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从回忆里出来，季青发觉自己仍怔愣愣盯着被飘云笼了半边的楼阁，唇边浮出一种天真的笑意。
真是想念那时候啊。她说的也不是胡话，莲蓬是真的好吃，那老婆婆丢给她的两只莲蓬特别水嫩，很好吃。
她还记得那天下午他们三个人蹲在水边剥了一下午的莲蓬，一边吃一边讨论怎样练剑练功。越讨论便越觉得三人意趣相投，在修习上面的想法竟不谋而合。
当天下午，他们三个人举着两只被撕的残破的莲蓬，非常傻兮兮地笑，伯无涯先大声道：“今日我伯无涯、宜璘、季青三人在此结拜为三兄弟，有莲蓬上神作证。”
宜璘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尬的脚趾扣地，倒也说了一遍。季青说得最响，因为她最高兴。这可是除了阿姐以外，她遇到的少数的两个正常人。
如今已经一个是月见君，一个是泽明君。还有一个正式承袭自己的母亲，成了新的人人喊打的老鼠。
切记来时路，莫要迷乱眼。
可惜商贩那时叮嘱她的话，落到了他们三个人身上，谁也没做到。就像那日下午小舟误打误撞迷了路，时过境迁，三个人各自走上了一条似乎无法避免的道路。
正在伤感间，季青忽的闻到一股沉郁的药香。她愣了愣，这药香是从宜璘的院子里传出来的。
想当初宜璘虽不算健硕，但却从不用药的。伯无涯总说他瘦，让他多吃些，免得头疼脑热还要浪费自己家的药材，却没想到在学府修习的那几年宜璘是一次病也没生过，倒是伯无涯总染风寒，宜璘便偷偷用传信鸽从十里云间讨来药熬给他喝。
季青心下生疑，她浑浑噩噩度日的这两年，宜璘和伯无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他们两人昔日如此要好，却成了见面便硝烟四起的陌路人？
而且宜璘的身体，不该喝这样重的药。季青那时和宜璘、伯无涯一处玩乐，三人形影不离，她也略懂一二，闻这药材的苦味便知道绝不是风寒这种小病喝的。
宜璘的身体，肯定出了更为严重的问题。
季青面色一肃，几乎按捺不住想要推门而入的想法，却见楼阁上缓缓出现一道淡雅素净的身影，月华落在他的白衣身上，显得朦胧。那是宜璘系了披风坐在茶桌旁，自己为自己斟茶。
宜璘倒茶的手却蓦地抖起来，几不可控。越抖越厉害，他皱着眉把茶壶放在案上，用手捂着嘴咳起来。
听起来是在压抑自己的声音，然而却克制不住。
季青心里立刻紧绷起来，宜璘到底为什么会伤得这么重？下一刻宜璘咽了咽，止住了呼吸，又转为平静，继续斟茶，看起来是习惯了的。
她想了想还是退步离开了。
昔年是好友，而今陌路人。她不得而知宜璘是怎样的想法，只知道现在她不该突然暴露身份。
长久以来身处危险之境，杀人手起镖落，摸惯了冷的银器，她已经无法再像当初那样少年心性、毫无戒备地袒露一切了。
不光是她，恐怕伯无涯也不会再是这样了。
…
清早的十里云间大抵是一整日里最热闹的时候。弟子们浣衣、洗漱声虽轻，到底可以听闻。窗外藏在云雾里的鸟雀叽喳嘈杂，生生把季青给吵醒了。
她醒的时候还有点懵懵的，怎么回事，这是在十里云间睡觉被吵醒的吗？
这合理吗？
季青揉了揉脑袋，穿戴整齐出了门。一出门便见院子里空空，竟一个人影也没有。她嘴角抽了抽，不知道乌子昆又带着史稞郎去哪里鬼混了。
拿起茶盏，触感仍是温的，料想他们两人还没有走多久。她倒了一杯润润喉，香叶嫩茶，是熟悉的品味。看来大徒弟宜谨一贯承袭了宜璘。
季青前几年独来独往惯了，那时候在巨大的冲击下也不觉得如何。如今似乎同乌子昆和史稞郎三个人热闹惯了，她一个人倒有些坐不住。
虽然脸上有点挂不住，季青磨磨蹭蹭还是决定出去找找他们。踏出院子门，绕过几条羊肠小道，外面是一方池塘。
季青纳罕，她不记得药宗宜氏什么时候多出来的池塘，以往是没有的。
池塘边人来人往，多是些穿白衣的宜氏弟子，乌子昆和史稞郎两人黑衣倒是很显眼，十分好认。
另外他们两个的大嗓门也非常好认，季青刚从那边拐过来，就已经听到乌子昆惊奇道：“这八哥真有灵性，你看，它知道用额头来蹭我的手。不像我家里养的那只养不熟，一年四季只知道叫‘孽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话音刚落，那只紫蓝金刚鹦鹉便清脆悦耳道：“孽子！孽子！”
乌子昆：……
史稞郎憨憨笑道：“哈哈。”眼见乌子昆的手腕扭得噼里啪啦作响，忙闭嘴收声，眼神盯着脚指头。
