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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

  好吧,这与本文其实是没有什么关系的。顾湄所想说的其实不过就是,八月来了,她很无聊。

  她真的很无聊。清平楼的客人不多,作为一个账房先生,她实在是闲得很蛋疼。

  蛋疼的同时,她逛遍了全洛阳城,只差就把这洛阳城大街小巷上的青石砖都给数了个清了。

  拿着高薪水,干着轻松的不能再轻松的活,可顾湄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这孩子她不宅啊。要是搁往常她老早揣着兜子里的银子撒丫子满天下跑了。可现在她不敢,她甚至连洛阳城都不敢出。

  无聊之时她只有琢磨美食。

  绿豆汤,冰镇酸梅汤,韭菜盒子,馒头包子,每一样她都给折腾了个遍。

  甚至有一次她还折腾起了冰淇淋。

  结果可想而知,失败的不能再失败。

  穿越小说里所说的做现代的各种美食都是骗人的!!

  而且顾湄有一次忽然发现,她的厨艺跟容湛比起来那真是弱爆了。

  那晚她如同往常一样溜厨房去,意外的发现,容湛正在那里揉面团。

  昏黄的油灯光,他一身青衣,气质出尘如竹,正在那里,揉面团。

  ……虽然是在揉面团,可为什么顾湄还是觉得他周身似有淡淡烟雾环绕?

  幻觉,一定是幻觉。她默默的这样告诉自己。

  其实还真不是幻觉。灶里的木材有点潮,燃烧的不充分,满屋子都是烟雾。

  容湛忽然一转头看到站在门口逐渐石化的顾湄,竟然丝毫不觉得意外,微微的笑了一笑,声音清澈如山中幽泉:“顾湄。”

  顾湄打住逐渐发散开来的思维,挤出了一个笑容出来:“容湛。”

  可这么个气质男腰系围裙,袖子半挽什么的,怎么看怎么的不搭啊亲。

  被他那目光一看,顾湄狗腿子属性下意识的就冒了出来:“要不要我帮忙?”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妈蛋这不是没事给自己找事吗?他可千万别答应才是。

  可容湛还就真答应了。他很理所当然的点头:“也好。那就帮我洗洗菜吧。”

  ……于是顾湄就迈着小碎步去帮他洗菜了。

  其实也就是大白菜,酸菜和瘦肉之类的。

  顾湄一边洗,一边偷眼看着容湛揉面团。

  她可以说,她觉得他连揉面团都有一种优雅的感觉在么?

  一边慢慢揉,一边慢慢的加水,顾湄觉得他揉的太有耐心了。

  搁自己,她才不会那么慢悠悠的去揉一块面团。

  面团揉好了。他拿了一块湿布盖住了那个小瓦盆,然后转身笑着问她:“菜洗好了么?”

  顾湄急忙点头,将手中洗好的菜递了过去。

  容湛接过了,沥了沥水,拿过刀慢慢的切了起来。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顾湄觉得这应该是双弹钢琴或者拿手术刀的手啊,可这双手切起菜来,唔,那也是一种视觉享受。

  他切瘦肉的时候,顾湄觉得这更加应该是一双拿手术刀的手了。那肉切的那个均匀那个薄啊,她感觉他就像是特熟知这肉的肌理一样。

  当然,在后来顾湄妹子知道容湛的真面目时,她再想起他切肉时的这幕场景,唯一的感觉就只有想吐。

  她那时极度怀疑,他杀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是拿个类似手术刀的玩意,优雅的,慢慢的割着人身上一片片的肉啊。

  标准的凌迟啊坑爹。

  可容湛不那么想。他就冷冷的甩了两个字,麻烦。

  不错,他杀人习惯一招致命,不会让人零零碎碎的受罪。

  至于原因,他有洁癖啊。他觉得这样一刀刀的去杀人会有血喷出来的。

  所以他通常都是一剑刺中眉心或者心脏,然后急速后退,不让血弄脏自己的衣服。

  而顾湄对此也就只有两个字的评价,变态!

  但现在,顾湄被容湛表现出来的外表给蒙蔽了。她在很欢乐的跟他包着饺子。

  她还不好好的包。老想着捏个什么形状出来,最后出来的往往就是四不像。

  而反观容湛,左手托着擀好的饺子皮,右手拿着筷子,弄了点馅在面皮上,然后就那么慢慢的捏着饺子皮。

  须臾一个饺子就这么出现了。

  包个饺子而已,要不要也这么艺术啊?

