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夏五番外
那个女人告诉他，他的名字叫夏油杰，曾经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之后被自己的罪恶所吞噬，死了。
恶人自然是死不足惜，但他后来又被另一个大恶人附身，结果那位被消灭后，他居然奇迹般的活过来了。但是失去了曾经的记忆，遗忘了自己的所有执念和欲望。
他问：“既然我是个罪人，为什么不把我关起来？”
对方抽着烟说：“因为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不管多过分的罪孽，都会因为死亡画上句点。”
夏油杰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女人又说：“即使如此，这里也容不下你了，你必须离开这里。”
可是离开了要去哪里呢？
夏油杰不知道，他也没有问。
但好歹没有让他睡大马路，女人给了他一个居住的地方，给了他新的身份。
他两手空空，没有什么可以带走的。
离开前他问：“怎么称呼您？”
女人说：“你没必要知道，反正以后不会有交集了。”
啊，这样啊……
夏油杰脸上依然挂着不知真假的笑，弯腰鞠躬，表示感谢这段时间的照顾。
“九十九。”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对方又忽然开口。
夏油杰推门的手顿了一下：“什么？”
“我说，我的名字，九十九由基。”
夏油杰先是一愣，然后转而笑了起来：“再见，九十九小姐。”
————
夏油杰的邻居是个很奇怪的人。
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很高了，但自己这个邻居个子比他还高。
有一头张扬的白发，成天蒙着眼罩，也不知道看不看得清路。不过即使如此，也看得出来这绝对是个帅哥。
而且住在这里几个月，只有刚来的时候见过对方一面，他似乎很忙，估计工作并不清闲。
见面的时候是刚搬来这里的冬天，夏油杰无聊的透过窗户看着外面萧瑟的风景。忽然有个穿着单薄毛衣的男人咬着冰淇淋闯入他的视线，走路走的歪歪扭扭没个正行。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对方抬起了头，看清的时候，夏油杰心里没由来的一刺痛，好像两人真的隔着眼罩对视了一样。
你是谁？
夏油杰想问，但对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男人仅仅只抬头了三秒，很快又吊儿郎当的继续走远了。树上最后的枯叶也随风落下，铺满了那人来时的路。
春天要来了。
————
夏油杰不喜欢热闹，不喜欢人群密集，也不喜欢与人接触。
或许是因为他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有时是挂在孩子身上的黑脸狐身怪物，也有撕咬着满面笑容的公司老总的癞□□，还有捆在学生脖颈上的蠕动的绳索……
这些人大都很快死去，但是夏油杰并不想提醒他们，也不会试图救他们。
可能是放下了屠刀，他感觉自己已经立地成佛了。可某些瞬间，他又觉得他只是失去了作为人类的喜怒哀乐而已。
他不爱世人，他不恨世人。
死过一次，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已经怎样都无所谓了。
他一度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关联了。
直到某一天，有两个女孩忽然找上了他。
直觉告诉他，这两个女孩也是那些可以致人死亡的物种。
但灵魂告诉他，这两个女孩不会伤害他。
“你们叫什么名字？”
女孩们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会说话。
于是夏油杰找来笔和纸，虽然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写字，但还是试探性的推给了她们。
她们分别在纸上写下三个字“菜菜子”和“美美子”。
夏油杰念了一遍，然后又念了一遍。
两个女孩忽然落下泪来，不由分说扑进他的怀里。她们无声的喊道：“夏油大人。”
后来夏油杰问，为什么你们其它的同类都长得千奇百怪，但是你们却还是女孩的模样。
菜菜子思考了一下写道：“因为害怕夏油大人看到我们变了会难过。”
这样吗……罪人也会难过吗，看来我曾经虽然十恶不赦，也并非铁石心肠。
夏油杰笑了笑。
————
夜里夏油杰经常会做梦，梦里有一个重复的人。
他一遍又一遍的呼唤他的名字：“杰——”
可是夏油杰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的眼睛，是如同冰川一样漂亮的蓝色。是灰蒙蒙的梦里唯一的颜色。
醒来的时候夏油杰画了一幅画，画上是一个人挺拔的身体轮廓，但也仅仅只是轮廓而已。
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模样。
美美子忽然出现在身后戳了戳夏油杰的手臂。
夏油杰温和的看向她，问她怎么了。女孩看着那副画，目光停滞了一会儿，然后抱住夏油杰，好像在安慰他一样。
他不明所以的抱住女孩，看着那副画，只觉得心口缺失了一块。
你到底是谁呢……
————
隔壁的邻居在某天忽然敲响了他的门。夏油杰当时正在睡觉，他想不通为什么谁会在半夜找他，毕竟他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当然他也不害怕是坏人，毕竟能打得过他的人不多。
夏油杰满怀疑惑的打开门，却见对方没个正行的倚着门框，手里大袋小袋的拎了一堆东西。
“你……”
“圣诞节快乐。”
邻居一边说，一边笑着把东西递给他。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富有磁性，尾音微微上扬，是会让人心情愉悦的感觉。
