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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钱氏的话对宁娘来说就犹如上方宝剑,让她有了和二太太叫板的资本。

  她当然不会真傻得去跟二太太要账本来对账。钱氏一心想拿她当枪使,却不料这一回栽在了一个小姑娘手里,让人反过来拿她当了一回出头的椽子。

  如今这个家里,心急的人可不是宁娘。虽然她知道这当铺在二太太手里多留一天,她就会多损失一些。但只要这当铺还经营得红火,将来到她手里之后迟早她能有钱赚。

  现在比她心急的人可是钱氏。朝哥要娶媳妇了,婷娘要出嫁了,就是宫里的大姐虽说当上了才人,可实际上手头也没几个钱。在那个处处金银满堆的皇宫里,每个入宫的姑娘少不得要从娘家带点银子进去,借着赏赐底下的奴才们,借机将他们拉拢到自己的阵营里来。

  要知道现在的后宫是百废待兴,正等着一帮娘娘进去拉帮结派呢。奴才们心思都活络,巴结谁也是一门学问。有时候也不要小看这些小人物,小人物能翻天。宫妃们初入宫门,对皇宫的政治格局可能还没奴才们清楚,这个时候就很需要人来指点她们一二了。

  琴娘入宫的时候带的银子不多,大太太砸锅卖铁也只凑到了一千两,那还是钱氏也出了力的结果。加上二房给的一千两,统共两千两银子。

  两千两放在寻常人家,或许够活一辈子了。可放在宫里却是连塞牙缝都不够。钱氏自然巴望着宁娘赶紧把当铺拿回来,好趁机敲上一笔。可宁娘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既不主动提这个事儿,也不找自己帮忙,甚至她都暗示明示好几回了,对方还一点动静也没有。

  要说钱氏年轻的时候,那绝对是后宅争斗的一把好手。眼光毒辣头脑灵活,多少嫂子弟妹小姑子让她斗得灰头土脸,尚书夫人当的那叫一个风光。若说她年轻的时候犯过的唯一的错误,那就是过于宠爱大老爷,以至于到老了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现在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了,脑子也不太灵活了,人就有些犯糊涂了。她没看出来宁娘这是故意急她呢,就想逼着她替自己开这个口呢。她一心只想着赶紧替大房的孩子们再捞一笔,横竖也这把年纪了,这张老脸她也不在乎了。眼下过年正是最好的时机,错过了又不知要去何处寻这个机会了。

  反正她前一阵子确实病得厉害,如今虽慢慢见好了,到底也没好透。她见自己日日逼着二太太也没多大的成效,便索性转移目标,又往二老爷身上使劲儿了。

  这回她也不干别的事儿,只每日里喊着这儿疼那儿虚的,这个大夫开的药不管用,那个大夫开的药也吃不好。她住的那院子一天到晚都有丫头在那儿熬药,她便日日头发散乱精神萎靡,躲在屋里不出门。

  二老爷几乎天天去看她,开头的时候钱氏只是抱怨身子不大好,也不多谈别的。等过了一阵子二老爷有些急了,开始埋怨庸医误人时,她便又演上了。这一回她不止装病,还装了一回疯。每日里总拉着人到处说见着宁娘的生母了,说她总在自个儿梦里出现,说她在梦里向自己哭诉,自己的两个孩子在陆府过得不好,明明有大把的财产却还得仰人鼻息,女儿至今没有说亲,儿子连族谱都没上。让她这个当娘的在地底下也睡不踏实。

  刚开始时二老爷满不相信这种胡言乱语。宁娘的生母在的时候,就与钱氏关系不睦。要说钱氏这人也真是难相处,挑剔到了一定的境界。关键是她看不上二老爷,所以对二老爷娶回来的媳妇也看不上。那时候宁娘的娘也没少受她挤兑,不过她家境优渥人品高洁,钱氏也挑不出毛病罢了。

  要不是有钱氏的推波助澜,二老爷后来也不会这么顺利就和离。所以说什么沈氏会托梦给钱氏,向她诉苦什么的,二老爷怎么可能会信呢?

