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工作日
“南南啊，是你吗？”
来人那带着点吴音的语调微微上扬，并不很大的声音，却让刚才还面面相觑的二人如同骤然清醒般，同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巷子里的路灯映出南爱莲女士的身影，她手里还拿着个大号手电筒，待看清前面那两个人其中之一的确是女儿后，她徐徐松了口气：“啊哟，远远我就觉着应该是你，看个头就晓得啦我说你大晚上的不回家，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啦？”
絮絮叨叨的声音，将那点凝滞般的空气吹散了。
南嘉木从神游中彻底抽离出来，见母亲还要唠叨，连忙开口阻拦道：“妈妈，这位是我们林总她，她刚好顺路送我回来林总这是”
明明应该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介绍，她却没来由地感到有些心虚，而那头南爱莲敏锐地听到“林总”这个称谓，顿时神色为之一肃。
“这位就是我们南南的领导啊？”她快步走到林如乔面前，刚才还有些警觉的脸上瞬间堆起笑容，“看我还以为这孩子背着我偷偷谈恋爱了呢领导别光站着，快请到家里坐坐！”
南嘉木刚调整好的情绪，又被母亲的神来之笔搅乱了，她偏头去看林如乔的表情，有些慌乱地阻拦道：“妈妈你在说些什么啊人家林总还有事情要忙”
“今天太晚了，等改天有空再来拜访伯母吧。”
林如乔微笑着说道，面上一副优雅从容的精英仪态，很有礼貌地对着南爱莲点点头：“不过最近公司事情比较多，所以南南的加班相对也多了点，让您担心了。”
南爱莲对上那双笑眼，只觉得这位年轻女领导真是既矜贵又客气，连忙摇手道：“林领导千万不要这么客气！南南是去上班，工作中有需要你只管吩咐她！不是我自夸，这孩子从小就乖，她会很吃苦上进的”
就像所有操心着儿女前程，却并不太擅长交际恭维的父母一样，她努力夸奖女儿的优点，一边将那点不知该怎么表达才好的热情悉数捧出来，林如乔很耐心地听着她絮叨，温和地应答着：“您放心，南南她确实很乖，也非常优秀。”
倒是在她们身边旁听的南嘉木紧张得一颗心怦怦乱跳，只得撒娇般挽住母亲的手嗔到：“今天太晚了妈妈你少说几句，我们别耽搁林总的时间”
听到女儿的话，南爱莲赞同地连连点头：“是了是了，既然还有事，那今天我就不强留，有空欢迎来家里玩，千万不要客气！”
母女俩又站在原地目送林如乔离开，南爱莲望着那个远去的身影，不住夸赞：“看看别人家的女儿，跟你年纪也差不了多少吧？怎么就这样能干，长得也好看南南啊，你的这位小林领导，结婚了吗？”
对母亲这种随时随刻都能联想到婚姻大事的能力，南嘉木表示十分佩服，她垂下眼睑，小声说：“还没听说她有对象”
“是吧？这么优秀的女孩子，也是该多挑挑，”南爱莲秉承着对“别人家小孩”的高度赞许，点头道，“得找个各方面都够得上的男孩子才行。”
说者无心，落在南嘉木耳朵里却变了个味道，她微微抿起唇，过了一会儿才闷闷地说：“现在不早都通过平权法案了吗？您还老是这样说，万一优秀的女孩子就是喜欢跟女孩在一起呢？”
自从二十年前《平权法案》正式推行后，已经有不少同性伴侣注册结婚，但对于南爱莲这样保守了半辈子的小老百姓来说，这仍然还是新闻上才会看到的事情，听女儿这么一问，她随口笑道：“喜欢女孩子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那恐怕就得更努力了。”
“女孩子活在这世界上，本来就比男孩子遇到的辛苦更多些，所以如果是两个女孩在一起，也得比平常人更加努力才行哦。”
“我感觉你最近工作很努力哦，斗志很高嘛。”
公司地库前的电梯间里，小橙和南嘉木正一起拉着小推车等电梯，小橙笑眯眯地说道：“前几天我们徐总特意提到你，说等市场部团建聚餐时要请你过来参加。”
南嘉木抿唇微笑道：“徐总也太客气了。”
前些天她在做项目流程梳理的方案，曾经跟这位徐总开过会，当时她提了个建议，想让设计师共同参与市场部的前期创意讨论，认为这样可以更高效的让双方沟通思路。
这并非突发奇想的建议，南嘉木自己曾在广告公司担任过设计师，那时候她的工作基本都是由客户经理直接下发的需求，对产品特性、使用场景等具体情况了解非常有限。
因此在这次的流程改造中，她第一次鼓起勇气提出自己的想法，没想到那位徐总很快就接受了建议，并且在双十一海报的策划会上，就主动拉上设计部一起开会讨论。
“因为真的解决了很多问题嘛，”电梯到了，小橙先走进轿厢中，将推车拉进去，这才继续说道，“话说回来，感觉你最近好像越来越适应这边的工作了，我就说你很棒的，要相信自己呀！”
在她印象中，南嘉木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只是她总是习惯默默躲在人后，作为好朋友，小橙自然是乐于让更多人都看到她的闪光点。
