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课业

　　七院所在的七灵峰犹如北斗七星排布，度人院紧挨着戒律和法藏二院，韩英姿三人径直登上连接两峰的彩虹桥。他们有内门弟子度牒，出入法阵无碍。彩虹桥流光闪烁，如电一般，一眨眼的功夫便将他们送上了戒律院。

　　七座灵峰除了自家蕴含灵脉，各在山上筑了一座九重的星力塔，汲引天象之力。戒律院的星力塔称“天璇塔”，调遣的是北斗七星里天璇星的灵力。院中一切宫殿馆阁都绕天璇塔营造。

　　道门的长老会设在此山的西面，是一座云雾缭绕的白玉楼，非议事时门户紧闭。审核完了这期内门弟子的资格，这里已经人去楼空。秦瑶早来数月，熟悉门路，带韩、魏绕过白玉楼，转至东面圆镜似的湖泊。

　　时已是残夏初秋，镜湖遍是枯荷，水中央是一座敞亮的方正轩堂。三人登上院主堂。

　　堂前，一个年轻的道士正伏在案上抄写文书。他抬眼看了下三人，点了点头，起身彬彬有礼施礼道，“我叫云仙客，是戒律院的见习执事，也是诸位的同期内门弟子。幸会韩、魏二位，祝参学有成。”

　　韩英姿十分稀奇，这位和孟青面并称的道门天才不像是神州列国之人，长着一对大海般的蓝色眼睛，眼窝深邃，脸棱角分明，好似雕刻出来一般。不知道是什么种的妖怪。

　　他也施礼道，“也有幸会见云道友。”

　　魏峥嵘也施礼道，“幸会。云兄是西域人吧？”

　　他在金吾军时对天下山川形势、列国消息下过苦功，知道神州中央的十国之外，四边另有无数偏僻小国。秦国之西是西域五国，立国在沙海绿洲之上，不是崇拜虎神，就是奉戴空门之教，都是高鼻深目的碧眼之人。

　　云仙客点头，“我是西域碎叶城人，十三岁前在龟兹国菠萝寺做沙弥，十三岁后弃空门之学，随道门的谢庄真人入太一本山为外门弟子，学剑七年便有成就。两位不必为失了心印烦忧，道门一切自力更生，不拘出身，是真仙苗自会脱颖而出。”

　　云仙客递给了韩、魏、秦三人各一份自己手抄的帖子。

　　韩英姿展开一视，这西域小和尚的每个字神锋清健，合起来似辕门列兵，森然环卫。

　　帖子上是戒律堂主安真人定下的课业时辰和精读书目。云仙客在帖子后还不厌其烦、密密麻麻地详列了法藏院保藏的群书善本、每个阶段三人必须达到的进程。

　　“世上没有不读书的道士。上面的经史律典，诸位务必依照我的规定熟诵，我会定期抽检；达不到课业进程的，我会施以适当的惩罚。无论是背书，还是惩罚，我都是依照诸位精神和身体的程度针对制订，即便是金丹的实力也不会讨得便宜。相信诸位能够严于律己……”

　　云仙客还在喋喋不休，韩英姿截断了他的话头，

　　“嗯，云兄。似乎安真人才是我们的授业老师，你与我们同期，怎么得了赏罚我们的权柄？”

　　韩英姿是其他同期弟子公推的大师兄，按理他才是上下通气的不二人选。可这位云仙客现在居然以师尊自命，还能代真人罚他。真是乱了套了！

　　云仙客一脸淡然，

　　“安真人是一院之主，没有许多空闲，只能每旬授课一天。但诸位都是成年人，不能像十三岁的道童那样学上三年书，她压缩了进程，另教我每日督课，一年可成。但没有赏罚，则师不立，我便向安真人请来了赏罚的权柄，帮助三位成才。”

　　韩英姿笑道，“云兄真是好心，不怕为了我们耽误你自家的修炼吧？”

　　他心里想，仙客，你还真当自己是我们师尊了。

　　眼前这个道士不过是圆满炼气士的程度，无论是比起洪荒神种的安贞吉，还是随意出入念想世界、道术层次不穷的孟青面，都远远不如。他毕竟有什么底气成为道门的直升天才？

　　韩英姿瞧见秦瑶对仙客的指示竟然没有丝毫的反对。秦瑶心气高傲、下手阴损，如果仙客名不副实，她该早发作起来。可秦瑶现在老老实实，她是不是吃过仙客什么亏？

　　韩英姿想试试云仙客的斤两，但他不会妄动。

　　云仙客道，“或许会耽误，或许不耽误。我的修炼达到了瓶颈，看不到对手，找不到路径。所以揽下了教导诸位的任务，想从门外的道友身上寻一些启发。我们是教学相长，我可能找到了路，也可能发现一些路是不通的。无论如何，你们都是有用的。”

　　他指向戒律堂后面的屏风，

　　“我交代完毕。安真人在里面等待诸君。”

　　魏峥嵘冷不丁道，“听说云兄专心于剑道。你做我们教书的师傅，怕是与你的剑道突破，风马牛不相及吧。”

　　云仙客道，“我的剑破尽万法，也融摄万法。我不会给自己设限，画地为牢。”

　　魏峥嵘道，“能试试吗？云兄，你用安真人的一句话当令箭是没有威信的，我们无法甘心受你的惩罚。不如我用雷法会你的道门剑术。”

