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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橙·爬山虎


第二十三章

        季梦真在距离学校还有一公里的地方下了车。

        少城一中没有住宿生,全是走读生。

        一到这种学校有活动的下午,宣讲大会开场的时间点未到,校门口不算宽敞的路已经提前开始堵塞。

        前面的小路被堵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想办法停车的家长和学生,这司机师傅也堵得一路骂骂咧咧嘴巴不干净,季梦真听着烦躁,只得先选择下车步行抵达。

        此时,离开场还有半个小时。

        人行道愈发拥挤,时不时有非机动车从盲道穿过。

        季梦真思忖几秒,决定从后门小路绕过去。

        另一条小路在少城一中附近的一片老式居民楼背后,只有一条车行道,路很窄,一面青苔墙满是爬山虎。

        风来,会有绿色的波浪,夏天四周尽是刺耳蝉鸣,小时候她只有干坏事儿的时候回来这儿。

        比如趴在地上互相抄作业、吃五毛钱一包家长不让吃的零食、用红领巾蒙眼睛玩儿瞎子摸鱼,再比如小男生单挑约架等等……

        江让十岁那年还在这里收过几封情书。

        情书的字体歪歪扭扭,还有错别字,粉色信笺贴着魔法少女贴画,封面写了个“江让本人亲启”。

        很不幸,有一次告白被季梦真目击。

        那小女生很乖,短发齐刘海,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她把江让约到这里,塞给他情书后,调头就跑。

        江让原本一头雾水,满脸冷漠,等收到情书后他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背着小书包往外走时,瞅到躲在爬山虎后听墙根儿的小姑娘,还问,你怎么在这儿?

        季梦真鼓起勇气,质问道,你情书呢?

        江让说你要看吗?给你。

        一封沉甸甸的情书就这么塞到季梦真怀里。

        江让继续背着他的小书包,追上其他起哄、吹口哨的小男生,往家的方向走了。

        他居然连看都没看?!

        季梦真嘴巴一撇,共情能力强,想象以后自己写情书给他也是这个结果,突然悲从中来,“汪”一声站在原地开始哭。

        但江让已经天真无邪地走远了。

        哭了一会儿,估计她自己也觉得没劲,擦擦眼泪,屁颠屁颠地去追哥哥,双马尾辫飘荡在青黄色的爬山虎间。

        “喂,你走到哪儿了?”顾宛一个电话砸过来打断她的思绪。

        “我在后门那条路上,马上到了,”季梦真越走越快,脚后跟被磨得快掉一层皮,“我鞋打脚,走快了疼得很。”

        “她在哪儿?”顾宛旁边传来江让的声音。

        季梦真心跳忽然骤停一瞬,又马上恢复比以往更快的跳动,“我,我马上来,你们别傻等我,该上台就上台。”

        “知道了,现在还在校长讲话,不着急,”顾宛声音空灵,似乎已经到了大礼堂内,“你的座位安排在第三排中间,你记得找曹老师。我跟他打过招呼了。”

        “好。”季梦真点头,挂断了电话。

        曹老师是当年她和江让的班主任,也多亏是曹老师一直对她严加管教,她才能擦边上个好大学。曹老师以前还把她叫去过办公室,说谁早恋都可以,江让不行!

        季梦真说老师,江让是在跟二班的顾宛谈。曹老师又找来顾宛,顾宛说老师,江让对象是你们班季梦真啊。曹老师又叫来已经满十八岁的江让,江让说,她说是就是吧。

        啊?

        从此再也没人管他们的事。

        这条路较为僻静,一堵墙外是不断按响的喇叭声与人群吵嚷声。

        季梦真往前走着走着,后面慢慢驶来一辆银色小型越野车。

        这辆越野车开得很慢,慢得不正常,并非汽车正常行驶的速度,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后。她警戒心起,放慢脚步,那车也慢了下来。

        她掏出包里的粉饼假装补妆,果然从镜子里看见那车的驾驶座上有一个中年男人。

        而且驾驶座是靠着人行道这边的。

        “妹妹,”那车加速了,朝她身边驶来,“你好漂亮,要不要晚上和我一起去玩?”

