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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话 敖包相会


  南苑路,一排低矮的平房前,马猴儿站着发呆,郭英正从一辆面包车上往下卸行李物品。

  在方庄住了将近一年半后,今天,居然来到了一个以拥挤和脏乱差“闻名”全北京的地方。

  从方庄租了一辆小面包车,马猴儿和郭英收拾了行李搬上车,依依不舍的告别了方庄,这个已经习惯性称之为家的“家”。

  马猴儿站在平房前,看着房东笑嘻嘻的将房钥匙教导自己手中。

  自己和郭英所租住的房间是一件二十五平米的平房,红砖的墙面,青瓦的屋顶,屋檐上的鸟窝和青苔,这一切都透着一股年代久远的味道。

  “别看这房子外表不咋地,住着却是冬暖夏凉……”

  房东大哥还算热情,给马猴儿讲解着。

  “前后都没窗户,也不通风,夏天怎么可能会凉快儿?这平房冬天只能烧蜂窝煤取暖,怎么可能会暖和?”

  房东哑住了一秒,心想这小子说话也忒直了吧,我这也就是客套客套,丫还当真了!

  “呃……这意思大概就是说这房子性价比还算不错,在这个价钱上,全北京都找不着第二家了!”

  房东正说着,马猴儿隔壁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小小的个子,一身的简朴,见到房东立刻满脸赔笑,打了两句招呼,瞪着三轮车离去。

  “你左边这家住的是四川人,平时就在前面市场里蹬三轮拉货……”

  马猴儿心里咯噔一下,回头看了看郭英。

  郭英听见自己的邻居是个蹬三轮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但还是装作没听见,继续从车上往下卸行李。

  房东话音未落,身后又来了一辆电动车,停在马猴儿右边的屋前,电动车下来一男一女两口子,也是满身的油烟味儿。

  两口子见到房东后,也是点头哈腰打了招呼,开门进屋。

  “你右边这家人是从山西来的,在路口那儿开了个山西烧饼店。你还别说,那山西人打的烧饼啊还真是好吃,面也筋道……”

  “好了,谢谢您!这是这个月的房租!有事我会喊您的!”

  马猴儿是在不想再听见房东说话了,把八百块钱塞进房东手里,自己推门进了自己的屋子。

  刚一进屋,一股潮湿的霉臭味儿顿时呛的马猴儿剧烈咳嗽起来。

  马猴儿一手捂着口鼻,赶忙四下寻找窗户,终于在房间后面看见一个0.5平米见方的小窗户,这小窗户甚至比车窗都大不了多少。

  郭英拎着大包小包也进了屋,先是一愣,然后低着头把东西放进屋内,转身又出去拿行李。

  看着自己的女人跟着自己吃苦受累,马猴儿内心十分愧疚和自责。

  自己比苏达先来北京一年,自己也比苏达先买了车,租上了好的公寓,可不止从何时起,命运之神好像不再眷顾自己,而是完全倒向了苏达一方。

  眼瞅着被自己喊道北京打拼的苏达,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身边的朋友也逐渐多了起来,马猴儿突然发觉自己受到了冷落和不公,受到了误解和歧视。

  站在这悲催的出租屋里,马猴儿心中又多了几分对苏达的憎恨和怨气。

  “你能做到的,我马天明也一样能做到!打死都不会想你开口乞求,你休想看我的笑话!”

  想罢,马猴儿走出屋去,帮着郭英搬运行李,一旁的房东大哥正蘸着唾沫,笑嘻嘻的数着手中的人民币。

  一过********,大片大片的草场便多了起来。

  JEEP车行驶在笔直的公路上,路两边的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让秦怡完全沉醉其中。

  秦怡一言不发,托着腮帮子,静静的看着,静静的想着。

  后座的刘海娟也过了兴奋劲儿,渐渐转成了一丝不安和担忧。

  眼前成片的草场丰美无比,连绵的山丘此起彼伏,一波波,一层层的延伸至远方。

  刘海娟眼中似乎看到了几十年前,一群充满革命斗志的懵懂少年和青年,在草场上欢呼追逐,策马奔腾的场景。

  刘海娟至今都没搞明白,当初那些北京的花季少男少女们,从哪里来的激昂斗志和勇气,在大草原上一待就是好多年,甚至有的人将自己的性命都留在了草原上,还有的人选择用一辈子来陪伴草原,赵恺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当苏达和秦怡告诉刘海娟第二天就要去内蒙古时,刘海娟趁女儿睡着后,自己是又喜又怕,独自在被窝里抹眼泪。

