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2.天降访客
莉亚很快得知，这条围巾是树屋旅社统一发给工作人员的，为了让他们冬天保暖，在冰天雪地里也可以一眼被辨识出来。有的员工嫌弃它难看，不过莉亚喜欢，一早上一下午都戴在脖子上。卡洛也这样。虽然莉亚背地里觉得，他那个红头发配上绿围巾看起来很灾难。
她系着围巾，拎上水桶，打算出门到寒冷的后院里打水。马厩小子却闯进来通报：“莉亚，前厅里有人找。”
谁会在这时候跑来？莉亚有种预感，丢下水桶往外奔去，在通往前厅的楼梯上刹住脚步。
一个高挑瘦削的女孩叉着手臂，一身整洁素净的白裙，卷曲长发披散齐腰，发梢显露出浅淡金色，眯起的两眼扫视着周围，下巴微微抬高。
琳？莉亚一脸迷茫。最让她头疼的未来嫂子，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地方？
……
见鬼。这场景十分眼熟。每次跟琳斗嘴的时候，她一摆出这副脸色，就表示从她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评语。为了防止对方开始品评树屋旅社的凌乱，莉亚示意她换个安静地方谈话。
偏巧这时，芬走过来，热情地招呼：“姐姐好！我是莉亚的朋友！”
卡洛扛着一堆柴火急急忙忙路过：“哟，亲戚来了？”
一个厨房帮工从门边露出脑袋，手里拿着脏锅铲：“慢慢聊，碗我帮你洗。感谢我吧？”
莉亚赶紧冲他们挤眉弄眼，拉着琳走到旁边走廊上一间空屋里，关上门：“你好。什么风把你刮来了？”
“来察看你的近况。这是西维给你带的换洗衣物、零食和常用药。”
莉亚赶忙抱过那个大篮子：“谢谢。还专程来探望我，多不好意思。”
“西维想自己过来，但时间不够。”琳的语气像是在办例行公事。
“这样啊。家里人都好吗？”
“好。”
“那就替我向他们还有西维问好。你见过帕米了没？她是这里的老板娘。”
琳没有回答，唇角不自觉地翘了翘，似在走神。莉亚惦着回去拖地，无心磨扯：“时候不早了，辛苦你大老远过来了。你今晚想住下吗，我请他们安排房间。”
琳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语调仍然平缓，目光却由淡漠转向锐利：“看来你在这儿过得很生龙活虎。有旅行者给我们传递了消息，你最近做的好事我听说了。外面那个红头发，就是你勾搭上的那小子？”
“啥？”
“少装傻充愣。那个来历不明的红石岛人，你俩现在打得热火朝天？果然，你离开我们的视线范围，就会惹事上身。”
莉亚哭笑不得：“唉，我跟他是朋友好吧？”天大的误会比海深，这消息传播得是越来越广了。
“那么我索性说开了。你敢把他带回部落，就等同于作死。你已经是一个污点，难道想再给人增加谈资笑料？”
莉亚的心一沉，笑意瞬间消失。
污点。谈资笑料。这才是琳特意独自赶来的原因。
“谁要把他带回去？都说了我们是普通关系。如果你来就是想提醒我这事，那么谢谢关心。”莉亚做了个“请”的动作。
“岂止这事。”
“那请问你还听说了我什么丰功伟绩？”
“爬树，闯祸，打群架。”琳指着她腿上的伤。
“我没打群架，我当时是在劝架……”
琳没有兴致听解释：“你为什么在外面大张旗鼓，给我们部落丢脸抹黑？”
“我认为自己的举动并没有给部落丢脸抹黑。这些话你当着族里其他人的面，也不会说得这么放肆。你真是两面派，琳，只有咱俩单独相处才会露出这副嘴脸，又嘲讽又胁迫的。”
琳弯起嘴角：“那去告发吧，没人相信你，他们相信我。”
莉亚捏紧了发颤的拳头。这是事实。不管她们到底谁先挑头，谁占上风，其他人都认为琳是受委屈的那一方。
“你错了，西维相信我。他对你根本一点好感没有，不然怎么拖到现在都不肯结婚？你俩能订婚，全凭你爸是他爸的左右手。”激怒琳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但莉亚还是放出了撒手锏。拿西维说事总能让琳大为光火。
她才不在乎。
琳的眼神一闪，透着危险的气息：“哦，那你觉得你现在能好好地站在这儿又是凭什么？银雾部落从不接纳外族人和混血儿。私生子是败类，和残疾小孩一样，要被扔下悬崖的。知道这事吧？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为你破了例？今天我来告诉你，要不是你妈是女巫，你舅舅是首领，要不是我爸当时看在依莎的份上替你们说情，勉强让你们留下来……你和瑞塔这，两，个，杂，种，一出生就会被扔出去了！”
“说话放尊重点！”
琳轻轻松松绕过桌子，跟莉亚保持半个房间的距离：“我在陈述事实。你爸是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人。你是不是想学习你妈妈当年的经验，跟那个红头发小子跑出去生一窝小崽？为什么你跟我们格格不入呢？你原本就不属于我们。允许你留在部落，你应该万分感激才是。警告你，别再找麻烦。否则有你好看。”
莉亚大踏步冲上前：“你再侮辱我的任何一个家人，现在就有你好看！”
