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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季青吃了饭便坐在长板凳上慢腾腾地擦拭着飞镖,那一小对银镖是她昨日路过一家店面买下来的。按理来说她确实没钱,所以下山之前特意“郑重其事”地把那屋子里翻了个底朝天,见一对玉镯子藏在匣子里,便随手一拿,预备拿这个去胡吃海喝。

        但当她路过这一小对银镖时,便再也走不动了。

        季青终于还是买下了这对飞镖。

        用鹿皮擦拭银镖时,那银镖的影子便映在她的眼底。可透过她漆黑的瞳仁,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想起了什么。

        乌子昆正在一旁拿着他新买的黑纱帷帽比划着,忽然凑上来道:“你看我戴这个,有没有侠士之风?”

        旋即用手比了个招式。

        他冷不防来了这么一句,季青一瞬从回忆里抽身出来,眼神从银镖上移开,上下打量了几眼,皮笑肉不笑道:“像不像侠士我不知道,见不得人倒是真的。”

        若是有人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乌子昆在听到季青说完“见不得人”这四个字以后浑身绷紧了一刻。黑纱帷帽下的面目表情莫测,又马上放松下来。

        乌子昆笑说道:“仙女姐姐,你还真是语出惊人。我又不是贼,干嘛见不得人。”语气浸在糖罐子里似的,捞出来不嫌腻人。

        季青的眼睛没眨,她就等着看乌子昆的反应呢。这人身份成谜,还随身带着那黑布带走。凭他拿起那袋子的手感看得出是较为沉重的东西,黑布袋子透出的形状大抵是一把趁手而且分量不轻的兵器。

        这东西若是藏起来见不得人,就说明这个东西会让他暴露身份。有名有姓的仙门世家里,通常都会有这么一把兵器,一出世必然会被认出。

        季青不得而知,目前也不是很想知道。说这些话,不过是在警告乌子昆,若是惹祸上身就安分一些。

        不等季青回话,乌子昆已若无其事地揭了过去:“仙女姐姐,你今儿要出门么?昨夜的花灾真可怕,姐姐你这么漂亮,出门在外要小心些呀。”说着拨开了面纱,露出一对儿小虎牙,嘿嘿笑了一下。

        面孔很纯真,标准的世家公子哥儿无忧无虑的笑容。

        抗压能力还有那么点儿意思,季青想到。

        季青两只指头一捏桌上的一条红线,抄起银镖,一头一个,行云流水地串了进去,系在腰间,撞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这模样就像在说:你看我怕不怕?

        她泰然自若地起身,居高临下地嘱咐乌子昆道:“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乌子昆:三句话,让女人对我发出死亡威胁。

        乌子昆干笑两声,朝季青的背影道:“姐姐,你可早点回来,我害怕。”

        老板娘正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听到乌子昆这么一说,迷茫地抬起头来:“啊?这就走了啊,晚上记得回来啊。”

        季青可不管他这么个有兵器又有金丹的“柔弱之人”的害怕,径直出了酒家的门。她现在这张脸皮没人认得出来,出门那叫一个爽快。

        以往一出门不是在杀人就是赶在杀人的路上,鼻腔里永远弥漫着洗不净的血腥味儿,如今扑面而来的倒是长眉城的清风,一时间肚里放心许多。

        即使她这路上是要去挖坟。对比之下,也没比杀人好到哪里去。

        没错,光天化日的,季青要去挖坟。

        虽然一年前的记忆略显模糊,但昨夜季青想了一宿,到底还是能确定花子言死在了哪座山头。她的记忆不会出错,花子言既然是在那里,她去看一眼就知道尸变到什么地步了。

        季青拐了个山路十八弯才找到那座山头,得亏她腿脚好,走这么崎岖的路倒也不觉得累,一路上还觉得散散心,看看花红柳绿蛮不错。这就叫人逢喜事精神爽。

        花子言就死在这座山上,季青两手叉腰,眼看着这一片土地上都开满了花花草草,想来花子言的坟头草都长了二丈高了。心里想到:不知道这百花之力以后还能不能重见天日,要是真有人能继承,她花个八百十万的也要让人家来给她埋棺材,到时候什么虞美人呀、水仙花呀、桂花桃花呀都整点,不嫌多。

        俗话说得好,坟头花草多也不压身。

        季青双膝下蹲,一点白色光晕流转在她的指尖,慢慢扩展,以掌覆地,只见她的灵力瞬息在这块地皮上蔓延开来,却又消弭于无形,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收起手掌,季青却皱起眉头。什么都没有?不应该。

        她再一次伸出手掌,这次显然注入的灵力更多,识海十分周祥地搜刮着这座山头地下的东西。

        但是很遗憾,事不随人意,这座山头的地底下确实没有人的尸骨。一具也没有。

        花子言的尸骨没有埋在这片山头地下,但外界又传言说他失踪了。若是花家的人寻了他的尸骨,不可能不会公开,不公开就没法大张旗鼓的进入祠堂,不进祠堂是一种明晃晃的侮辱。最重要的一点是,季青的记忆不会出错,不然当年她也不会问鼎三虚仙岛的结业比试了。

        那花子言的尸骨去了哪里?又是谁盗走了他的尸骨?盗走了他的尸骨,又能有什么用途?