夏油杰可能是睡懵了，一向讨厌与人接触的他居然收下了对方的礼物，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有些懊悔的皱了皱眉头。
但是现在退回去又显得太刻意，本着不想欠人情的心理，他让这位奇怪的邻居等一等。走到屋里，拿出了一大堆甜品。
夏油杰不爱吃甜品，但他有一个爱好，就是收藏各种各样的蛋糕喜久福，直到坏掉不得不扔掉。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爱好，但也幸好因为这个爱好，他今天才有东西可以回礼自己的这位邻居。
“嗯？”对方明显是有些惊讶，“你喜欢吃甜品？”
“很奇怪吗？”夏油杰问。
那人摇着头笑了笑，虽然隔着眼罩，但夏油杰感觉这家伙是在看着自己的。
“那么，再会。”
“你是要给每个邻居送东西吗？”看着他准备转身离开，夏油杰忽然问道。
男人愣了愣，然后说道：“不是。”
“只有我？”
“只有你。”
“为什么？”
“因为我很喜欢你。”
男人开玩笑一样不正经的回答。
这回答着实出乎夏油杰的意料，他只能干巴巴笑了两声。
男人走后，夏油杰把对方送的礼物放到一边。过了一会儿又觉得心痒痒，他觉得这个邻居非常不正常，以至于把他自己也搞得不正常了。
打开精美的礼物袋，里面是……一堆苹果。
夏油杰：“……”
虽然平安夜送苹果很正常，但放在自己这位奇怪的邻居身上就怎么看怎么奇怪了。
咬了一口，差点没酸倒他的牙。
没由来的，夏油杰觉得那家伙是故意的。
————
夏天的时候，蝉声聒噪，成天开着空调也很不舒服，夏油杰觉得烦闷，两个女孩也是无聊的在空中飘来飘去。
菜菜子靠在他的手臂上，在他手心里写了一个字“海”，小孩子终究还是玩心很强。没有人能拒绝在盛夏的时候走在沙滩上。
九十九由基曾在离开前交给他一张银行卡，据说是他生前留下的，被充公了，现在还给他。
夏油杰问她为什么要还回来，女人说有人不缺钱替你把坑填了。
他没有问那个“有人”是谁，因为既然对方没有主动说，就代表不想告诉他。夏油杰也不必自讨没趣。
但总之看卡里的金额，足够普通人富裕的过好几辈子了。
他带着两个女孩去了冲绳。
看着一望无际的海平面，夏油杰觉得有些熟悉，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些什么奇怪的情感呼之欲出，不过转瞬即逝。
女孩们欢快的跑着，普通人看不见她们，但她们不在乎，只要夏油大人在身边就好了，她们最喜欢、最喜欢夏油大人了。
“带小孩过来玩？”
身后忽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夏油杰回头看见自己那位邻居。
没有再穿一身黑，而是换上休闲的沙滩服，花花绿绿的很是惹眼，鼻子上架着一副墨镜，似乎不拿什么遮住眼睛就不舒服一样。
夏油杰点点头：“嗯。”
他并不意外这家伙看得见菜菜子和美美子，或者说从第一眼开始就知道自己这个邻居绝不简单。
毕竟九十九也说过，自己曾经是个罪大恶极的人，怎么可能因为死过一次而就完全放他自由，好歹有一个人来考察一下吧。而作为与人类交往极少的他来说，邻居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他知道，这位好看的邻居从一开始为了考察而靠近，一但自己表现出反叛倾向，就会被毫不犹豫杀死。
“你呢，我看你好像很忙，怎么有空来度假？”夏油杰问。
“啊……因为学生都成为了很可靠的人了，所以可以渐渐休息交给他们了。”
“你是老师？”
“怎么，不像。”
夏油杰打量了一下他不正经的模样：“像。”才怪。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口不对心。”对方弯了弯嘴角。
夏油杰：“你说的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邻居说：“当然了，我们是朋友啊。”
夏油杰挑了挑眉头：“我可没有这么觉得过。”
“那你现在可以这么觉得了。”对方说的理直气壮。
夏油杰见过自来熟的，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刚想岔开话题，却只见面前人拿下墨镜。
露出一双苍蓝色的眼眸，像是最澄澈的天空，曾出现在他无数次虚幻的梦镜中。
夏油杰愣住了。
————
后来夏油杰没有再见过自己那个奇怪的邻居。
他想，这个人应该对自己非常重要。
他想，他们大概很难再见面了。
后来夏油杰又去了很多地方，再也没有回到过那个公寓。
而那双苍天之眸，那些只有轮廓的画，被他埋在了不为人知的地方。
顺着暗流汹涌的海，去俄罗斯的圣彼得堡，在大西洋轮船的夹板上吹海风，去茶卡盐湖，去看玫瑰花窗，巴黎夜晚的霓虹灯，漫步在紫藤花架下……
只是很偶尔的瞬间，他会好奇，好奇以前的故人是什么样的。
三年后的平安夜，下了一场大雪。
街上人烟稀少，夏油杰坐在餐厅的椅子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点了很多很多甜品。
他一口一口吃着蛋糕，明明已经甜腻到想要呕吐，嘴里连绵不绝泛出苦涩，却始终无法停下。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见菜菜子和美美子一脸惊愕的看着他。
夏油杰觉得奇怪，开口说话，只觉得嘴角咸涩不已。
他伸手触摸自己的面颊，却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真奇怪，怎么会哭呢？
真奇怪，他明明不难过啊。
夏油杰转头，看着旅人匆匆的步伐，看着天空中落下的雪花。
“杰——”
记忆中的种子再次发芽，那个人的身影逐渐清晰。
在这么一个平凡的日子，他忽然想起画中那个人的名字。
“悟……”他喃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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