  顾湄腹诽。其实她就是不会包饺子而已。

  但她擅长捣乱。

  奇形怪状的饺子在她手上不断出现,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然后继续再接再厉。

  容湛笑着看她捣乱。油灯的光影影绰绰,她的笑容恍恍惚惚。

  他忽然就有了家的感觉。

  顾湄玩够了,拍拍手上的面粉,索性跑灶下鼓捣那里的木材去了。

  包饺子不会,添木材烧水她倒是会。

  她抬起头,双眼笑的亮晶晶:“容湛,容湛,水开了。饺子能不能下了?”

  这一通忙活她早就饿了。

  容湛望着她脸上的灰笑了:“可以了。”

  饺子一个个的浮了起来,倒上老陈醋,顾湄吃的很快。

  当她放下筷子时,容湛还在慢慢的吃着。

  顾湄这时候的感觉是,这样看起来,还真的是有种兄妹的感觉啊。

  哥哥这玩意,有一个也不错。而且这个哥哥,看起来还对自己很好。

  顾湄是个惯会蹬鼻子上脸的人,她察觉到容湛对自己态度的变化,没事往容湛那里跑的更勤快了。

  反正亲兄妹嘛,本来就应该关系亲近点。

  她就这么简单的想着,一点也没考虑过,若是她和容湛不是亲兄妹呢?

  日子就这般流水的过。顾湄甚至觉得,搞不好她这辈子就这么平淡的过了。

  但是有一天,她见到了宋楚。

  而彼时,已经是八月底九月初了,夏季的炎热已经开始慢慢的远离。

  那天,容湛似乎是不在。准确的说,昨天就不在。

  容湛有时候会不在清平楼,顾湄也从来不问。问什么?人家的私事而已。搞不好人家是出去给她找嫂子呢。

  她拢着袖子,斜靠在柜台上,和小年糕东家长西家短的闲扯着,忽然耳中就听到有人惊奇的叫了一句:“红摇?”

  她心中突兀的跳了一跳。

  在这里,所有的人都叫她顾湄。这几个月待下来,她甚至都快忘了自己曾经也叫过红摇。

  她僵硬的转过头去,就见到宋楚的一双桃花眼近在咫尺。

  “红摇,竟然真的是你。”

  宋楚的声音这次没有惊,只有喜。

  而顾湄已经是快速的出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力道大的几乎要将他扯到柜台的这端来。

  “宋楚?你怎么会在这里?廉晖呢?他最近怎么样?”

  廉晖啊。明明装着已经忘了他,可在见到与他有关的人时,第一时间想问的还是他的近况。

  宋楚看着她,没有说话。桃花眼中的情绪很隐晦。

  顾湄抓着他的衣领都快发抖了。廉晖他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难道他那个老子真的冥顽不灵,她走了还打他不成?

  “廉晖他,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的声音慢慢的变了。再也没有刚刚和小年糕调笑的愉悦,反而是微微的颤了起来。

  宋楚叹了一口气:“找个安静的地方,我跟你细说吧。”

  顾湄几乎是半扯着他就到了二楼的一个雅座,关上门,不安的走到桌旁坐下:“你说吧。”

  宋楚的目光从她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慢慢的移到了她的脸上。

  她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紧张。

  “看够了没有?快说。”

  被他再这么看下去,顾湄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宋楚叹了一口气。顾湄的心跳漏跳了一拍,双手握的更紧了。

  “红摇,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顾湄皱起了眉头:“知道什么?廉晖他怎么了?”

  ”庄秋容她死了。”宋楚答非所问。

  但顾湄一点都不关心:“我不关心这个。我只想知道,廉晖他现在怎么样了?”

  宋楚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庄秋容她死了,你竟然一点都没有反应?”

  顾湄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我应该有什么反应?说老实话,我一点都不关心。我只想知道廉晖的事。他现在过的,好不好?别给我磨蹭,快说。”

  她都快要急死了,可眼前的这个人为什么就是不说。

  “廉晖他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自你失踪后,廉晖连身上的伤都没养好,第二天就到处找你去了。至于他现在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顾湄的鼻子忽然就酸了起来。这个傻子。她之所以要离开,不就是希望他好好的过他的日子吗?找她做什么?找到又能怎么样?她和他,永远都不可能了。

  就这样相忘于江湖,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宋楚看着低着头的顾湄,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庄秋容死了,你没有什么话要说?”

