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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宜门街这一带都是杀猪宰羊的行当,几块猪肋骨吊在摊子上,放眼望去是远近猩红的一片。这条街比起旁的不阔气,路显得有点儿窄,吆喝声此起彼伏,不分伯仲。

        季青路上打听过,毛明是这条街上顶有名的屠夫,他年少时就力大无穷,可惜没有灵力,运气不足,不然做个武士也是好的。

        仙门世家打只老虎倒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毛明这种平常人,能两拳对阵老虎,却是一件稀奇事。

        因此他出名倒是不亏的。

        季青随意掂了两斤肉,问那老板道:“毛明师傅家住在哪儿啊?我们酒楼老板点名道姓要找他。”

        老板手里忙活不停,嘴皮子抽空回了句:“往里走,住巷子最深处。”

        邻里邻居问路的太多了,他也没防备,一股脑全说了。

        季青觉得挺好的,怪满意的,于是放了手里那二两肉,跟着人流往里挤了挤,果不其然最深处有个巷子的入口。

        这巷子和宜门街一样,又窄又小。最重要的是,这条巷子潮湿而阴暗,季青一只脚踏进墙壁落下的阴影里,一只吱吱叫着甩尾巴的老鼠就窜了过去。

        有时候打老虎的人,也有可能住在老鼠窝里。

        巷子里有股长久不散的霉味儿,季青皱皱鼻子,往里面走去。那老板说,毛明住在巷子最深处。

        毛明出名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他打老虎出名,另一个是他落魄。怎么个落魄法儿呢?原本毛明是个好汉,可后来他老婆不知道怎么回事,卷了钱跟别人跑了。

        衣料铺子的人追来,又欠了一屁股债。

        毛明因此当了家里所有东西,年事已高的父母也被气的一同西去,没钱又万念俱灰的毛明就搬进了这条巷子里。

        季青往巷子里走,最深处只有一扇破木门,听不见里面有人烟气。那老板说,毛明有两天没出过门了。

        谁也不知道毛明在做什么。季青推了推门,门闩没插,吱嘎一声就晃晃悠悠的开了。院子里有胡乱摆放的柴火,还有一把斧子,以及一股像生锈了似的血腥味儿。

        还有一种虫子的味道。

        屋里也没声响,结合这古怪的味道,季青顿时心道不好。她往里面走去,却看见的是毛明的一具尸体。

        他上半身没穿衣服,后背大片的皮肤腐烂,露出惨白的脊椎骨头,蛊虫化作一堆白色粉末似的东西落了满地,料想是夜里发作的。

        季青啧了一声:“没给我留活路。”

        她来找这个叫毛明的屠夫,就是为了知道他到底从哪里沾来的蛊虫。现在人也死了,查也没法查了。

        而且她要是进来的再是时候一点,这时候就要被人押去官府审问了。这杀千刀的幕后黑手肯定料到了她要来找,真是一点儿活路也不想给她留。

        想来她问路的那个老板,大概百忙之中也没工夫赏她一眼,认不出她倒也正常。于是季青两脚点地,从房子后头飞身出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路过,只是路过。季青如是想到。

        季青回酒楼的路上留了个心眼,绕了一条路往同平巷那边走去。

        血尸女子要是真有那个凶性,当初在酒楼就该大开杀戒了。走尸不是什么聪明的东西,它们从人变为“走尸”之时,就已经不再是当初活着的那个人了,而是某种怨念的凝结。怨念是执念的演化,执念总是从一而终的。

        就像说一个整天只想发财的人,突然间要阪依佛门,说自己不爱钱?谁信呢?除非这个人本来就不爱钱。

        同平巷里出了个这么血腥暴力的事,大家都很害怕,季青在巷子外能隐隐听到小声议论的声音。

        她隐在角落里,用识海去探查四周。血尸的行踪并不在这附近,而且这附近也没什么其他的怨灵。

        大概就是一件凶杀案。

        和血尸女子的死相不谋而合。

        恐怕这件事另有蹊跷,这个人是谁暂时还不得而知。季青觉得,没皮的女人应该也是出自同平巷此案的幕后黑手。

        喜欢剥皮?人皮能做什么呢?

