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难得交心
一股巨大的哀伤漫过钟迷的内心。
这幅场景真的太美了……远处山脉连绵晴空万里，近处绿草如茵野花芬芳，他最心爱的小姑娘和他最心爱的闺女坐在一起，笑着冲他说一句——你终于回来了。
可正是因为太美好了，所以钟迷才如此肯定，这绝对不是真的。
“哥哥，你怎么了，快过来呀。”少女笑道，“你好久没来看我们了，是工作太忙了吗？”
她用着钟迷最熟悉的脸，说着钟迷最熟悉的声音，看得他一阵恍惚，但恍惚过后，他又生出一股凛冽的怒火，恨不能将眼前的场景狠狠打碎。
“哥哥，你怎么不理我？”见他一直没反应，少女走上前来，“你不喜欢这里吗？可我觉得这里很好，有花有草，空气清新，妮妮在这也能跑得尽兴。”
似乎要映衬她这句话，妮妮当即开怀地往外奔去，又兴冲冲地跑回来。
她进一步拉住钟迷的手，语气低沉下去，带着些不经意般的蛊惑，“哥哥，我就在这，妮妮也在这，你留下来陪我们好不好？我们在那边的山坡上造一间小木屋，每天采花回来装饰小院子，早上一起看日出，下午一起睡午觉，晚上一起躺在屋顶数星星，没人会来打扰我们，我们就在这里，永远永远，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好不好？”
少女的双眼灿若繁星，里头满是对未来的希冀，钟迷不忍地低头——即使知道是假的，他依旧没法直视这双眼睛。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少女调皮地一笑，翘起小拇指伸到钟迷眼前，“哝，拉勾，拉勾之后就不许反悔啊！”
钟迷一动不动，少女就这么伸着手等他的回复，妮妮低低呜咽着在他脚边绕来绕去，急切地催促他答应。
良久，钟迷终于抬起头，将自己冰冷的目光对上少女的眼睛。
“别装了，虽然你装得很像，但我知道，你是假的。”钟迷面无表情地道，“小露和妮妮从来没有见过面，你要骗我，连这个都不先打探清楚吗？”
少女惊诧地瞪大双眼，满脸的难以置信。
“还有，不用拿这些来引诱我许下什么约定，不管来几次，我都不会答应的。”
钟迷目光骤然一厉，猛地抓住少女的手腕狠狠一掰，将她整个人放倒，再曲起膝盖压在她后背上。
“小露早就死了，我亲手为她料理的后事，我自己很清楚这个事实，用不着你来提醒。”他一字一顿，幽冷的眸子紧紧逼视着少女，“我已经没有妹妹很多年了，你今后若还敢用她的脸来做这种事情，别怪我把你的脸皮剥下来！”
少女忽然怪叫起来，声音尖锐刺耳，钟迷耳膜一痛，居然一松手叫她逃了出去。
与此同时，这方天地开始剧烈摇晃，蓝天远山草地花卉都开始无预兆地碎裂崩塌，钟迷身子一歪，跌进无穷无尽的黑暗里。
下一秒，钟迷睁开了眼睛。
眼前依旧是一片斑驳的黑暗，他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耳边传来剧烈的喘息声，呼啦啦的像残破的风箱在哀鸣，过了会儿，他意识到这是他自己在喘，冷冽的空气充盈肺腑，叫他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又缓了缓，他视力基本恢复，左右一看，发现自己正在一个昏暗的小屋子里，地上杂七杂八什么都有，而他的头正枕在一捆干柴上，估计这是个堆放杂物的柴房。
试着动动，身子并没有不适的感觉，甚至连昏迷前被打出来的伤都不疼了，体内灵力充沛，运转自如，周身也暖洋洋的。
奇怪，居然没有给他上道捆仙索，不怕他跑了吗？
钟迷疑惑地想，一翻身爬起来，侧头寻找光源，然后就愣住了。
窗台上坐着一道颀长的人影，曲着一条腿，另一条腿随意地放下，双手环胸靠在窗框上，眼睛闭着，神态安详，似乎已陷入睡梦之中。窗外月光清亮，簌簌洒在他身上，将他俊美的五官映得愈发脱俗，原本过分苍白的皮肤被月光滤过一遍，显出一种陶瓷般的质感，温润，又带一丝凉意。
清风拂过，树影婆娑，月光晃了晃，照旧水一样淌下，将人间照的透亮。他没有醒，只是把头微微偏过躲光，细长卷翘的睫毛迎着夜风轻颤，在脸颊投下两道细小的阴影，像是花上的粉蝶。
钟迷心里一动。
他自己活得糙，就特别喜欢那种精致可爱的小东西，这洛安是个大魔头不假，可他偏偏长了这么一副睫毛，漂亮得简直想让人去拨一拨。
钟迷不由得可惜，这睫毛要长在别人身上，他怕还有点狗胆上去占便宜，长在洛安身上，他就只能看着眼馋了。
“你看够了吗？”有人冷冷道。
钟迷回神，才发现洛安已经醒了，正微微偏头看向自己。
“咳，你早醒了呀，怎么不出声？”钟迷心虚地摸摸鼻子，决定顾左右而言他，“你什么时候到这的？”
“大概是魔镜刚找上你的时候吧。”洛安回答，又笑了，“原本我还怕你傻乎乎的被它骗了，没成想你倒意志坚定，真是令人佩服。”
“刚刚那是魔镜？”钟迷眉头一皱，“可它找我做什么？”
