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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暗夜


  对于一个儿子来说被父亲多派人手是爱护,但对于一个臣来说,被君上多派人手护送,则不一定仅仅是爱护。

  尤其是这个臣子是个武将。

  进忠太监心里轻叹,再次应声是退了出去。

  幽深的牢房里,也有一架肩舆摆放,几个侍卫在外等候,内里楚鱼容赤裸上身坐着,王咸将伤布给他仔细的围裹,很快从前胸后背裹紧。

  “好了。”他说道,一手扶着楚鱼容。

  楚鱼容慢慢的站起来,又有两个侍卫上前要扶住,他示意不用:“我自己试着走走。”

  话音落王咸将手松开,正要抬脚迈步楚鱼容差点一个趔趄,他喂了声:“你还可以继续扶着啊。”

  年轻人似乎受到了惊吓,王咸忍不住哈哈笑,再伸手扶住他。

  楚鱼容有些无奈:“王先生,你都多大了,还这样顽皮。”

  王咸下意识就要说“没有你年纪大”,但现在眼前的人已经不再裹着一层层又一层衣衫,将高大的身形弯曲,将头发染成灰白,将肌肤染成枯皱——他现在需要仰着头看这个年轻人,尽管如此,他觉得年轻人本应该比现在长的还要高一些,这几年为了抑制长高,刻意的减少食量,但为了保持体力武力还要持续大量的练武——以后,就不用受这个苦了,可以随便的吃喝了。

  王咸哼了声:“这是对你小时候对我顽皮的报复。”

  楚鱼容笑了笑没有再说话,慢慢的走到肩舆前,这次没有拒绝两个侍卫的相助,被他们扶着慢慢的坐下来。

  “不过。”他坐在软软的垫子里,满脸的不舒服,“我觉得应该趴在上面。”

  王咸将肩舆上的遮盖哗啦放下,罩住了年轻人的脸:“怎么变的娇滴滴,以前身上三刀六洞还从齐军埋伏中一口气骑马回到军营呢,也没见你吭一声。”

  纱帐遮挡后的年轻人轻轻笑:“那时候,不一样嘛。”

  那时候他身上的伤是敌人给的,他不惧死也不怕疼。

  王咸没再理会他,示意侍卫们抬起肩舆,不知道在幽暗里走了多久,当感受到清新的风时候,入目依旧是幽暗。

  “今晚没有星星啊。”楚鱼容在肩舆中说道,似乎有些遗憾。

  王咸呵一声:“你现在还见不得人,当然要趁着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走,还想看什么星光。”

  肩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走了一段,就见到了光亮,一辆车停在大街上,车前车后是数十个黑甲骁卫,王咸将楚鱼容从肩舆中扶出来,和几个侍卫协力抬上车。

  进了车厢就可以趴伏了。

  楚鱼容趴在宽大的车厢里舒口气:“还是这样舒服。”

  马车轻轻晃动,马蹄得得,敲打着暗夜向前。

  前后的火把透过紧闭的车窗在王咸脸上跳动,他贴着车窗往外看,低声说:“陛下派来的人可真不少啊,简直铁桶一般。”

  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

  虽然六皇子一直假扮的铁面将军,三军也只认铁面将军,摘下面具后的六皇子对千军万马来说没有任何约束,但他到底是替铁面将军多年,谁知道有没有私自收拢人马——皇帝对这个皇子还是很不放心的。

  楚鱼容没有什么感触,可以有舒服的姿势行路他就心满意足了。

  “这有什么可感慨的。”他说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啊。”

  不觉得意外就没有悲伤欢喜。

  王咸呵呵两声:“好,您老人家看透世事心如止水——那我问你,到底为什么本能逃离这个牢笼,自由自在而去,却非要一头撞进来?”

  如果真的按照当初的约定,铁面将军死了,皇帝就放六皇子就从此逍遥自在去,西京那边设立一座空府,病弱的皇子离群索居,世人不记得他不认识他,几年后再死去,彻底消失,这个世间六皇子便只是一个名字来过——

  皇帝不会忌讳这样的六皇子,也不会派人马名为保护实则禁锢。

  现在六皇子要继续来当皇子,要站到世人面前,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单单因为皇子的身份,势必要被皇帝忌讳,也要被其他兄弟们戒备——这是一个牢笼啊。

  王咸问:“我记得你一直想要的就是跳出这个牢笼,为什么明明做到了,却又要跳回来?你不是说想要去看看有趣的世间吗?”

  楚鱼容头枕在手臂上,随着马车轻轻晃动,明暗光影在他脸上闪动。

  “因为那个时候,这里对我来说是无趣的。”他说道,“也没有什么可留恋。”

  “那现在,你留恋什么?”王咸问。

  当将军久了,号令三军的威势吗?皇子的荣华富贵吗?

  楚鱼容道:“那些算什么,我要是留恋那个,铁面将军永生不死呗,至于皇子的荣华富贵——我有过吗?”

  王咸道:“所以,是因为陈丹朱吗?”

  楚鱼容枕在胳膊上转头看他,一笑,王咸似乎看到星光跌落在车厢里。

  “为什么啊!”王咸咬牙切齿,“就因为貌美如花吗?”

  身为一个皇子,就算被皇帝冷落,皇宫里的美人也是随处可见,只要皇子愿意,要个美人还不容易,更何况后来又当了铁面将军,诸侯国的美女们也纷纷被送来——他从来没有多看一眼,现在竟然被陈丹朱媚惑了?

  媚惑?楚鱼容笑了,伸手摸了摸自己脸:“要论起貌美如花,她还不如我呢。”

  王咸呸了声。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楚鱼容接着说,“大概是因为,我看到她,就像看到了我吧。”

  他还记得看到这女孩子的第一面,那时候她才杀了人,一头撞进他这里,带着凶狠,带着狡黠,又天真又茫然,她坐在他对面,又似乎距离很远,恍若来自另一个天地,孤独又寂寞。

  她面对他,不管做出什么姿态,真悲伤假欢喜,眼底深处的火光都是一副要照亮整个世间的凶猛。

  如果他走了,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孤零零的,那女孩子眼里的火光总有一天会燃尽。

  他就想,跟她做个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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