季青道：“这鹦鹉还真有灵性。”
乌子昆一回头，只见季青慢慢悠悠往水塘边走，风吹她衣摆微动，身如竹一样直，半边初升斜阳打在她的脸颊之上。
像镀了一层金光。乌子昆摸了摸小心脏，果不其然，小心脏动了。
他想，小绿好帅啊，简直就是少侠本侠吧。
季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见水塘边多的是白衣弟子，三三两两立在水边，手中拿着吃食，喂乍起乍落的雀鸟群们。
吵醒她睡觉的罪魁祸首们找到了。
乌子昆却不觉得这些小家伙是罪魁祸首，正一手一只紫蓝金刚鹦鹉抚摸逗弄着，嘴里恶狠狠道：“你们才是孽子！”
鹦鹉道：“孽子！孽子！”
两只鸟一个人像在对骂似的。
季青失笑，乌子昆还真是像个长不大的小孩。不过别说，紫蓝金刚鹦鹉和他一身黑衣倒蛮配的。
就是两只鸟一个人看起来都一样不聪明。
乌子昆自来熟，他逗弄了一会儿雀鸟，便不满足于此，他四下看了看，凑近一名宜氏弟子身旁，他道：“你们每天早上都来喂鸟么？这些雀鸟都是你们养的吗？”
宜氏弟子中规中矩道：“不是。十里云间灵气充盈，自然间的飞禽走兽便都亲近，时常来些动物是正常的。家主说，对待动物也要和善，故此宜谨师兄叮嘱我们每日来喂食。”
乌子昆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们不会私底下看中了哪只鸟就拐回屋子里养吧？”
他的话说得并不雅致，那弟子一时间犯了难。什么叫拐回屋子里？鸟兽受了伤，接到厢房里帮助治疗，是不是也算是他说的那种拐？
季青适时补充道：“他不太会说人话，方才问的意思是你们有没有私下里养宠物。”
那弟子了然：“不会。家主说万物有灵，不适宜圈养。尤其医者仁心，更不能拘束万物生灵。”
乌子昆撇撇嘴：“月见君好没意思。”
没成想家主被吐槽，弟子也是不急不慢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每个人对不同的人看法不同，不过还是建议这位公子三思而后言，免得为了一时口舌之欲招来祸端……”
乌子昆听得头都大了。他忍不住低声朝季青道：“他们家养的是修习之人，还是和尚啊？”
季青忍不住笑了。当初他们三个人里，宜璘最开始也是这样喜欢一副不关己事的淡漠模样说教别人。后来才开始放飞自我。
她道：“那你现在吃的是谁家的饭？就算是和尚，你吃着和尚的饭，就得听和尚念叨。谁叫你寄人篱下。”
乌子昆苦着一张脸，没法反驳。她说得好有道理。
没成想昔日酒肉鱼香、日夜笙歌的乌子昆小公子也有今日。他重重唉了一声，史稞郎挠挠头，真是越来越看不懂师傅了。
季青朝那弟子问：“住入十里云间，还不知道长眉城的事宜处理得如何了，这位小仙士能不能透露一二？”
这事没什么好瞒的，大抵几日后也是要闹得满城皆知。那弟子开口道：“花氏作威作福，未能尽职尽责，故此削去长眉城掌事一职，现如今是张氏接管。”
季青点头。
犹豫了一会儿，她继续问道：“月见君近来是否病了？见他身形清减，所以有些疑惑。”
弟子道：“家主前年研究新的医法，需要以灵力维系，没想到出了差错，扰乱了以往的修为，也是因此易生病。姑娘也许不曾打听过，所以不知道。”
季青心下疑惑，研究新的医法导致灵力逆行最终伤身倒不是没有过先例。可宜璘如此沉稳的一个人，如果不是用了一些极端的医术，绝对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她面上答道：“原来如此，希望月见君早日康复。”
那白衣弟子道：“多谢姑娘关心，若没有旁的事，我便先走了。”见她没提其他的，便同其他弟子一同走了。
一时间水塘边唯有雀鸟叽喳，季青三个人坐在水塘边上吹着风，季青眯了眯眼，惬意道：“十里云间真是好地方啊。”
乌子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常想脱口而出“那你一辈子住在这里吧”，不过话到嘴边成了：“确实，风景好。”他想，为什么小绿这么关心月见君呢？我昨天咳嗽也没见她问我呀？
殊不知他咳嗽是因为想洒一把土给史稞郎恶作剧，没想到把自己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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