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除夕宴

“夫人，小姐到了”沅儿的声音从车外头传来，我坐直了身体，同母亲一起整理了衣衫，就下了车。

        今日是除夕，宫中赐宴，朝官在太和殿，女眷则在皇后宫中。本来只有有封号在身的夫人们需要到场，前两日宫中突然下了旨意，要诰命携家中适龄女子一同前来。当日母亲就收到了长姐派人递的话，说是太后有意在世家女中为端王择妃，此番除夕家宴不过是个过场，叫我放心随母亲去。

        长姐已经为妃，兄长是陛下心腹，且太后早早就派人暗示，陛下会为兄长指婚，母亲才迟迟不为兄长挑选妻子。如此想来此番太后应该无意于我，我不过是去做个陪衬。

        我同母亲说了这番话母亲也认同，我穿了白底水红纹样的襦衣和赤色褶裙，虽是白底，但是绣纹复杂，倒有些明丽。母亲则是身着大红朝服，配蹙金绣云霞翟纹的霞帔。

        我和母亲到时已有不少命妇到了，身边多数跟着妙龄女子，我同母亲对视一眼，果不其然，端庄大气为主，温柔婉转也有，唯有一人穿着华贵，神色更显倨傲。

        “那是昭阳郡主，建宁大长公主的女儿”

        建宁大长公主是先帝异母妹妹，却与先帝感情较深，先帝在世时多有照拂，昭阳郡主却是一直养在江南，不久前回京，我因为前几日身体不适在家休息不曾见过她，今日是第一回见到。

        “是她，她怎么在这儿，建宁大长公主不是一进宫就去了太后宫中请安么？”

        母亲微微摇头，不再多言。

        我见昭阳郡主的眼神扫过来小心低头避开。

        许久终于有宫人将我们带入坤宁宫。此次人多，筵席一直铺到外面，幸而母亲品级高，我能在屋里头坐着。

        三叩九拜后皇后赐座，皇后面容清丽端庄，神色和婉，言语轻柔却带着威仪。我悄悄用余光去瞧周围，瞧了一圈世家贵女，却没瞧见方才的昭阳郡主。

        不多时闻听宫人来报，“太后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随皇后至宫门迎接。太后身后跟着几个华服丽人，应当是几位今日入宫的公主们。见礼后重新开席。

        我坐在母亲身侧，借着听夫人们说话的时机，轻轻转头，打量周围的女子。看到上首时不经意间看见了太后身边的一个穿着紫色绣兰草的女子，是萧裴依。

        她是萧太后的侄女，萧太后一族因为太后缘故得封国公，封号为礼，如今的礼国公也就是萧太后的弟弟担任兵部尚书，其子萧濯出任长平镇守，与我兄长比邻。

        她是家中幼女，自幼得太后喜爱，时常在宫中走动。今日她母亲也来了，正望着太后身边的女儿笑得满意。

        我脑中转过一个念头，太后看来是很中意萧裴依的，怎么今日还要兴师动众一遭？

        “虞笑儿今天也来了？”

        好一个虞笑儿，这是我的小名，这宫里除了阿姐，何人待我这般亲厚？我抬头，看见太后正笑着看我，我心知，怕是到了用上我的时候了。起身整了整衣冠，行礼回话：“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愿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身体康泰，福泽万年。”

        “好好，快起来”太后言语间笑意更甚。我刚起身，便听见太后说：“今夜除夕，我倒是有个阖家团圆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我心中一动，莫非…

        “来之前就听皇帝说，大宁如今形式稳定，新任的布政使不日就到，已经下旨召你兄长回京述职，上元节前就能回来”

        我与兄长已经许久不曾见面，乍一听闻这个消息，惊讶过后就是无边欣喜，幸而还记得人在宫中，

        “臣女已与兄长许久未见，兄长在外为陛下效力是臣子本分，幸得陛下体恤，能在上元节阖家团聚，臣女谢陛下，太后大恩”

        跪，叩首。我今日已经不知道起起落落跪了几次了，膝盖都有些疼。幸好太后很快叫起：“快起来，要说起来，还是是托了你兄长的福，总算叫皇帝记起他还有个在外未成婚的弟弟，如今也能一并回来了”

        我心下一紧，这可算不上什么好话，我低着头斟酌着回话：“端王殿下镇守边疆，战功赫赫，深得陛下器重。”太后笑着挥了挥手，我回身坐下。

        “母后，如今七弟回京，能在您身边尽孝，您若是心疼儿子，倒不如给他指门好亲事。”建宁大长公主，笑意吟吟地开口。

        “有了媳妇，就有人体贴照顾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春华大长公主跟着附和。

        太后脸上笑意更深，看向皇后，皇后意会道：“今日倒是个好时机，来的都是京中有贤名的小姐，不如叫她们都来给母后请个安”

        “这倒是不错，不管如何若能得母后夸赞两句，也对她们好。”春华大长公主笑着点头。

        “也好。”太后允了，顿了顿又道：“虞家的姑娘哀家已经见过了，确实是容貌明丽，行止大方，景国公府教的很好。”

        母亲同我起身谢恩。

        这便是叫我不用上前了。暗地里打量的眼神少了不少。我微微松了口气，倒来了点看热闹的兴致。

        年轻女子陆陆续续上前，身份门第高的大多也不是第一次面见太后皇后，自然是落落大方，门第差一些的不曾见过的多少有些不自在，不过太后大约无意于她们，倒也是宽和说了几句话。

        期间我倒是看到了方才未曾瞧见的昭阳郡主，她的眼神落在上前行礼的世家贵女上有着些许轻蔑和冷淡。我有些奇怪，多看了一瞬，倒是被她察觉了。

        她看见我，眼神古怪，不是之前的轻蔑冷淡，倒有一丝不自在。我以为是因为我看见了她的小动作让她不自在了，有些歉意地轻轻颔首，转开了视线。

        太后在上头看姑娘，我在下头揣测她心意，久了就有些无趣。母亲倒是看得认真，我寻思她大约也想从中给挑个嫂子。我小心四下顾盼，看见了望着我们这边的舅母，武安侯夫人。

        武安候夫人见我转头，悄悄冲我递了个眼色，我轻轻拽了拽母亲的衣摆，示意她看过去。

        侯夫人拿着一方粉色秀着夕颜的帕子掩了掩嘴，侧头和边上的夫人交谈。母亲不动声色收回目光，打量殿内，而后盯住了柱子后的一个穿着粉色衣裙小宫女。那小宫女的衣裙乍一看并无不同，只是领口秀着夕颜花，倒和别的宫女不同。

        我定睛一看，倒吸一口冷气，萧裴华！

        萧裴华是萧裴依的庶姐，本来与我并没有交际，然而一年前发生的香园丑闻，让我深深记住了这个人。

        说来也简单，大约就是她和当时与正与萧裴依议亲的诚易侯世子在春华大长公主的文会上私相授受，被春华大长公主的侍女撞破。

        奇怪的是，我当时听见喊叫明明已经刻意放缓步调，却还是先于众人走到，见到了两人衣衫不整的画面。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关于我的闲言碎语也不少。直到中宫降下懿旨，说皇后很喜欢我进献的莲子蝙蝠荷包，夸我秀外慧中，赐下赏赐，才为我扭转了名声。

        且不提这个，我还在惊讶她怎么在这里的时候，母亲却悄悄握了握我的手，我心底一暖。

        这是我和母亲的暗号。每当有事时母亲就会这样做，告诉我没事的，母亲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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