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退

　　每到新的一天，青龙宝船上的孟獠牙都会把新写的一批火鸦符投掷向海面。紧追不舍的肉山对这些火鸦熟视无睹。孟獠牙效法秦瑶在登云城投放的布老虎，每隔一里分派一只闪耀的火鸦互相守望，凭着无数的火鸦连线，她的神念也延展到遥远的海面，韩英姿和魏峥嵘沉没的地方。

　　施放出的火鸦符只能持续三天的效力，瀛海陡然而起的大风巨浪也会摧毁相当一批，每天小孟都要重新书写上千张符纸补充火鸦的消耗。即便是圆满炼气士，这也是巨大的精神消耗。但在小孟看来，这反而是自己艰苦卓绝的修炼，与小姿的情缘没有妨碍自己的道行，反而激发了她精进勇猛的毅力。

　　她相信韩英姿不会败在周通的手下。惴惴不安地等待了三天，孟獠牙收到了韩英姿返还的火鸦，魏峥嵘也平安无事。

　　韩英姿果然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

　　除了楚橘，青龙船上的人都是扶额相庆。

　　楚橘心中明白，韩魏既然能给青龙船回信，周通已经败了。周通不是伪诈之人，这回复绝不是他伪造的。

　　楚橘暗想，诸葛玫若退出内门试炼，必定会回瀛海上接应韩魏两人。韩魏两人能胜周通，道行已经非同小可。如果他们这两个门外人也和自己一样进了内门，往后就是难以应付的对头了。

　　楚橘心里盘算着一个针对诸葛玫和孟獠牙的计划。但魂灯中的诸葛玫却没有流露出任何怀疑楚橘的心意。楚橘不敢低估诸葛玫的智谋，她仍然确信诸葛玫同时在密谋反制自己。在诸葛玫带她登上鹦鹉山前，楚橘还要暂时隐忍不发。

　　观水治愈了邀星的伤势。邀星是蟾宫的道士，精擅五行道术，也通星象和机关。痊愈的邀星立即成了诸葛玫的副手，帮着她整备这条从陈文那里劫来的宝船。

　　船上的炮弹在从肉山突围时用尽，大炮形同虚设。邀星连无用的灵气炮一道毁坏后，将火炮全扔入海中，增快船速，减少黑火灵石的消耗——青龙宝船的黑火灵石本够从神风岛往返鹦鹉山一次，可诸葛玫要返航接韩魏，宝船还要张开法阵防御蹑踪不舍的肉山，抵抗骤然而至的风浪，灵石的使用只好能省则省。

　　船上没有火炮，击退肉山完全交给了楚橘、观水、秀玲、瓶瓶儿四人。

　　上百的肉山不知道疲倦，宝船速度有多快，它们也能游的多快，仿佛天地的灵气随时注入它们体中，永远不会匮乏。断了触手的肉山，一面聚合天地灵气，一面掠食经过处的无穷怪鱼，数个时辰后又能再生触手。幸而这些怪物没有灵智，否则船上的人不堪设想。

　　楚橘和另外三人组昼夜轮替值守。突围之后，他们只把后面追赶的肉山攀上船尾的触手砍削就是。围绕鹦鹉山的法阵是道门精心布置，只有试炼相关的人能够进入，这些洪荒异种也不能突破。只要进入法阵，船上的人就没有事了。

　　观水被瓶瓶儿逼着不得不连日使用不毛剑驱赶肉山。他清楚只要不停不毛剑，自己的毛只能不停地掉，其他药方都不治根本。观水没奈何，欲盖弥彰的在自己狐狸脑袋上戴了一顶纱帽，尾巴也紧紧裹在红纱里。

　　小孟忙着写捎给韩英姿他们的火鸦符咒，就叫李秀玲把观水掉落的九尾灵狐毛收集起来，作她写符的毛笔用。

　　船越开越快，孟獠牙离韩英姿也越来越远。宝船在六月十二日的午后，看到了遮蔽鹦鹉山的法阵。

　　迷雾犹如牛乳的白色。众人的神念射入浑无反响。

　　宝船前行，却像陷入了淤泥，无法动弹。

　　观水和楚橘飞在空中，却探不到雾的顶。他们上到数十丈高空，如同刀剑的狂飙刷刷从法阵里射出。两人不得不降下。

　　船无法前进，后面追赶的上百肉山又靠近了。

　　诸葛玫向天空呼唤，“顾曼殊顾知院，你对我们的责罚该结束了吧！七月十五日试炼，七月十五日之前我们考生就不能登岛吗？”

　　天空裂开一道缝隙，一只金翅鸟振开翅膀，撑着缝隙跃出。金翅鸟上的顾曼殊应道，

　　“成仙之途，荆棘满地，陨折的修真者数不胜数。内门试炼要选拔一世即可登仙的门人，也绝不容情。雾之外，我保你们性命；雾之内，只有你们担自己生死。现在，所有考生都可以做一个选择：入鹦鹉山，还是退出试炼。”

　　他的神念传遍船上七人的心头。

　　“我再重复二遍：雾之内，只有你们担自己生死。雾之内，只有你们担自己生死。”

　　道门的四个考生都没有退出。

　　李秀玲问天上的顾曼殊道：“如果现在退出，道门会给我们深造弟子的名分吗？”

　　顾曼殊冷冷道：“门外人连考场都没有踏入，度人院授你们深造弟子也无法服众。”

　　李秀玲拉着瓶瓶儿道，“我们愿入鹦鹉山试炼，死而无怨。”

　　顾曼殊的目光移向了小孟。小孟道，“我不退。”

　　她和孟青面同体，即便不参加试炼，也能和姐姐分享内门的道术；可不通过试炼，就无法成为真正的内门弟子，无法获得只与本人连接的心印，参证道门塔林中的无穷奥妙。

　　顾曼殊道，

　　“无古钱者非考生，有古钱者入考场。我委派的考官在里面等着你们。”

　　诸葛玫取出纳戒里的古钱照射大雾，一道光华从古钱射出，乳白色的大雾一角渐渐澄清。

　　每个考生也学着她取出怀里的试炼古钱，齐齐照射大雾。澄清的大雾显出进入的口子，里面依然不知深浅。青龙宝船缓缓游了进去。

　　离宝船最近的肉山也冲入了澄清后的大雾，雾水浸润在肉山的毛孔各处，就像春雨润物，这庞然怪物停顿了下来，血肉凝固，化成了一座奇形怪状的小石头山。

　　最先一批冲入的肉山也都被迷雾浸润，化成了巨大的怪石，雾中赫然多出十数座礁岛。只有怪物强劲如鼓点的心音依然在跳动。

　　第二批十数肉山半截身子陷在雾里化成了石头，雾外的另半截仍是血肉。

　　余下没有进入雾中的数十肉山失去了目标，缓缓沉入海中。

　　顾曼殊一挥雷王轮，把雷电斧钺从天而降，把十数半石头半血肉的肉山尽数劈成了两截。

　　他凝视着进入雾中的考生，从纳戒取出一本黑羊皮本，写下入了考场的七个考生的名字，自言自语道，

　　“重要的事情我已经说了三遍，我从不开玩笑。你们自愿试炼，要是全部陨折，也不关我事。每死掉一个考生，我就会勾去一个名字。不知道这批道门的仙苗全部死掉的话，掌门的脸上会有多么精彩。”

　　顾曼殊顽童似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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