        季梦真没吭声,往人行道内侧躲了躲,当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银色越野车始终保持与她平行的速度,车窗内探出一颗头,中年男人露出他胡子拉碴的猥琐面容,“你腿好长好白,大长腿啊!妹妹,我也住这附近,能不能加个微信?”

        乔明弛教过她们三个女孩子,遇到这种事,一开始最好选择不对抗,直接躲,越远越好。

        但乔明弛也说了,如果对方得寸进尺,那就拼吧。

        眼瞧着四下无人,只有孤零零的、熟悉的爬山虎陪伴,季梦真护着包,往前又快速地走了几步。

        那中年男人仍然一边踩油门一边踩刹车地跟着她,“走吧,我请你玩,就认识一下,我又不是坏人。你真的好漂亮,我好想……”

        “滚开!”

        季梦真猛地停下脚步,将手提包扛在肩膀上,提高音量,手里拿着一瓶防晒喷雾,“我是一中的老师,我提醒你,这条路有摄像头。再不走我马上报警。”

        下一秒,她迅速思考了一下包里有没有值钱的东西。

        她带去上班的包都不贵,几百块钱不等,比较耐磨,但里面装的笔、补妆的工具够多,有一定重量。

        她手臂一挥,以极快的速度看准了准心,将包狠狠砸上越野车的前车窗。

        中年男人犯怵,踩了油门又点点刹车,想打开车门下车,结果被她这么一砸,砸得玻璃一声巨响,车门还来不及关严实,立刻打转方向盘往道路尽头的分岔口驶去。

        那越野车逃跑得太快,车轮在僻静的小路上空破开一道刺耳的锐响。

        走了。

        季梦真紧绷的状态却不敢松懈下来,目光死死地注视前方,怕那人再开着车折返回来。别人铁包肉,要一脚油门把她撞死在爬山虎墙上轻而易举。

        站了一会儿,季梦真才放松一点点,喘着气,扶着腰身,走到路边蹲下来,捡起自己落在地上的包。

        她抱着包站起身,仰头看天,没觉得害怕,只觉得累。

        手机上显示离宣讲大会开场只有十多分钟了。

        她从包里取出一张创口贴,也不管形象了,一屁股坐在路边,贴好创口贴。

        正当季梦真要起身继续往学校走时,有一个人从爬山虎墙下拐了个弯,朝着她飞奔而来。

        是江让。

        他今天为了高三宣讲,特意换上了长龙通航为高原特制的墨绿色连体飞行服,一条金属腰带扣在腰间,更显得腰身劲瘦、身形挺拔。

        除去这身着装,他肩膀上还扛着金黄夺目的等级肩章,再往下,臂章上绣有一只展翅欲飞的雪域雄鹰。

        为了配合服装,这么热的天,江让脚上穿的是纯黑色系带靴,鞋带一直绑到脚脖子,鞋底又厚重,跑起来并不方便。

        他很快到了季梦真身前,抹了抹额角的汗,撑着膝盖微微喘气,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她:“脚这么疼?我看看。”

        江让说着,直接蹲下来半跪着,拍了拍大腿,说话时鬓角的汗水从唇边擦过,“你坐我腿上,脱鞋。不行我带你去医院。”

        “……”被他问话的人不说话,只是直愣愣地看着他,也不往他腿上坐。

        季梦真突然想起来在微博上刷到过的一个表情包。

        有一只小猫咪,在受了委屈后,假装得很坚强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有人问它,你怎么啦,它马上就很想哭。

        如果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她咬咬牙忍忍就过去了,但是现在江让来了,她根本忍不住委屈。

        午后阳光穿透淡薄的云层。

        一些摇曳的光晕也从树梢坠落,落到江让身上。

        晴天仿佛总与这个人一同出现在她眼前。

        季梦真一下子扑进江让怀里,眼泪和刚才憋在心底的恐惧骤然爆发。

        江让接住了她。

        但他是半跪着的,难免支点不稳固,还是往后仰了一下,差点儿摔到地上。

        “你看你,裙子上都有灰。”

        为了避免碰到她臀部,江让用一只手将裙子面料扯平,另一只手再裙摆处轻轻拍了拍,最后用那只干净的手再搂住她的肩膀,他失去往日一贯的淡然,口吻有些慌乱了,“到底是不是摔了?”