        花子言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尸骨如若是被盗走,盗贼必定有贪图之处。季青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那个十分鸡肋的百花之力。

        盗尸贼图什么?图花子言一埋地下八百年不洗澡,还是图他那个屁用没有的百花之力?

        盗走了百花之力也没用,花家的百花之里讲究的是血缘传承,只有嫡系能够继承。想看开花还不如自己栽点儿,就是有些累人。

        季青眉头微蹙,正蹲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背后的冷绿树丛里却悄然露出一双眼睛。

        绿幽幽的一双眼,就这么死死盯着季青。

        说时迟那时快,虽不见其身,却听得急促的“哗啦”一声,只见一道动作迅疾,颇有势不可挡之势的黑影破开绿丛,晃得绿叶纷飞,窸窸窣窣落了一地,随着那黑影飘出去半丈之远。

        季青眼明手捷地一矮身,几乎伏地,侧身滚出十几步,又一翻身,单膝跪地站了起来,拍了拍手掌,定睛看去。

        那不是人,也不是鬼。是一只被操纵的“老虎”。

        说是老虎,不如说是一只死老虎。死相很惨烈,背部一道伤痕贯穿前胸,此刻还漏着凝固的黑血,一只耳朵撕裂了半边,血肉模糊地耷拉着。

        季青能确定这只老虎死得透透的,但是它一对眼睛泛着绿幽幽的光,显然这只老虎中了毒蛊,现在季青面对着的不是单纯的一只死尸老虎,而是死尸老虎背后埋下的毒蛊,以及毒蛊的主人。

        季青会用毒蛊,但她母亲去世前很吝啬,不肯多传授给她。所以她母亲这个以一己之力重振独山心狠手辣的大恶人,就这么带着一身绝技死了。是的,谁也不想传,吝啬得很。

        但在蛊毒传人面前卖弄毒蛊,是不是有点挑衅的意味?

        季青微微一笑,手掌里凝起纯白光华,腰间一串银镖叮叮当当响起,她用灵力把飞镖吸到手中,两枚银镖登时脱开红线,灵力一瞬注入,那飞镖没影子似的裹挟着劲风翔去,死尸老虎因为身体僵硬,来不及躲闪,瞬息之间一只爪子已然断了。

        这对银镖虽然小,但要看主人是谁。季青素手回转,银镖飞来,她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心笑道:想在我的面前班门弄斧?

        不等被毒蛊操纵的死尸老虎提前反应,那银镖又如梭一般穿过,瞬息闪过两道寒光,死尸老虎又没了一只爪子。

        手起镖飞,寒光闪烁间,那死尸老虎已没了四只爪子,攻击力大抵是再也没有了。

        季青脚下腾起云雾,凌空而至,居高临下地踩上那死尸老虎的头,盯着那双绿幽幽的眼睛。

        下一刻,死尸老虎的脊椎间“嘭”得一声响了,一只肥而小的毒蛊化作万片雪花似的白沫子散开,飘零落地,再也没门儿去寻找一星半点的线索了。

        死尸老虎这下子就是真的死尸了。它的眼睛登时黯淡下去,变成一双冷冰冰又呆滞的死眼。

        季青唤回飞镖,手指一抹白光,牵引那飞镖“哧”一声从血肉里拔出来,沾了腥臭的气味。看来,虽然她重活一世,不想再参与什么事情,但有时候命不由人,有些东西她再怎么极力规避,终究还是会把她卷入其中。

        没人知道是谁操纵了这具死尸老虎的。也没人知道躲在毒蛊背后的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是想杀了她?还是要做别的什么?

        不过刚刚那死尸老虎,并没有真的想夺她命脉似的。

        反而是在看见她手里灵力运转,飞镖如梭时,就已减退了杀意。反而更像是在试探她到底是谁,她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季青想起了一个人。

        她以前的老板,也就是让她成为一条杀人的走狗的那个人,那个非常喜欢借刀杀人的伪君子。

        那个看起来彬彬有礼、豪爽仗义的西沙家掌门人。——西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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