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四十八天
周六，八点四十四分。
黑夜吞噬自然的光，黑暗的世界里，能够坐在石阶上看清前面一大片蒲公英海是因为人造的路灯。
沈清怡安静拿着手机看，所看的是一张三年前的全家福照片。
从医院里逃离到了这里，她便不打算今夜回去了。
管家以为她会在医院里照顾她的妈咪，妈咪以为她会在家里温习功课，至于她的爹地，可能这会儿不仅要照顾那个孕妇还要处理离婚事项，顾不上她。
所以就算她今天任性不告知身边的人自己离家出走，也没有人会发现的。
指腹第四次在屏幕中摩擦跟她有血缘关系的父母，沈清怡紧抿着唇，下巴颤抖。
方野站在她的身后许久，现在坐在了她的旁边。
他偏头看了眼沈清怡，看着她忍哭的模样，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想哭的话就哭出来，没有人会嘲笑你的。"
方野话音刚落，沈清怡再也绷不住捂着脸痛哭。
眼泪从眼眶掉落淋湿了掌心，零碎的话语从指缝中漏出。
沈清怡哽咽着声音。
像是在询问方野，又像是在质问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这个样子？为什么爹地妈咪要离婚……他们、他们之前很恩爱的，我不明白……是我做错了什么……是我做错了什么是嘛？不然的话，他们为什么会离婚。"
其实两个人心知肚明，真正做错的是他们做大人的，而不是沈清怡她一个无辜的孩子。
幸福美满的家庭仿佛一夜之间崩塌，哪怕目睹了真相，蒙在鼓里后知后觉的沈清怡宁可承认一切是她的错也不愿意接受家庭破碎的证据。
方野知道沈清怡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他手绕在沈清怡的后背，轻轻拍打，声调温柔，像在哄小孩子一样。
"不是你的错，清怡，发生这样子的事是他们大人的错，一切都不关你的事。"
"不是这样子的！不是这样子！"
沈清怡哭着打断方野的话，掌心紧紧按在两侧的太阳穴，她摇着头，把过错全怪在自己的身上。
"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错！一定是我最近太不乖了，我没有好好上补习课，我没有好好控制饮食管理身材，妈咪她就生气了，然后联合爹地演戏骗我。他们是要提醒我要乖！……"
"清怡。"
"一定是这样子的！一定是这样子的！！方野，全部都是我的错，我要去跟爹地妈咪道歉……"
说完她哭红着眼睛站起转身要走，方野跟随她起身，抓住她的手臂走到了沈清怡的前面。
他知道沈清怡不愿意接受这个结局情绪激动，所以什么也没有说便拥沈清怡入怀。
怀中，沈清怡企图挣脱开方野，不过男女力气有别，沈清怡挣脱不开。
方野掌心扣着她的后脑勺，"清怡，你别这样子，你相信我，事情很快就过去的。"
"事情不会过去的！你松开我！你松开我好不好……方野我求求你！"她一边哭着挣扎一边请求道:"你放开我，你放我走！我求求你……我要去医院向爹地妈咪道歉，我要去下跪道歉，这样子他们就不会生我气就不会闹离婚了！"
"他们离婚的关系不是因为你！"
方野皱着眉头，松开沈清怡按压她的肩膀。
他俯身，同她对视，将事情的真相又说了一遍，势必要打消她离开这里的念头。
"你妈咪在几年前趁你爹地出国跟初恋搞上了，你爹地现在跟女秘书有染，女秘书怀孕了……"
"不是这样子的！"沈清怡捂着耳朵不想听真相，自我麻痹道:"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的，是我的错，爹地妈咪闹成这样子是因为我不听话……"
她越是逃避，方野越是要教会她面对。
他抓着沈清怡的手，将她的手紧包在自己的掌心远离双手。
方野一字一句道:"你的爹地妈咪已经没有感情了，清怡，你迟早要接受这个事实。"
她的手被方野控制得很牢，挣脱不开的沈清怡哭着朝他喊:"我不接受！事情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的！！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呐！我真的不想听！"
沈清怡歇斯底里说她不想再听下去，可方野一点都没有要停止话语的意思。
"明天他们将会离婚。"
一句话，让沈清怡彻底崩盘。
刚才还在哭着挣脱开他的沈清怡，现在瞬间没了挣脱的力气。
她的眼眶红红的，泪水在眼眶里打滚，眼泪像是血色。
她安静下来了，像一个无声哭泣的木偶娃娃。
方野再次拥她入怀，动作轻柔，感觉到她僵硬的身体，方野小心翼翼轻拍沈清怡的后背。
