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梦界

　　齐良宵的手死死掐在韩英姿的脖子上，她的脸木无表情，仿佛就像是在掐一个布偶似的。

　　她口中道，“魔种，你是我最大的错误，今番再不能留你了！”

　　韩英姿跟从孟獠牙依道经炼神之后，睡眠时再没有妄想成梦，这梦来得好生古怪。

　　“鬼物滚开！你不是我娘，她活在我的心里。”韩英姿也艰难地反拗眼前齐良宵的手。他不能任由梦里的齐良宵掐死自己，他担心现实中的自己精神也会受到重创。

　　在崇高山娘亲已经放自己入门修仙，绝不会出尔反尔。况且韩英姿早已经服下了齐良宵的金丹舍利，垄断了她的缘法，再不会别有一个她。

　　韩英姿一动念，他没法挣扎出梦，却仍能感应到和他结下盟誓、精神连接的灰神。韩英姿一吹口哨，灰色小鼠从他的衣领钻出，进了他的梦。韩英姿得到灰神的真元供应，倏地把这假齐良宵的手掰开，一脚将她踹出门外。

　　假齐良宵化成了一团人形的影子，连滚带爬逃出了门外。韩英姿确认对方是冒充。真齐良宵能在念想世界和荡魔院的圆满金丹楼知院相持，不会被灰神常住金丹的力量脆败。

　　门外的度人院竹林笼罩着一片迷濛的淡雾。但道门之地不容邪魔，这里只是韩英姿心里似是而非的梦境。

　　“是什么时候有人在我心里放置了什么东西？”

　　韩英姿猛然想到了他追击罗敷时邂逅的魔君！

　　魔君扬言韩英姿幼时外门试炼的假记忆出自她的手笔，现在这个古怪的梦境会不会也是她制作？

　　韩英姿的背脊发凉。初次与魔君见面，他就隐约觉得对面对道门了如指掌。如今韩英姿前脚入了内门，后脚就遭了魔手，难道她真的潜伏在道门里？

　　韩英姿无暇寻思入内门后的种种经历，眼前的要紧事是摆脱噩梦，尽快醒来，回到安全的度人院。

　　他的手中幻出一口栩栩如真的邪剑幽兰。此剑比梅剑晚得，可一旦入手，就犹如韩英姿的本命剑，也是现在的韩英姿在念想世界里能幻出的唯一一件法宝。这里毕竟是韩英姿自己精神世界，他的力量仍然最大，又念想出了法宝，只要追到那只梦魔，就能问出脱困的方法。

　　韩英姿执着念想出的邪剑幽兰踏入门外迷雾笼罩的竹林。御剑术依然奏效，剑光覆盖邪剑幽兰，应手荡开重重迷雾，梦魔不知道逃到何处，韩英姿却看到无数蝴蝶飞舞在竹林之间，翅膀上散发出幽蓝的光，仿佛无数幽蓝的眼睛在看着自己。

　　“这不是程迦陵知院的法宝施放的梦蝶吗？”他在斗罗敷时在念想世界借用过她的法宝。

　　幽蓝的蝴蝶一直延伸到林深处，聚成一条指引的光带。

　　韩英姿沿着光带跟了过去。他的心里觉得程迦陵是齐良宵的好友，又在内门维护自己，对她分外信任。

　　竹林渐渐消散，韩英姿浸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这里无法测度上下深浅，只有梦蝶聚成的幽蓝光带是黑暗中的蹊径。

　　韩英姿的足踏在梦蝶聚成的桥上一路向前，他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他不知道自己走错还是走对了路，但他知道这里再不是自己的念想世界，可回路已经彻底消失。

　　黑暗中并不止一条蝶桥。越往前，各处方向上来的蝶桥越多。到了后来，无数蝶桥犹如蜘网一般错综。

　　接着韩英姿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厉喝，“梦魔！你往哪里走！”

　　一头大象一般的白熊从另一座蝶桥飞扑下来，熊掌从背后把韩英姿梦倒在地，“快说，怎么出去！”

　　“金小雨，你怎么也困在了梦中？”扑倒的韩英姿抛出邪剑幽兰，随着他的神念指引，飞剑也绕到了白熊的背后，抵在白熊的脖颈上。

　　“咦？你真的是那个韩英姿？不是梦魔冒充的？”白熊反问。

　　韩英姿冷哼，“不开玩笑。你的熊掌只能撕毁我念想的形体。可我的邪剑幽兰却能直接毁伤你的魂魄。”