魔镜以人的情感为养料，所以只能依附人而生存，翠玉楼的幻境崩塌后，他一直怀疑小云会是魔镜的下一个目标，怎么魔镜没有去找她，反而找上自己了？
“身处险境，方可绝地求生，这一点它跟你倒蛮像的。”顿了顿，洛安又道，“另外，你没发现，你脑中的那个小家伙……是叫系统吗？它已经很久没开口了。”
钟迷一愣，发现确实如此，连忙敲了敲系统的小黑屋，没有回应，他又凝神潜进意识深处，翻了半天才捡到一颗光芒黯淡的灯球。
“系统！”他大惊失色，“系统你怎么了？”
【宿主你没事……那真是太好了……】系统有气无力地哼哼，【刚刚我的小黑屋遭到魔镜的袭击，想把我从你身体里挤出去，我拼死保住了数据库，但还是被它弄坏了好多东西。我担心它是冲你来的……】
“它估计真是冲我来的。”钟迷语气凝重。
【咳咳，幸好主系统有先见之明，提前给我上了两道防火墙，不然宿主你怕是要有危险了。】
“魔镜袭击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人，如果魔镜骗你跟它签订契约，那它就可以借此逃到另一个世界去为所欲为，像前任宿主就差点着了他的道。后来它裂成好几片，能力大打折扣，我们也留心防范，它一直都没能找到机会，我们还以为它已经放弃了，没想到……】
钟迷皱起眉头——若是如此，那就解释得通了。
对于没护好宿主这件事，系统痛心疾首，赌咒发誓要向主系统申请再建个五六七八道防火墙，魔镜要再敢出现保准它有来无回。
钟迷不置可否，交代几句后就退了出来，让系统自行处理。
来王家时还是大清早，如今外面却已全黑了，幸而月光亮得很，将院里的一切照得纤毫毕现，钟迷往外探头，视线所及皆是一片空旷，半个人影都不见。
他又抬头看月亮，歪着脑袋像在努力辨认方位，洛安见他如此，不由得笑道，“你晕了一整天了，如今三更刚过，除了外院看门的，这里没人守着。”
钟迷欲言又止地看了洛安一眼。
“怎么了？”洛安奇怪地问。
“我是在想……你为什么要几次三番地帮我？”钟迷目光沉沉。
洛安愣了愣，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掩去瞳中的血色，须臾，他又抬起眼睛，淡淡道，“可能是因为……你跟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很像？”钟迷皱眉，“长得像吗？”
洛安摇头，“不是长相。”
“那就是性情？”
“差不多吧。”洛安笑笑，“你和他都会给人一种感觉，好像只要看见你们，活着就还是有点盼头的。”
钟迷默默无语。
洛安又问，“刚刚你陷入梦境，我听见你似乎说了句妹妹什么的，你原来还有妹妹吗？”
“以前有过，后来没了。”钟迷面无表情，话里悲喜不辨，停顿片刻，又道，“她……离开以后，这世上就剩我和妮妮了。”
洛安心里一动，下意识捂紧腰腹。
“妮妮对你，很重要么？”
“没有它，我在世上就真是孤家寡人了。”
少年站在雪亮的月光里，秀气的脸庞被染成银白，他眉眼淡淡，语气也淡淡，但黑深的瞳孔里，却有某种深刻复杂的情感汹涌地流淌出来。
是夹着愧疚哀伤的怀念，是咬死不肯服输的倔强，是哪怕身心疲惫也要好好吃饭的坚持，还有……今后一望几十年的孤寂。
很难得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洛安那颗只剩下愤怒与嘲讽的心，慢慢生出一种同病相怜般的感情。
“如果你想你妹妹回来的话……”洛安犹豫着道，“这里毕竟与你们那里不同，想要一个人回来，努力找找，总会有办法的。”
“不用了。”钟迷斩钉截铁。
“为什么？”
“其实我也想过要是小露能回来多好。不是复活，是重新再活一辈子，投胎转世，最好是当我女儿，这样我就能从小照顾她了。”钟迷停了停，又叹息着摇头道，“后来想想，这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她受的苦够多了，未必想再活一回，所以我从没想她还能回来，至于我自己……日子总能过下去。”
洛安定定看他，忽然笑了，“那你又想让妮妮回来？”
“妮妮跟小露又不一样！”钟迷烦躁地白了洛安一眼。
小露当年对这个世界已经毫无留恋了，妮妮可是活生生被人搞死的……
话赶话到这，又没法好好聊天了，洛安无奈摇头，从窗台上跳下来，“魔镜一击不成，估计暂时不会再来，安全起见，还是先走为妙，不过……你想不想知道是谁害的王家族长？”
钟迷一愣，“你知道？”
“虽没亲眼见，猜也猜出来了。”洛安大手一挥，黑雾裹着两人掠上半空。
“走，带你去看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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