空气里死寂好一会儿，夜晚的风冰凉吹落蒲公英的绒毛，无情将它们卷到半空中又任由它们坠落掉入黑地。
晶莹的泪珠像一串珍珠簌簌掉落，像这花海里的蒲公英一样，掉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泥土地里。
"我……"沈清怡手低垂在腿侧，闭着眼哽咽道:"明天天一亮，我就没有家了……是嘛？"
"不会的。"他向她承诺:"清怡，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陪着你，让你不会孤单的。"
沈清怡仍旧闭着眼，眼泪从眼角出来，滴落在方野的黑色卫衣上。
——
她终究没有在外过夜，凌晨三点回的沈家。
方野一早就给她订了酒店房间，想着让她今天在外过夜。说出这个的时候，他听见沈清怡提出想回家的话。
方野沉默了几秒，最后还是尊重她的想法送她回了家。
家门后，沈清怡脱下方野给自己披的黑色外套递给他。
因为哭得太久，声音有些沙哑，把外套归还给他时，沈清怡说了句对不起。
她说:"今天让你看见了这些令人心情不好的事，你还浪费时间陪我这么久，真的对不起。"
"对我来说，一点都不浪费时间，你无需跟我道歉。"
方野摸了下沈清怡的头发，声音温和:"今天哭了一天眼睛一定很难受，回去拿热毛巾热敷下眼睛缓缓，知道吗？"
沈清怡低着头，"嗯。"
"不要太难过了，呐，记得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那些不是在开玩笑，是承诺。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沈清怡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道歉:"谢谢你方野。"
"因为你是我的……"方野声音停顿了下，说道:"因为我们是好朋友，这些事不足挂齿。"
他轻拍了下沈清怡的肩膀:"好了，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好不好？。"
她没有熬夜的习惯，确实现在有些疲惫。
沈清怡回应:"晚安。"
"晚安。"
互相道别晚安后，沈清怡转身进了沈家的大门，方野望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他才把冰凉的手揣进口袋里取暖。
他站在路灯下，光源周围盘旋着细小的飞虫。
方野没走，在原地待了好一会儿才动了脚步。
临走前，他又回头望着刚才沈清怡离开的位置。
随之，他轻叹了一声，低喃自语道:"清怡，不要太伤心了。"
现在不过因为父母离婚家庭破碎而哭成这样子。
他后面的计划，一个一个残酷的"真相"摆在她面前逼迫她接受，那到时候怎么办才好呢？
——
沈清怡三点回的家，三点半坐在床边，这么一坐，便是到了天亮。
她一夜未睡，不是不困，而是她一闭眼，满脑子都是在医院里听见她的爹地妈咪争吵协商离婚的画面。
五点三十分，天亮了。
沈清怡从书中移开视线，沉默望着落地窗外。
窗外，有一棵十年树龄的悬铃木，悬铃木随着风吹拂而慵懒地舒展开身体，枝干上的树叶，天刚亮便跟随风舞动。
沈清怡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轻轻合上书本下床走进了浴室。
十分钟后，沈清怡接到了方野的电话。
她按下接听键，还没有说话就听见了方野的声音传来。
他像是未卜先知，直问:"你是不是一夜没有睡？"
沈清怡抿了下唇:"嗯。"
刚回应完，就听见了对方的叹气，"我就知道……"
沈清怡沉默住。
而后，方野又问道:"你一夜没睡都做了什么？"
沈清怡老实回答:"看书，"
方野嗯了一声，"天亮了，我去找你吧。"
是啊，天亮了。
沈清怡看着窗外，沉默了好几秒，她知道方野的意思，她也知道方野在担心自己。
忽然，沈清怡开口道:"方野，有人说，这人世间，不是谁能永远陪着谁，直到时间尽头。"
方野在电话出声，"这是个错误观点，我可以很明确告诉你，我可以做陪你到时间尽头的人。"
"其实我说这一句……"沈清怡虚弱笑了下道:"意思是想跟你说，让我独自面对吧，方野。毕竟……我是他们的女儿。"
"清怡。"
方野有话想说，沈清怡在这个时候打断他的话。
情绪快要绷不住，沈清怡紧握着电话匆匆道:"你不用来，我这几天麻烦你太多了，我不想再麻烦你了，家事就让我自己面对吧，就这样子，我挂电话了，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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