  刘海娟惊喜的是,几十年后,自己终于可以重新回到魂牵梦绕的那片草原上了,总出现在梦里的那个人,也将要真真切切的出现在眼前了。

  可刘海娟还依然担心和害怕。

  她害怕几十年后的今天,赵恺岁丧偶多年,可是否再婚不得而知,可即便赵恺独善其身,自己如今这幅模样和境况,贸然与赵恺见面的话,会不会适得其反,毁了自己从前在恋人心中的那个美好形象。

  “妈,我们到了,您看!您还记得这里吗!?”

  秦怡指着前方大叫,一下子打断了刘海娟的思绪。

  刘海娟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放眼望去。

  在右前方不远的山坡上,整齐的排列着几行红砖平房,每家的平房都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落,十分的方正。因为临近傍晚,有几户人家的烟囱上已经冒出了袅袅的青色炊烟。

  刘海娟仔细辨认着,目光不停的游走,最终,她终于看见一个高耸的敖包,巍巍挺立在平房的后面,用石头堆成的敖包上挂满了彩旗和哈达,映着蔚蓝的天空,迎风漂展,在屡屡的草场上十分醒目。

  刘海娟一下子情绪失控,失声念叨了一句,“是这儿,就是这儿,虽然牧区公社没了,但我认得那个敖包,它还在,它还在……”

  刘海娟说的它,不知值得是敖包,还是赵恺。

  刘海娟泪水已经决堤,顺流而下。

  秦怡赶忙给母亲递去纸巾,自己却也已经动容,眼眶湿润,咽喉哽咽。

  离平房还有百十米的时候,苏达远远把车停住,自己下了车,关上车门,跑到车外打起了电话。

  不大一会儿功夫,苏达兴奋地又跳上了车,一脚油门儿向着平房开去。

  JEEP车强劲的动力驶上了一个缓坡,绕过了两间一模一样的平房,在第三间的院子前停了下来。

  苏达和秦怡下了车,伸了个懒腰,把后备箱打开,拿出了刘海娟的轮椅。

  两人一起小心的把刘海娟从后座上抱上了轮椅。

  刘海娟肉肉发花的眼睛,打量着这间院落。

  院子前停着一辆红色的嘉陵摩托车,院墙不高,刚过两米,成年男子一伸胳膊就能够得到。院门是由铁栅栏做成,和北方农村大有不同。红色的砖墙虽看起来略显简陋,但仍能判断出建成的时间不会太长,也就十年前后。

  苏达和秦怡站在刘海娟身后,三个人正在打量着,忽然,铁栅栏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两个人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人,二三十岁左右年纪,黑黝黝的肤色,高傲的颧骨,还有红红的脸蛋,一看就是地道的蒙古汉子,而他的身边则站着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者,戴着一副老花镜,乌黑的头发,但两鬓已经斑白,满脸深深的皱纹,也是一脸古铜色的皮肤。

  一老一少两个人,都身着蒙古族传统服装——崭新的蒙古袍,双手分别捧着好几条哈达。

  苏达和秦怡虽没有来过内蒙古,但从网上也业知道,这是蒙古族迎接贵宾的最高礼遇。

  刘海娟的眼睛突然盯住了那个着蒙古袍的老者,忽然捂着嘴喊了一声,“赵恺!”

  蒙古袍老者也是瞪大了眼睛,扶了扶老花镜仔细辨认着刘海娟,随后也是一声惊呼。

  “海娟!”

  老者两步跑上前,蹲在刘海娟的轮椅前,紧紧抓住了刘海娟的双手。

  刘海娟已经哭成了泪人,老者也是眼泪横流,四只沧桑的手仅仅抓在一起,牢牢的不分开。

  两个老人互相打量着对方,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苏达和秦怡听得清楚,蒙古袍老者的口音依然还是地道的北京味儿。

  秦怡又惊又喜的看着苏达,苏达也动容的点点头,“没错!找对人了!”

