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就算宜璘不说，他心里也知道真正想要行凶的人就是想要嫁祸给伯无涯。但杀了他以后再嫁祸给伯无涯，其实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伯无涯被陷害，三虚仙岛会着人来逮捕。伯家的人就是那种驴一样的倔脾气，到时候不听指令，说不定战事一触即发。只会导致众仙家疑神疑鬼，到时候互相猜忌，招致更大的祸乱。
除非背后这个人想要看鹬蚌相争，最后渔翁得利。这个人会是谁，其实他们心里都有些数了。最可能的人选其实是西沙楼。
还是那句话，时过境迁，物非人亦非。西沙楼近些年来愈发强势，和几年前在学府里同弟子们打趣游乐的爽朗正义之士变得不同。
他极度渴望权势。
西沙家族坐落在忘忧大漠之上，那里风起时黄沙漫天，尘土飞扬。骆驼的脖颈上吊着金玲，一队队随着商人迁徙。西沙家作为名门望族，离不开的就是这片黄沙之上，天道轮回留下的力量。
这是一片无垠的沙漠,它的尽头有一方绿洲。相传蜃是一种水龙,正是因为水龙之魂的庇佑,蜃海盟才能在沙漠中迎来绿洲。据说在绝望之际,蜃可以吐出幻景,此为海市蜃楼。而天道轮回留下的力量叫做“蜃魂”。
蜃魂是西沙家嫡系弟子会在血脉里继承的东西，成年后得到终生陪伴自己的佩剑后，则会化为剑魂，更加英勇无双。
就像乌家的曜日之力一样，蜃魂带给人的力量完全不可小觑。
但和曜日之力不同，蜃魂更加野蛮，更加所向披靡。它深埋在血脉传承里，带来了一个诅咒。
西沙家的人都会在四十五岁那年寿终正寝。
对于仙士来说，这样的寿数太过残忍。平常仙士能活上个一百多年，四十五岁不过才过了三分之一罢了。而这三分之一远远不会是一名仙士的实力能达到顶峰的年纪。
西沙楼是西沙家这百年来最有天赋的一个英才，如今且看天下谁能与西沙楼敌手，恐怕只能说唯有敛明仙君能与之匹敌，但不要忘了敛明仙君比西沙楼要大一个辈分。
眼下另有希望能与西沙楼匹敌之人，就是二十多岁的聚云君童莲，季青自己恐怕也不能和西沙楼打下来几个回合。
西沙楼从出生起就知道自己活不过四十五岁。虽然西沙家坐落的那一片沙漠绿洲上拥有一种可解百毒用以续命的药草叫做“忘忧草”，但它不能解除蜃魂的诅咒，甚至连吊命都做不到。一天也拖不了。
他从成年后就知道，忘忧其实是一种谎言。
而他这几年的所作所为愈发强势，就好像是想要赶在死前统一天下一般。若说三虚仙岛被众仙门奉为圭皋，那么西沙家简直就是说一不二。原因无他，战斗力太强，大家都打不过，所以只能乖乖听从。
发号施令久了，西沙楼便养了一支杀人的死士队。季青曾经就是其中的一员，业绩非常可观。
搅动这趟浑水西沙楼可以坐收渔翁之利，眼见众仙家互相猜忌，他大可以从中作梗，把一切弄得更乱，到时等他们内耗严重以后，他可以一战成名，自此天下收进囊中。
宜璘被“伯无涯”杀害这件事只会是一个导火索。到了最后人们也不会在意是否真的是伯无涯杀了宜璘，也不会在意宜璘究竟是怎么死的。
或者说谁是宜璘，谁死了，怎么死的，所有的种种都不再有干系。仙门世家只是需要一件事情来打破常规，勾出他们心下暗涌的欲望。
一触即发。
自从她重生后便试图接近她的邪修、花子言消弭之际遗言里所说的鬼门、想要挑起众仙门世家祸端的西沙楼……还有那个恶无常。
一个略显荒诞却又很有道理的想法浮现在季青脑海中：出现在她神识里的那个鬼影，是不是就是邪修恶无常？
至阴至阳之物……
宜璘的话音适时打破了她的思绪：“对了，你今晚来找我是要做什么？”
季青回想起初心，沉声道：“你还记不记得百年前的那场史无前例的灾难？”
宜璘轻轻点头：“记得。这是你我这些世家弟子从出生就会铭记的东西，我们每个人的宿命，不过也就是为了防止这样的灾难现世。”
百年前曾有一场空前绝后的灾难发生，无数怨灵载道，人和鬼共处同一屋檐下。死的死，伤的伤，多数人在这场灾难里不仅丢了性命，甚至无法进入轮回。
这一切的起源是一个恶鬼带来的。
关于这恶鬼死前的生平几乎无人知晓，人们只知道他生前修为极高，死不瞑目，因此魂魄久久不入轮回，从天地间吸纳了无数怨气。