　　韩英姿没有出口，反而是魏峥嵘先冒出了头。

　　秦瑶撺掇道，“云仙客，数月没有见你出手，我拭目以待你的进境！魏峥嵘可是我和韩英姿以外，本代最强的红尘之人呀。”

　　云仙客叹道，“和秦师妹的一战是我最后一次用剑。魏兄，现在我无剑可施。”

　　他坐回椅子，捧上一摞文书，依旧旁若无人地抄写起来。

　　魏峥嵘道，“那我就去见安真人，请求她撤销对你的委托。”

　　云仙客的笔陡地凝住。

　　“真是让我烦心，才第一天，你们就生了口角。”戒律堂的屏风后面传来安真人慵懒的声音。

　　她才从楼阁上缓缓下来，今番并不戴芙蓉金冠，是一身素淡的青衣，如云在青天水在瓶。

　　四人齐向安真人施礼。

　　“弟子让真人失望了。”韩英姿向安真人道歉。

　　安灵箫轻轻责备魏峥嵘，“我要消弭门外和门内弟子的嫌隙，才给你们开小灶。你和仙客打架，闹出去，别人又要说外人进来，让内门弟子不和了。”

　　魏峥嵘低下头，“同为一期，反分了师徒，弟子怕被先来的人看轻。”

　　魏峥嵘既然杀了道士陈文，全道门恨他的比比皆是，索性行事最为激烈。

　　“嗯。云兄虽然是好意，但没拿捏好分寸。我们名为道童，又不真是小孩子。真人定下的书目我们照背，至于监督，都内门弟子了，全靠自觉。”

　　韩英姿帮腔道。

　　“也罢，那就自觉吧，只要度人院考核你们起来，不要出我的丑。”安灵箫道，“仙客你也好省心了。”

　　仙客轻轻叹息，“安真人之教，犹如牧羊。”

　　她笑起来，向诸人道，

　　“道门历史上可从没有戒律院主教道童的事情，我也是头一遭教弟子。长老会不让我教弟子道术，只许我教书。教书也罢，也算过过当师尊的瘾。我们不要在堂上学，闷死了。在湖上边吃茶，边念书，还有风景看。”

　　她命仙客道，“仙客，你的剑要融摄万法。书道之外，茶道也是一法，那烹茶的事，还是劳你。我们在船上等你。”

　　仙客领命而出，不一时。他捧上了道门的玉川七碗茶，五人上了堂外的兰舟。韩英姿和魏峥嵘荡开桂桨，舟荡入湖心。

　　秦瑶道，“我在戒律院也待了几个月，每日一样的风景，不过莲花开了又谢，有什么好看的。”

　　安灵箫不以为然，反问众人道，“你们知道法宝吗？”

　　韩英姿应道，“本命法宝是金丹修真者祭炼最强大的法器，融入了本主元神的分神，随着本主的道行增长水涨船高，没有止境。”

　　他对法宝极有兴趣，也见识了不少，不禁脱口而出。

　　韩英姿从小孟那里知道，内门弟子在必修的炼神和炼形之外，还有从五行、符咒、烧炼三科中选二门精研。韩英姿已经立定选修符咒和烧炼二门，符咒是小孟的专长，烧炼是他娘亲齐良宵最擅长的道术。研习符咒，能够亲近小孟；研习烧炼，是追随齐良宵的足迹，何况，韩英姿还有在墨子会打下的工匠基础，容易入手。

　　安灵箫道，“道门金丹的法宝比散修更加殊胜，融合了一个道士在五行、符咒、烧炼三科的成就。而且，道门道士的第一件本命法宝不是等到证得金丹才着手祭炼，内门弟子在突破金丹之前，就要预先准备，届时人宝合一，抵挡劫数，冲破人关，一道晋升金丹境界。这也是你们十年之中必做的功课之一。”

　　韩、魏点头。孟青面的搜神记、诸葛玫的八阵图原来都是她们祭炼的本命法宝雏形，已经胜过不少散修的法宝。

　　安灵箫叹息道，

　　“不过，人事有代谢，法宝也有古今。御主在的时候，本命法宝威力无匹；御主不在，就每况愈下了。无数当初厉害的法宝，没有好的传人，大多沉寂不显，往往保藏入道士们的舍利塔再不出世。只有很少的法宝能够代不乏人的传弘。一代又一代宫观的道士在上面加持咒力，成为了镇观法宝。而最厉害的镇观法宝则献入了本山，是为镇洞法宝。

　　她凝望着无波的镜湖，

　　“天下无事，道门并不需要如此多移星换斗、摇荡乾坤的厉害法宝。当太一本山的镇洞法宝达到九尊之后，道门的道士再不加持新的镇洞法宝。既有的九尊，就是道门九大镇洞法宝。除了二大镇洞法宝保藏在特别的秘境，本山七院各分一尊。你们度人院得到的是乾坤宝钱，而我的戒律院则是锁魔镜。”

　　安灵箫的手指湖面，那万顷湖面陡变，无论枯荷，还是轩堂，都无影踪。

　　一舟五人行在一派空明之上。

　　无论秦瑶，还是韩英姿都是目瞪口呆。

　　这镜湖就是九大镇洞法宝之一的锁魔镜。

　　安灵箫道，“既入道门，第一课，我们自然从宇宙万物之始讲起。无名，天地之母；有名，天地之始。”

　　随她讲授，空明的镜面变化，演化出天地开辟，洪荒初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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