  秦怡一把抱住苏达,紧紧相拥在一起。

  老者用袖口擦了擦眼泪,再次开了口,“没错儿,海娟,我就是赵恺,我就是赵恺啊……”

  刘海娟只是拼命点头,一个劲儿的哭泣,仍旧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者身后的年轻汉子走到刘海娟跟前,深深行了一个蒙古礼,恭敬的献上哈达。

  “刘阿姨,你好,我是******,欢迎你来到我家!”

  赵恺调整好情绪,露出笑容。

  “海娟,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他的母亲……已经去世多年了。”

  刘海娟赶忙结果哈达戴上,还礼答谢******。

  在内蒙插队几年,刘海娟深知蒙古族的礼节。

  “这孩子长的真壮实,一看就是蒙族的棒小伙儿!”

  ******咧着嘴傻笑。

  随后,赵恺和******也给苏达和秦怡分别献上了哈达,刘海娟也给赵恺父子做了简单的介绍了。

  房间里,飘扬着香气腾腾的奶茶味道,刘海娟坐在炕上,赵恺盘着腿紧挨着刘海娟,苏达和秦怡也分别坐在两人身边,******则忙前忙后,倒奶茶,拿吃的,不大一会儿,桌子上摆满了蒙族特色食品和香喷喷的奶茶。

  赵恺和刘海娟紧紧坐在一起,自然而舒适,好像才刚刚分别几天的老朋友重又相逢一样。

  秦怡和苏达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海娟啊,这一晃几十年了,你我都老了,你家的事儿,你女婿都告诉我了,唉,这么多年,大家都不容易,都不容易啊……”

  赵恺说着有些伤感,用大拇指轻轻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刘海娟一听赵恺嘴里的“女婿”,就知道苏达当初给赵恺自报家门的时候也没客气,当下假装嗔怒的看了一眼苏达,笑着对赵恺说,“咱们老了就老了吧,只要孩子们能都幸福,能够茁壮成长就行。儿女自有儿女福,咱们过好咱们盛夏的日子就满足了!”

  赵恺频频点头。

  “想起咱们那个时候啊,简直就像做了一场梦似的,放佛就还在昨天才发生的一样,简直不敢相信……”

  秦怡见母亲和赵恺开启了“忆往昔峥嵘岁月”模式,给苏达悄悄使了个眼色。

  “赵叔叔,您和我妈聊着,我们出去透透气,附近转转……”

  赵恺哈哈大笑,笑声豪爽洒脱,很有蒙古族老汉的风格。

  “去吧去吧,别走太远,草原晚上有土狼,听见没!早点回来,******去杀羊了,今晚咱们吃烤羊腿呐!”

  苏达和秦怡高兴地点头称是,一同出了房间,走出院子,长出一口气。

  回头看看屋内明亮的灯光,两个数十年未见的老战友,回忆着从前,回味着往昔,也许还在畅谈着未来,秦怡的眼光湿润了。

  “苏达,谢谢你!”

  “哎哟?第一次这么客气的对我说话啊,我还有点不适应呢?”

  苏达笑着回答。

  “谢谢你为我家所做的一切,没有你,我弟弟秦风可能早就出事儿了,没有你,我妈也许剩下的几十年都不会像今天这般开心和满足。谢谢你……”

  “好说好说,那这位北京来的小姐,您打算怎么报答我呢?是不是可以以身相许了呢……”

  “去你的,说着说着就没正行了!”

  秦怡轻轻捶了一下苏达。

  八月的草原,夜晚还有些微凉,秦怡依偎着苏达站在院门口望着月光下的大草原,任凭徐徐晚风迎面吹来。

  这风里裹挟着草原和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

  秦怡轻声地问身边的苏达:“诶?你说,是不是几十年前,我妈和赵叔叔也是像咱俩这般,在某一个夜晚相互依偎着,看草原的夜景……”

  苏达低头轻轻吻了秦怡的额头,没有回答,只是搂的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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