琳冷笑道：“我只是告诉你，还想回来的话就低调行事。十几年前银雾部落已经出了个叛徒。如果你想成为第二个，我不介意，但请先与我们脱离关系。”
叛徒？虽然莉亚早就隐约感到琳不把她视作家族的一员，但琳在威胁什么，她没太弄懂。
“你什么意思？能不能把话说清了？”
琳神情自若，甚至有几分事不关己的坦然：“叛徒就在你身边。就在树屋。为什么银雾部落从没有人来这儿？为什么除了你，没人选择这里作为历练地点？大家都对这里很反感，不屑于踏进这个门槛。”
愤怒快要溢满莉亚的理智，她牙关发颤，胸口上下起伏，极力压低声音，不想被外边的人听见：“虽然我不明白你指的那是谁，但既然你如此厌恶树屋，完全可以立刻离开，一秒也不用多待。不要在这个耻辱的地方玷污你的清白。”
琳发出一阵捂着嘴的轻笑，语调和缓而甜腻：“既然你如此热爱这里，那么永远住这儿吧，多适合你啊？看看你的样子，和之前那个叛逃的人真的像极了，一样妄自尊大，一样不辨是非。你也很盼着离开部落吧？大家都知道，你本来就总爱离家出走。为什么没人阻止你来树屋？因为压根没人在乎。恕我直言，你不会法术，除了惹祸，一无是处。如果当年失踪的不是瑞塔而是你，大家多半也不会哭。”
好家伙，你把瑞塔也搭进来了？你他妈真是个神经病！
莉亚强忍住咆哮，清楚对方正在用言语引领着她的反应，逐层递进，每句话都撕开一团和气的假面，戳中她的痛处，点到即止。
琳是专程来吵架的。她想让我失控。
她纷乱的思维琢磨不透对方的意图，但她此时绝不能表现出狂怒，好让对方达到目的。以前不就一直是这样吗？鲁莽冲动的那个会二话不说上前开打，冷嘲热讽的那个只动嘴不动手。事后，别人只能看到身体的伤口，却看不见话语带来的影响。
“所以，你希望当年是我代替瑞塔失踪？还是希望我们俩都失踪？你撕破脸皮了，不装好人了，把心声说出来了？跟我讲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觉得如果西维听到，会夸你口齿伶俐吗？”
这次杀手锏却不管用了。琳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说出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话而已。你是银雾应该淘汰的累赘。没有一项工作你能做好，以你的法力更不可能继承女巫。”
莉亚没有还嘴。
部落女巫的地位仅次于首领，现在由琳准备接替。琳虽然没有依莎和瑞塔强，天分却也不差。瑞塔失踪那年她十四岁，从那以后就开始跟着依莎受训。十八岁时她被分配到的角色是搜寻草药和照顾小孩子，但这并不是正式工作。所有人都默认，不久的将来琳会担任女巫。
她们谈话中从不提及瑞塔，就像世界上从来没有过这么个人。琳完美地补上了瑞塔留下的空缺，而现在，只剩莉亚在旁边晃来晃去碍眼。
沿着记忆的线路溯游而上，沿着一团乱麻一点点理清顺序。莉亚浑身发抖，突然似乎看见了事情翻转过来的另一面。语言不受控制，洪流般喷涌而出：
“看来女巫要由你接任了，你很得意啊？表面上因为瑞塔失踪痛心疾首，其实暗地里喜笑颜开吧？她走了，你的机会来啦。你根本不希望她被找到，也明知她不会被找到！是的，理所当然，我们杂种哪里有权继承德高望重的地位，还能活着就得感恩戴德了。我们俩本来一出生就该被扔下悬崖的啊。现在你马上要当女巫，然后跟首领的儿子结婚，风光无限！恭喜走上人生巅峰！我一直觉得奇怪，六年前那场不明不白的火。你想得还挺长远，为自己铺路？”
莉亚听到自己越来越尖利的声音，她已经处于神经崩溃的边缘，简直不认识这样疯狂的自己。琳脸上闪过惊诧和狂野，微摇着头，低声问：
“你怀疑我？”
“对！”
“从什么时候？”
“今天！”
“证据呢？”
“直觉！”
琳垂下眼睛，肩膀抖动，抬起脸的时候依然冷笑着：“呵，幼稚天真，小姑娘。你大可以把你的猜测广为散播。奉劝你别多嘴，别闹事，老实干好自己的事。”她一闪身避开莉亚，“别扑过来，跟我打只会给你的惹祸清单再加上一项。记不记得你咬我的那次，是你被关了一周禁闭？”
“说够了没？”莉亚紧盯着她，吐字清晰，“滚。”
那个高个子白衣姑娘迈着优雅的步伐从树屋前门离开，对旁人视而不见，全然不顾许多好奇的眼睛行注目礼。屋内一片死寂，没人出来送别。
厨房里一通乒乒乓乓的动静，到处收拾得整齐明亮，莉亚一个人在那儿转着圈跺脚，脸上风云变幻，酝酿着一场雷暴。
“我没事，没事，”她咬牙切齿道，“我已经把今天剩下的活干了，等刷盘子的时候会回来的。不用给我留食物，谢了。”
芬和阿贝对视一眼，没敢说他们刚才趴在门框上，听见了两人对话的小半部分。
卡洛趁天色还亮，去外面劈柴，进来的时候大伙已经开始摆盘子吃饭。他四下张望：“莉亚呢？”
“去楼上吹风了，最顶层平台。”芬对他使了个眼色，“劝你别。”
“哦，好。”卡洛从桌子上抓了个热乎的蓝莓馅饼，冲她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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