怨气也是天道轮回在世间留下的“力量”。
就像星罗乌家的曜日之力、忘忧大漠的蜃魂一样，这都是世间诞生之初，天道轮回产生的力量。
只不过一个是有益处的，一个是有害处的。
众仙家曾试图弄清楚这种怨气究竟从何而来，可无从而知。人们只知道，怨气是执念的化身，也就是怨念带来的力量。
人世间太苦，怨念太多，诉诸不尽。
恶鬼吸纳了怨气，实力倍增，与此同时更多的魂魄被怨念所感染，纷纷不入轮回，在阳间作祟。
那时候，人间堪比地狱。
“据记载，恶鬼最后不敌众仙门世家的合力围剿，魂魄消弭于天地之间，世间重新归于安宁……”季青顿了顿，“可如果，现在天道轮回间的怨气再次满载，它又回来了呢？”
宜璘瞳孔微缩：“你的意思是，百年前的灾难也许又要再临于世？”
季青点头：“而且也许，花子言的尸变也许就是被恶鬼的怨念所感染。不过花子言的尸骨里有禁魂钉，我有一个更为大胆的猜测……”
“邪修知道恶鬼的存在，也知道恶鬼会重临于世，所以他的举动就是为了让恶鬼现身，加速灾难的到来。”
宜璘哑了半晌：“……你说的有道理。可恶鬼再临于事，是分毫不讲情面的。它回到世间，只会血流成河。邪修召它回来，也很有可能葬于它手下。”
“那就不得不提起花子言的遗言，关于那个什么鬼门的东西了。”季青道，“鬼门或许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更加可怕，邪修也许就是知道鬼门开启后会发生什么，所以才渴望恶鬼现世。”
十里云间的雾在夜里如薄薄的一层棉絮缭绕在庭院中，宜璘似乎在考虑最坏的结果，想着便又咳了起来，季青为他添了热茶。
“从你最初和我说起鬼门一事之时，我便查阅了整个十里云间的典籍，确实没有任何线索。所以我飞鸽传书，请童莲在三虚仙岛里找一找，有没有关于鬼门记载的书，今夜宜谨就是到三虚仙岛与童莲一起查阅。”宜璘抿了一口茶水道。
他眉头凝起：“不知道十里云间是否有此物的记载。”
“另外关于恶无常，我想你应该不太了解。”他搁置茶盏，“恶无常作乱，专挑有名有姓、实力强横的仙士下手。”
“那时修真界就有所怀疑，是不是恶无常有什么阴谋，提前铲除掉了这些人。”宜璘叹了叹，“倘若当年敛清仙君没有一时糊涂，做了那种事，如今他还在人世的话，大概能平定下来。”
季青这一辈的人从未见过敛清仙君简竹，他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故去。他的天赋几乎惊世，哪怕是后生西沙楼也无法再现他当年的实力。
可谓是，公子人如玉。只不过世上再也没有此人了。
她也端茶微抿：“恶无常出现的还真是时候，偏偏是在敛清仙君故去后的几年。若是再早几年，恐怕早就被敛清仙君一锅端了。”
宜璘也觉得颇为可叹：“是啊，敛清仙君身姿非凡，可惜命中注定有慈悲障，他过不了这一关。不知简松如今压在雪尺峰上的七重锁链下，有没有被敛清仙君当年之举所感化。”
她不知为何忽然又想起雷溢的那句“一步错，步步错”，然而只觉得无厘头，于是压了下去，不再细想。
“天色很晚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宜璘的灵力消散太多，直到现在他还在时不时咳嗽，“咳……你的猜测我会禀告给三虚仙岛。”
季青应下来，宜璘把她送到院门，她却止住了：“你的经脉已经破碎不堪，我不懂得太多药理——但是我想知道，你还有多少时日？”
宜璘笑了笑，一如既往地温和：“如果以后不再用灵力，我就可以像是普通人一样一直活下去。”
季青垂眸：“今晚这样的消耗，会减损你多少寿数？”他没有直面回答，季青觉得像他这么夸张的灵力溃散，起码会少活个十年。仙士是活得久，可终究还是天道轮回下不起眼的一缕微渺，又有多少个十年呢？
宜璘的避重就轻被发现了，他平淡道：“无妨，反正人生如梦，到时我只当是梦醒了。好友，珍惜眼前，莫念来时路，莫问身后事。”
莫念来时路，莫问身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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