  顾湄抬起头,眼圈有些红:“我能有什么话说?难道要我说,她死的好,死的妙,死的呱呱叫吗?虽然我心里确实也是这么想的。”

  “可有人说,是你杀了庄秋容。”

  “是谁?”顾湄诧异的看着他。那晚她是划花了庄秋容的脸,可天地良心,那样并不能致庄秋容于死地吧?难道是她醒了过来,看到自己被毁容,然后自杀了?

  “你的师父,通元子。”宋楚慢慢的说出了这么一句。

  顾湄更加诧异了。她真是越来越搞不清楚这个****是要做什么了。

  ”她不是自杀?”

  顾湄觉得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对此,宋楚很确定的给出了答复:“仵作验过尸,脸颊上的两处刀伤不足以致命。致命的是脖颈间的那处刀伤。皮肉外翻,定然不会是自杀。”

  可顾湄也很确定她那晚就在她脸颊划了两刀而已。至于庄秋容脖颈间的刀伤……

  她忽然觉得可以猜到是谁下的手了。

  这个****到底是要做什么?杀了自己的徒弟,然后再来嫁祸给她?

  顾湄的面上的脸色变的真心是快。先是疑惑,后是诧异,再然后,归于平静。

  宋楚打量着她,继续慢慢的说了下去:“庄家在扬州城怎么说那也是个人家,现在庄家已经将这件事上告了知州。你的师父通元子也已经过了堂,说是你历来就和庄秋容不和,那晚他亲眼看到你杀了庄秋容,而且就是他自己,也被你用蒙汗药蒙翻了。这个,衙役找到他和庄秋容的时候,他确实还是昏迷在那里。庄秋容死的地方,还有一把染了血的匕首,这把匕首,是你的吧?”

  顾湄冷笑:“不错,是我的。现在人证有了,物证也有了,连我杀人的动机也都有了。是不是当场就直接将我定罪了?”

  宋楚点头:“扬州知州当场签发了通缉令,庄家更是出了一千两的赏银。红摇,画着你画像的通缉令,现在只怕已经贴遍了各处。”

  顾湄心中一凛,可她在洛阳,还真的不知道这回事。

  洛阳的每个角落她差不多也都逛过了,可还真的没发现哪里贴了关于自己的通缉令。

  宋楚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也蹙眉说道:“可是很奇怪,我在洛阳这里,并未发现有关你的通缉令。”

  顾湄忽然了然。她觉得定然是容湛在中间做了手脚。

  果然,有个强大的哥哥,瞬间就有了一种开外挂的感觉。

  ”宋楚,你相不相信是我杀了庄秋容?”顾湄忽然发问。

  宋楚笑:“说实话,先前我不知道。但我不认识通元子,二来我跟庄秋容也不熟,先前觉得,你既然杀她,那自然就有杀她的理由。可现在,我见到了你,看到你听到这件事的反应,我就知道,庄秋容不会是你杀的。”

  顾湄真想拍着他的肩膀赞一句,好兄弟。

  她用眼神表达了她现在心中的想法。

  宋楚微微一笑:“不要这样看着我。再这样看着我,我会以为你是被我英俊潇洒的外表迷到了,而迫不及待的要嫁给我。”

  顾湄做了个想吐的表情,然后她又问了一句:“廉晖呢?他相不相信是我杀了庄秋容?”

  这就是她最想问的。她想知道,廉晖他是怎么想的。

  宋楚摇头:“我不知道。但我不想骗你,当时,他看到那把匕首的时候,确实面色一变。而后他就说你是他的妻子,就算是你做了什么错事,他都会与你一起承担。他要去找你,找遍这世间的每个角落他都要找到你。”

  顾湄的心尖都随着这句话颤了一颤。她说不清楚她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

  “宋楚,”她低下了头,轻声的说着“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的事?”

  “包括廉晖?”