        再次钻进这个熟悉的怀抱里,季梦真又感受到了那种安心。

        她吸吸鼻子,在想因为摔个跤就哭成这样会不会太丢脸,犹豫两秒,才重重地“嗯”了一声。

        “别乱动,”江让仔细检查了她脚上磨破的伤口,“有点起泡了,回去挑掉消毒就好。”

        “好疼……疼得害怕。”季梦真趴在他肩膀上,怕哭得太厉害把鼻涕哭出来,又吸吸鼻子,鼻尖萦绕开一股新衣服的味道。

        飞行等级肩章上的金丝线硬硬的,磨得她脸疼。

        “摔一跤不会骨折的,”江让笑了笑,没刚才那么紧张了,“只有顾宛会。”

        季梦真侧过脸,脸颊在他肩膀上磨蹭,小声道:“衣服是公司才发的吗?”

        “什么?”江让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

        “我没见过这套连体的,”她的手从他脖颈上绕到身前来,手指攀上那枚威武的肩章,“居然还有只帅鸟。”

        “这次回来前下发的。”江让垂眸,看她指尖,“是丑鸟。”

        季梦真瞪他:“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江让反驳:“我是人。”

        在我心里,你不但是鸟,还是狗勾!

        季梦真看着这只雄赳赳气昂昂的雄鹰,懒得反驳他的审美。

        回过神来,她故作好兄弟似的拍拍他的背,挡了挡自己哭得发红的鼻尖,“好了,我好点儿了,我们快走吧。”

        江让一向是爱做不爱说的,他转过身来背对着季梦真,勾了勾手指,“上来。”

        没办法,脚再走几步估计就快废了,宣讲大会也要开始了,乌龟如果慢吞吞地爬行过去铁定要迟到。

        季梦真心一横,乖乖束手就擒,趴上了江让的背。

        看来……

        他跑得很急,流了满背的汗,汗水几乎快要浸湿这件不算厚实的新飞行服。

        季梦真个儿不高,但也不矮,刚刚一米六五,一日三餐吃饱喝足晚上上秤有三位数体重,江让背得轻巧,步子稳健,一声不吭地领着她往少城一中的方向走去。

        光斑再次从树梢而下,一个一个地投影在江让的发顶。

        他脖颈修长,寸头理得利落,耳廓圆润,干干净净,哪儿都长得好,好到季梦真小时候认真思考过为什么我的同桌和其他臭小男生长得不一样。

        “季梦真。”

        “嗯?”

        “你还记得这儿吗?”

        江让背着她走那么快居然不喘气,音色清朗,咬字格外清晰,“五年级,有一天放学,我在这儿给了你一封情书。”

        “什么你给我的?”

        季梦真没忍住笑出来,环住他脖颈的手腕轻轻勒了勒,勒得江让咳嗽一声,“明明是别的女同学写给你的,你顺手让我替你保管了。”

        说完,季梦真还低声念叨一句:“真绝情。”

        “是吗,”江让步伐加快,“那封信还在吗?”

        季梦真想想还有些遗憾,关于童年的东西她总是留不住,“不在了。我后来搬家那么多次。”

        “哦。”

        江让轻笑了一下,语调轻松,“那我再写一封补给你。”

        “……”

        季梦真的手腕交叉着放在他脖颈处,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喉结动了动。此时,她的左胸腔也传来了剧烈心跳,不知道他会不会听到。

        身边,那些年深月久的爬山虎如神圣的绿色瀑布,有伸出来的枝叶擦过她的肩膀。

        眼前,江让暴露在阳光下的耳朵红得几乎透明,汗珠顺着他颈部线条往飞行服领口里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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