  可这人就是这样,总架不住别人一遍遍地说。有些事情子虚乌有,可说多了似乎也真成了发生过似的。钱氏精神不济,整日里昏昏沉沉,见谁都说起沈氏的事情,还把从前的一些事情给搬出来说了,搞得府里人心惶惶,一时间竟有些闹鬼的风言风语传了出来。

  宁娘是根本不信这些东西的,这一看就是钱氏的计策。可二老爷不一样,他到底是个古人,于鬼神之说相当笃信。何况从前他确实也有对不起沈氏的地方,如今宁娘和修哥在家里不算过得特别好,她若地下有知必定要托梦找人倾诉。可这家这么大,她又能找谁去说呢?自己和二太太是绝计不可能的,诉苦先放一边,她要真有法力的话,杀了他倒是有可能的。其他的孩子们大多不认识沈氏,而且孩子年纪也不经吓,万一吓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沈氏那么心善的人大约不会这么做。

  于是算来算去,她也就剩下钱氏这里可以抱怨一二了。二老爷的心里一旦种下了这个念头,就跟生根发芽了一般,非但掐不去,还有愈长愈疯的趋势。到最后旁人还没怎么说呢,他自己倒信了个十成十。

  宁娘看着家里乱了套的样子,心里好气又好笑。钱氏这一出演得真是逼真,简直要让人为她拍手叫绝。但她也怕她演得太过,到最后反闹得不可收拾。反正现在目的基本已经达到,也就没必要再神神叨叨了。万一演过了火,吓着家里其他人可就不好了。特别是修哥,他生来胆子小,这几年刚被朗哥调教得开朗了一些。要是母亲托梦这种事情在他心里也生了根,这可就大大不妙了。

  想到这里宁娘便去了钱氏那里一趟,暗暗劝她不要把事情闹大了。钱氏表面上依旧装疯卖傻,心里已是领会了她的意思。可巧那一日宁娘在的时候二老爷过来看钱氏,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钱氏哪里会错过,当即就拉着宁娘的手向二老爷诉苦:“你看这孩子,这些天来瘦了许多。我知你不信我的话,觉得娘只是上了年纪胡思乱想。可这事儿宁娘也是亲历了的,沈氏夜夜来我梦里不说,好几次也去看了她。可怜她一片慈母之心,看到宁丫头如今在府里的处境,想来也是忧心忡忡啊。”

  宁娘没料到她直接把自己也拖下了水,一时间倒有些愣了。二老爷又紧盯着自己逼问:“真有此事?”

  她也不好直接拂钱氏的面子,只能假装悲伤地掩着面轻轻抽泣,默默点了点头。这下子二老爷是确信无疑了。他再不敢耽搁,当天晚上就宿在了二太太的正院里,两夫妻商量了一宿,也没商量出了双方都满意的结果来。

  二老爷的意思自然很明确,一是要将当铺归还给宁娘,不能再这么无休止地拖下去了。二来是修哥入族谱的事情,他都归家三四年了,没的一直这样耽搁下去,说出去嫡不嫡庶不庶的,害他在同伴中间也抬不起头来。

  二太太对前一桩事情没什么大的异意。反正迟早要还,她这些年也捞得够多了,下半辈子无论怎么花都花不完了。儿子女儿的聘礼嫁妆也都有了着落,还回去就还回去吧。可这第二桩事情却令她心情不悦,就跟卡在根鱼刺在喉咙里似的,咽不下吐不出,没的令人恶心。

  她不无怨言地冲二老爷嘟囔:“满以为当年嫁你之时家里只有一个嫡女,谁成想都过了十几年了,竟又冒出个儿子来。明明我的朗儿才是二房嫡出的儿子,现在又要多一个,年纪竟还比他大一些,要压在他头上,你让朗儿心里怎么想?”

  “他不过是个孩子,能有什么想法。再说咱们家又不是公侯之家,没有爵位给子女承袭,谁长谁幼有什么关系。只要他们自个儿有出息,将来我必不会亏待他们。争这一时的高低又有什么意思。”

  二老爷觉得没意思,可二太太觉得很有意思。她知道丈夫心里的想法,他就是个和稀泥的,如今他只是想尽快把这两桩事情给定下来,其他的一概不论。反正这事儿无论怎么做,最后二老爷都没什么可吃亏的。

  可二太太不这么想,她觉得自己要真这么做了,那可是亏大了。不仅提前把当铺还了回去,损失了大把的银子,还把儿子的位子给生生挤了下去。如今眼看着修哥越来越有出息,将来会怎样真不好说,二太太越想越觉得糟心,真恨自己当初怎么没狠狠心,直接把修哥给做掉。

  可如今后悔已是晚了,二老爷见天地催她把这事儿办了,她也被催得烦了。钱氏那里又时不时传出话来,说什么将来把当铺交还到宁娘手上时,要请人来查账。一时之间二太太成了风箱里的老鼠,简直没个活路了。

  这些天来,陆家日子最好过的反倒成了宁娘。她一点儿也不急,每日里该干啥就干啥,就等着哪一天二太太顶不住压力了,主动来寻她。

  这一天倒来得并不迟,离过年还有十来天呢,二太太果真就来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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