  顾湄慢慢的点头,涩着声音慢慢的说着:“是。包括他。”

  宋楚走了。他其实也不过去其他的地方,途径洛阳而已。

  顾湄坐在柜台后,又消沉了几天。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天气真的开始凉了起来。早间晨雾,晚间露水。

  中秋节就这么来了。

  这是顾湄在这个年代过的第一个中秋节。

  上辈子的中秋节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不过也是和往常一样趴在电脑上上网而已。

  哦,还是会应景吃个月饼的。

  但这个年代的中秋节很热闹。甚至在中秋节还没来的前几天,小年糕他们就已经很兴奋了。

  小年糕拉着顾湄不停的给她说着洛阳中秋晚上的花灯是多么的好看,多么的种类繁多。

  可顾湄还是高兴不起来。

  她想着廉晖跟她说过的,以后的每个节日,我都会跟你一起过。

  中秋那天,清平楼歇业一天。不到傍晚,所有的人都跑了出去。

  顾湄一个人趴坐在楼下大堂里的桌子上,郁郁寡欢。

  “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玩?”

  容湛温和的声音忽然自她身后响了起来。

  这段时间他很少在清平楼,不知道今天什么时候回来的。而她竟然半点都不知道。

  顾湄低下了头:“没心情。”

  她的这幅样子在容湛的眼中看起来是这样的,半垂着头,低眉敛眉,上齿轻轻的咬着下唇。

  很委屈的样子。

  容湛其实很想问,是谁惹的你不高兴?说出来。哥哥去帮你杀了他。

  但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继续很温和的说着:“洛阳中秋的花灯倒也值得一看。走罢,和我一起去看看。”

  容湛既然都这么说了,顾湄她还敢说不去吗?

  花灯确实种类繁多,也确实很漂亮。

  顾湄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如果今天陪她出来的是廉晖,也许,她会高兴的吧。

  她蹲在水边,望着周边闭眼虔诚许愿的男男女女,可她甚至连许什么愿望都不知道。

  慢慢的将手中的莲花灯放入水中,她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如果现在许愿真的能成真的话,那就让她穿越回去吧。

  她不想待在这个年代。她觉得,也许,真的是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扶着膝盖慢慢的站了起来,她抬眼望着对岸来来往往的人。

  但忽然,她瞪大了眼。

  对面有一人,墨绿长衫,侧脸英俊,不是廉晖还会是谁?

  虽然隔的远,可她还是一眼就看出来是他。

  他走在人丛中,形单影只。明明是有那么多的人,可为什么她还是会觉得他背影萧索。

  顾湄觉得自己就要哭了。她想向她招手,想大喊他的名字。

  可她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她甚至都不敢见他。

  见了又能怎么样?她和廉晖之间隔的可不仅仅就只是这条河而已。

  牛郎织女再相爱,王母一道银河就能完完全全的将他们分开。

  一年一天的鹊桥相会,可那剩下来的三百六十四天该怎么办?

  一辈子又能有几天?

  廉晖,廉晖,顾湄掩面。

  可泪眼朦胧中,她还是看到廉晖慢慢的转过了头,似乎,正在看向她这边。

  顾湄极快的抓住了容湛的胳膊,仰头看着他:“容湛,帮帮我,帮帮我。我不想让他看到我。”

  容湛若有所思的看向对岸。

  “容湛,帮帮我,帮帮我。”顾湄还在请求。

  容湛低头看她。眼圈红红,泪光闪闪。

  但那泪不是为他而流。

  他伸手,将她抱入了怀中。

  “这样,他就看不到你了。”

  胸前的衣裳湿了,那是顾湄为廉晖流的泪水。

  他平静的眸子看着对岸已经消失的那个背影,心中极快的做了个决定,这个廉晖,他断然不能留。

  他不能让他这世上唯一的妹妹心中还有其他人的位置。

  不要说有,连想都不能。他必须连根拔除。

  她的心中,只能有他一个人。他要让她除了他之外一无所有。

  顾湄靠着容湛的胸膛无声的流着眼泪。许久,她轻声的问着:“他走了吗?”

  容湛看着对面的人群,明明廉晖早就已经不在那了,可他还是慢慢的说道:“没有。”

  环着她的胳膊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收紧了点。

  次日,容湛又不在清平楼。

  而顾湄低着头手拿着毛笔,傻傻的看着账本,心不在焉的听着小年糕他们在说昨晚的热闹景象。

  毛笔没拿稳,掉了下去,顺着柜台又滚到了地上。

  顾湄蹲下身就想去剪那支毛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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