　　邪剑幽兰点在白熊脖颈上，戳出一滴血珠子。白熊的眼睛迷离起来，她知道这是如假包换的兰剑幻术。

　　“同时放手。”她道。

　　金小雨挪开了熊掌，韩英姿的邪剑幽兰回到自己手里。白熊变回了白衣白裙的少女，金小雨无法在精神世界念想出松剑，这里只有自己的妖形最可靠。

　　韩英姿忧喜参半地问询金小雨，“这里似乎是向一切人开放的梦境。你是怎么进来的？”他喜的是有一个内门同门相伴，忧的是不止自己，还有其他道士在道门里遭遇了梦魔。

　　金小雨难过道，“梦魔冒充了我的爷爷，把我诱来这里。韩师兄，你又是怎么来的？这是我精神修炼里从来没遇到过的事情。”

　　她梦到了自己的爷爷金新松陡然出现在床头，威吓自己，说他们本来就是服侍魔王的魔眷，金小雨为什么背叛了魔门投入道门的怀抱！她的使命本该是追随魔王。

　　金小雨不相信这是金新松本人的话语，她爷爷的梦想是在十家之外另创一家剑道，绝不甘心做人走狗，而进入道门也正是爷爷对小雨的期待。

　　但她想看看那只冒充梦魔的花样，追逐着它进入了这片陌生的世界，于是又迷了路。

　　韩英姿道，“我也是遇到梦魔被诱入这里。不管梦魔了，这无数梦蝶似乎是程师的手笔，我们找到她就能脱困了。”

　　金小雨摇起了头，“道士能控御水火，但天下的水火并不都是道士所造。程师可以变造梦蝶，但梦蝶并不都是她的，它们是栖息在梦界里的念想幻虫，也是营造梦界的砖瓦。”

　　“梦只在每个人自己的心里，难道也能自成世界？”韩英姿问。他初入道门，无数事情对他都是不可思议。

　　金小雨点头，

　　“凡人的精神力有限，梦支离破碎，一醒便忘。大部分修真者受过精神训练，不再做梦，反而把杂多散逸的精神做材料，转而在自己心里营造更加长久和真实的念想世界。但是有些修真者依旧无法割舍做梦，还放开自己的心灵，营造起了其他修真者在入定时也可以出入的梦乡。道书上说，有些梦乡甚至经营了超过千年之久。无数梦乡一道聚成了梦界。而梦魔是生活在梦界的幻兽，有一些读心的能力。”

　　她摸了摸自己太阳穴，

　　“太一本山是天下灵气最充裕的地方，也最容易进入梦界。大概我们今天宴席喝多了道门长生酒，迷醉之下，精神力暴涨失控，不慎跌入。我在白山一直遵照道经炼神，剔除杂虑，就从来没有进入过。”

　　韩英姿张望着蜘网般的交叉路径道，“我们的身体都在度人院太太平平躺着。要是天亮不醒，道门无数金丹也一定能把我们唤起来。梦魔除了冒充，也没什么厉害。既然找不到出路，不如我们随便游历一番。”

　　灰老鼠吱吱叫着应和。

　　金小雨安下心道，“据说圆满炼气士以上的修为才能进入梦界，托师兄的福，我们一道探探。”

　　无数蝶桥像线团那样纠缠，每一个打结的地方，都是一处晦暗不明的梦乡入口。有的梦乡就像洞府一样门户紧闭；有的梦乡外面屯守着青面獠牙的梦魔，韩英姿和金小雨也不会进去招惹麻烦。

　　忽然，他们两的脚步不约而同地停在一处洞口，洞府开启，热闹鼎沸的人声从洞中传出。里面是一座城池，城池上挂着“华胥国”的牌子。

　　金小雨的脸色微变。她曾经在追逐木之华时邂逅了一个自称魔君的铁面目女子，女子预言，自己会在华胥国与她重逢。

　　韩英姿却想到了程迦陵的本命道书就叫“华胥梦”，他脸上现出了奇妙的表情：难道在道门知院之外，程迦陵阿姨也做私活？这里是她开的场子吗？

　　要是程迦陵就在里面，他们马上就能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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