        喂养毒蛊、做药引子、邪修用来增进修为的东西。当然也可以用来做某些不想被看到真面目的人的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最早是从一个姓“雷”的手里发源起来的,大家都叫他“人皮雷”,他年轻时是个邪修,弄出人皮面具这么个不伦不类的东西。

        不过想要用人皮面具,自身承受的苦楚也相当之多。人皮面具的用法是,剥出完整的一张人皮,然后再进行画皮,穿戴之人也非常痛苦——欲承其重,必受其难。

        想完全化成某张画皮的脸,让人看不出蹊跷,就需要把自己的皮也剥了。自己的皮全剥下来,这样子才能和新的画皮完全贴合,做出真正天衣无缝的“面具”。

        人皮雷因为总是换面具,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算起来,如今也该有七八十岁了。

        但有传言说,人皮雷收了个徒弟,不知道姓甚名谁。至于人皮雷本人,也许已经死了。

        季青混在大娘大爷的堆儿里,也把昨夜的情形听了个大概。

        夜里本来是闹花灾的时候,大家都紧闭门户,谁也不敢出去。因此早一些的时候,什么端倪都没有发现。

        但是后半夜逐渐变得怪了起来,有人听见了非常厚重的呼吸声,这个呼吸声似乎是从死者的院子里传来的。

        紧接着,院子里就传来了牙齿啃食的声音。吱嘎吱嘎响个不停,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出事了。院子里还有刀的声音。但是没人敢出去,出去了也会被花灾的怨鬼弄死。

        结果就是第二天一早起来,发现独居的那个人已经死了,皮也没了。地上稀稀拉拉都是血,有些颜色深一些,有些颜色鲜艳得好像是胭脂红一般。

        至于怎么死的,没人知道。

        而花家的弟子前来处理此事,竟然要他们封口不提。据说是花家现任的家主花子默怕担责任,到时候让十里云间的人知道了花灾的事情没解决,又闹出来了血尸这一桩,会被处罚。

        不过——季青抽抽嘴角——消息倒是没压住,大爷大娘们往巷子口一坐,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恐怕不到三天就要传得满城皆知。

        季青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拍拍屁股准备走人,想着可以早点回酒楼,喝杯热茶暖暖胃,倒被窝里去睡大觉。

        还没等踏进酒楼,季青灵敏的鼻子就嗅到了一股非常诱人的味道。那是煮的很嫩的羊肉的味道。

        她加快了脚步,三步并两步往里走,腰间的飞镖叮叮当当响起来。

        听到那熟悉的叮叮当当声,乌子昆和史稞郎一同回头看去,桌上正放着一个大瓷碗,里面盛着煮好的羊肉。

        几片油水浮在上面,并有星星零零的葱花香菜,羊肉正秀色可餐地冒着热腾腾的白色水汽。

        史稞郎很热情的喊道:“小绿姑娘,咱做好了羊肉,快来吃!”

        突然史稞郎闷哼一声,原来是乌子昆给了他一个肘击,皮笑肉不笑道:“我做的,你个后来的还想抢我的位置。”

        季青自然地坐下来,用筷子扒了两块嫩羊肉:“你做的啊?做得还真不赖嘛。想来也不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纨绔。”

        乌子昆支着两颗小虎牙笑道:“咱们会的可多着呢。”

        史稞郎接话道:“啊?天天逛花楼还不算纨绔啊——嗷!!”恭喜很会说话的史稞郎获得了第二份爱的肘击。

        乌子昆咬牙切齿道:“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季青一边嚼着羊肉一边想,说话还真是门艺术啊。

        史稞郎:“明明是你自己和我说——嗷!!”恭喜史稞郎获得了成就:事不过三。

        乌子昆笑眯眯道:“啊?我和你说过吗,你是不是睡糊涂给忘了啊?”又转头对季青道,“你别听他瞎说,我守身如玉着呢。”

        季青笑而不语,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史稞郎一把子站起来,气势汹汹对乌子昆道:“你不就是欺负我不会灵力?我!我!”

        季青就看着史稞郎在那里“我我我”了半天,一句话也没憋出来,突然间跪下来了,涕泗横流道:“我拜你为师还不成吗,你教我怎么修习吧。”吓得她嘴里的羊肉都掉了。

        乌子昆一个激灵,猛地从板凳上跳起来:“你这说的啥话,我自己还没弄明白我自己呢。”说着就去扶史稞郎起来。

        史稞郎就是跪在地上不起来,乌子昆还在和他辩论自己真的不行这件事,史稞郎却大声道:“男人不可以说自己不行!怎么可以为了拒绝我,就说自己不行!”

        后半句大家是都没听,只听了前半句,半个酒楼的人都寻声看来,乌子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史稞郎还在那不依不饶地问:“你行不行,你到底行不行?”

        乌子昆咬牙切齿:“行,我教你。”

        季青噗一下把口中的茶喷出来,笑了个前仰后合,史稞郎两眼放光:“真的?那咱们说好了!”

        乌子昆似笑非笑:“那当然了,为师总要好好教导你一下。”

        季青想,史稞郎要遭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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