听到好友的鼓励，南嘉木点点头，目光中露出一丝坚定：“嗯，我很喜欢这份工作，想要努力做得再好些。”
她想要变得再好一点，尽管这种努力跟她和林如乔之间的差距相比，仍然显得杯水车薪，但这个隐秘的目标藏在心里，却像是给自己增添了很多勇气。
哪怕只是奢望，她也想怀抱着这样的奢望，让每天平凡而往复的生活变得有意义。
虽然这种暗恋的心情只能悄悄埋藏在心底，但南嘉木还是愉悦地弯起唇角，至少现在她可以一直在她身边，为同一个目标而前行，这大概也是种幸福吧。
电梯“叮”地响起，提示她们五楼已经到了。
今晚是双十一大促的第一天，除了几个家里有小朋友或其他紧急情况的同事外，恒晨星时几乎全员都会留在公司，以准备应对各部门临时的突发状况。小橙所在的市场部负责与直播间对接，工作格外琐碎。
南嘉木也被借调到市场部帮忙，两个人刚把晚上直播要用的产品整理好用小推车拉过来，免得到时候临场再手忙脚乱去找。
刚走到直播室门口，一阵惊天动地般的声响突然从里间传出来，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摔碎了。
小橙眉头一皱，转头将推车交给南嘉木：“南南，你帮我把样品送去库房，我先去看看。”
南嘉木点点头，小橙是直播的项目对接人，在这个关键时刻绝不能出差错，等小橙离开后，她独自将推车拉到走廊尽头的临时库房里安置好，这才加快脚步也向刚才闹出动静的方向赶去。
待她赶到时，差点被这满地狼藉吓了一跳，地上到处是碎玻璃和打翻的化妆品，一个女孩站在屋子中央，南嘉木留意到她脸上、脖子上全是大片的红晕，让那张姣好的脸显出几分狰狞。
女孩气呼呼踹了一脚旁边正在哭的另一个女孩，嘴里还在不停抱怨：“废物！让你做什么事你都做不好，是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瘦女孩被她踹了一脚也不敢躲，只能泪汪汪地解释：“刚才是你说要点这家的燕窝，我不知道里面会有牛奶”
“你还敢狡辩！”emily提高音调，“连个餐都点不好，真是笨死了！”
南嘉木看得心惊，而此时旁边的门打开，小橙拿着电话急匆匆走过来，她先制止住女孩：“emily，你先冷静点，我联络过同事了，她会带你去医院做检查。”
看到甲方出现，叫emily的女孩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转圜，她拉住小橙的手，带着哭腔说道：“小橙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现在这样，晚上的直播”
“你的脸都这样了，就别想直播的事了。”小橙不动声色地将手臂抽出来，“那个清清啊，你去隔壁找一下苏姐，看看车准备好了没有。”
还在小声抽泣的瘦女孩听到她的话，感激地点了点头，起身快步往隔壁去了。
见现场的几个人脸上表情都不太好，emily知道不管怎样推卸责任给助理，这件事终究还是自己引起的，她转转眼珠，讪笑着努力道：“其实也没事，反正晚上直播是要带妆的，美颜开大点也可以”
旁边忙着整理现场的另一个市场部女孩皱起眉头：“可是你这个环节是素颜改造，就算后面能用妆容盖，前期的素颜怎么弄？”
这件事说起来分明就是这个女主播贪心，见她们报销餐费就吆喝着让助理点一家昂贵的燕窝餐厅，结果却不知道送来的燕窝里放了牛奶，等发现自己过敏后又怕担责任，这才在这边大吵大闹，甚至还动手打自己的助理。
亏她们之前还觉得emily是个甜妹，现在滤镜简直碎了一地。
南嘉木见现场一片混乱，也就没上前打扰，而是蹲在地上帮忙收拾东西，很快那个叫清清的小助理去而复返，市场部一位年龄较长，做事稳妥的女员工出面，先带她们去医院。
晚上的直播共分四个部分，emily负责的是其中素颜改造这一环节，现在她不能上播，小橙只得立刻打电话找备份，然而她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表情却越来越凝重。
“不行啊”她头疼地揉揉眉心，“能符合我们要求的主播这会儿谁都没有档期”
毕竟今天是双十一促销日，稍微好些的女主播全都忙得团团转，哪里还会有闲着等她们挑的？
她正焦虑地握着手机发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边。
“你嗓子都有点哑了。”南嘉木拿着纸杯，安抚地劝她道，“别着急，先喝点水。”
小橙刚要去接那只水杯，忽然仿佛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目光炯炯地盯住面前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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