想到底在哪里见过那人。
正好这个喋喋不休的乘客把那人也拉进了对话里。
潇央立即仔细地观察起那人的面部特征，然后试图与记忆中模糊而庞杂的人群作对比。
但仍旧想不起来，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开口问了。
那人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反而有些避重就轻地反问了一句。
一定是见过的，但那人不愿说。
潇央试图更努力地挖掘记忆，却还是找不出来，只好作罢。
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可能只是巧合。
那个聒噪的乘客又转过来跟他说话，潇央终于分给了对方一点注意力。
但这个人的眼神和语气他很不喜欢，潇央很快吝啬地收回了这点注意力。
安静了一会儿之后，那人突然转过来跟他说话了。
潇央立马投入了十分的注意力。
他本来就有探究那人的心思，只是那人似乎一直有点回避，而他又不擅长主动。
现在那人主动开启了对话，潇央当然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那人并不是生物相关专业，那可能确实跟父母没什么关系。
正当潇央思索时，那人突然问起他养过的小动物，拨动了潇央一直以来心头的那根刺。
那人似乎敏锐地觉察到了他心绪的波动，马上转移了话题，聊起了公益项目，和他交换了薇信。
原来那人叫林骏宇，确实是陌生的名字。
头等舱，代理ceo，家族企业，应该是个经济资源丰富的人，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目的，如果能对公益项目作出投入，他没理由拒绝。
潇央试探性地问了一下林骏宇对人与动物的看法。
而林骏宇接下来问了一个令他惊讶的问题。
人和动物到底有没有本质的区别？如果有，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潇央不知思考了多少次。
小时候，他觉得没区别，小动物也能替代人类来做他的朋友。
后来，他又觉得有区别，人比动物复杂，虚伪，残忍。
再后来，他读了更多的书，学习了更多的历史，他又觉得本质上其实还是没有区别。
动物谈不上残忍与否，不过是生存，人类其实也谈不上残忍与否，也不过是弱肉强食，只是从生存的本质上进化的更复杂了一点，量变而已。
但当林小宇三番两次的逆着本能来救他之后，他其实又开始怀疑了。
也许人类的确已经有某种质变了。
比如，就像林小宇说的，基于人性的信念和信仰。
当时林骏宇问了这个问题之后，他的确对林骏宇产生了一些好感。
所以当林骏宇提出要做他助手的时候，他没有直接拒绝。
但后来事情的发展就出乎预料了，名叫李舜的那个林俊宇聒噪的邻座，突然凑过来跟他耳语，邀请他吃穿山甲。
潇央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个李舜，真的跟林骏宇是互相认识的吗？
同事？还是朋友？为什么林骏宇会有这样的朋友？
潇央当时心念一转，理出一条思路，让李舜加了薇信。
林骏宇正好从卫生间回来。
潇央心有不甘地去向林骏宇求证。
但从林骏宇的表情和反应上来看，林骏宇显然对李舜的作为是清楚的。
那他刚才跟自己聊环保聊公益的时候，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
那时，潇央失望极了。
对人类虚伪特质的厌恶再次席卷而来，中间还参杂着对自己的厌恶。
不该轻信，早就受过教训，难道伤疤已经好了吗？
也不该贪图享受，否则这些事都不会有了。
所以其实他升舱就是这两人的手笔吧？
一阵疲惫感袭来，潇央拿着自己的包回了经济舱。
等必要的事情做完，就别和这两人再有瓜葛了。
谁知道，围捕偷猎基地的行动出现了差错。
被当成人质抓住之后，虽然知道保护局肯定会来救援，但潇央也是第一次身陷这样的危险，说完全不怕肯定是假的。
在极度闷热又不透气的黑暗牢笼里，身上的伤口和淤青还在隐隐作痛。
不知何时会来的救援，或者等不来救援而无声死去的自己。
在这种情况下，突然门开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光里的林骏宇。
那一瞬间，他心里涌起的确实是感激，但他不想承认。
林骏宇却跟他说对不起。
他发现自己心里竟然渗出一丝罕见的委屈。
实在是别扭极了。
明明应该说谢谢你来救我，说出口的却是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最后也没能说出感谢的话，反而又起了冲突。
立场不同，最终还是无法和解。
只是，林骏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立场呢？
还是没有立场的旁观者？
遇到林小宇之后，虽然两人名字相近，但潇央从未想过这两人竟是同一个人。
林骏宇极其会察言观色，进退有度，如果不是因为李舜的存在戳破了这个温柔的骗局，自己说不定就接受林骏宇作为他的助理，然后和林骏宇成为朋友。
但林小宇则完全不同，话唠，毫不在意人脸色的直率，嬉皮笑脸，还喜欢捉弄人。
若不是因为机缘巧合的凑在一起而无可奈何，潇央对这种人必然是有多远躲多远。
这两个人竟然是同一个人？
林骏宇，林小宇，到底谁才是真的，谁是谁的面具？
其实与林小宇朝夕相处的大半年里，他也逐渐感觉到了林小宇讨人厌的表面之下的善良和体贴，并且逐渐把林小宇视为了最亲近的人。
现在突然让他知道林小宇其实一直在骗他。
其实林小宇就是林骏宇。
竟然也无法让他对林小宇生出讨厌来。
即使他最讨厌欺骗。
想到当初发情过后，自己还因为跟林小宇纵情时，脑海里出现林骏宇而感到愧疚。
而实际上林小宇和林骏宇竟然是同一个人。
潇央不禁哑然失笑。
林小宇或者说林骏宇，喜欢自己？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潇央的心情有些复杂。
友情，亲情，爱情，都是一种信念吗？
潇央试图把林骏宇和林小宇的形象融合在一起。
他感觉到自己竟然有些动摇。
自己一直以来不愿意付出信任，怕的无非是受伤。
不愿意与其他生命建立联系，是因为自己一旦投入，就太过用心。
一旦受伤，恐怕终其一生也难以痊愈。
但是林骏宇已经救过自己几次了？
这次差点连命也丢了。
难道这样还不值得信任吗？
潇央发现自己正在说服自己。
此刻他的内心竟然想要去听从林骏宇的建议。
想要去相信那个名为爱情的信念。
就算有一天真的被林骏宇伤害了，那又如何呢？
自己本就欠了他许多。
但是，自己能够带给林骏宇他所期望的那种爱情吗？
自己从没有过建立和维系亲密关系的经验。
习惯于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太能关注别人的感受，不够热情，不够体贴，不够温柔。
林骏宇说的没错，自己这么冷冰冰的，从来就没人喜欢。
这样的自己，林骏宇为什么会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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