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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我看不见了


山崖的另一面,一人倒在了血泊里,是沈懿。他发丝凌乱,被血黏在脸上,双眼紧闭,两行血泪从脸颊两侧淌了下来,呼吸微乎其微,沈懿早已从昏迷中醒来了,但是莫大的痛楚让他身体犹如被巨石压住起不了身,骨骼几乎全都断了,他只是想睁开眼都觉得剧痛无比。

        他仰面倒在血泊里,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是自己的血。不知何时他的四感恢复了,能闻到风中的血味儿,感受到潮湿的白雾,是什么时候恢复的来着,啊,他想起来了,在他失去视觉之后,闭上双眼,无意中发现可以感知到周围的一切,然后······

        那个男子如鬼影般闪到他身后,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真是可惜了你的天赋,你发现了我的秘密,你该死了。”他先是徒手剜了沈懿的眼睛,折断了他的骨头,强大的力量几乎捏碎他的心脏。

        他躺在粘稠的血里,断断续续地吸了口气,还好,自己的心脏处被藤蔓般的灵流包裹住,免遭一死。他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不断在往外渗血,最严重的就是他的锁骨和眼睛,锁骨几乎被扯断了,眼眶里空荡荡,只有血汩汩流下。

        他躺在潮湿的空气里,感觉浑身发冷,由内而外地觉得恐惧,他恐惧死亡。

        嘶——好痛,谁来救救我······

        我快死了······师···师尊,能不能来救救我啊······

        胸口上的灵流忽明忽暗,随着生命里的消逝紊乱,灵流慢慢裹住他全身,如同茧一般严丝合缝地把他包裹起来,渐渐封住了他的呼吸,掩埋在大片野草中。

        待白雾中殷鸿儒的脑袋落地,白雾瞬间退去,狂风卷地,蒲菁铖早已准备好这一刻,在时间解冻的那一瞬间,向后一仰,捏着宝石翻了个后空翻,躲开了殷鸿儒的利爪。

        殷鸿儒早就听说浮生异兽的眼睛是对付所有鬼王的利器,没想到它竟然在这个道长手里。他沉下脸,摘了兜帽,露出青白的皮肤,还有和当年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睛失去了聚焦。

        “把它给我,我饶你不死。”

        蒲菁铖握紧宝石,沉声道:“殷鸿儒,”殷鸿儒陡然一震,熟悉的回忆涌上心头,他的脑海中闪过金戈铁马,模糊而遥远,这是谁的回忆,为什么他感觉这些事很熟悉?

        他忘记的是,他曾保护的大夏抛弃了他,最后大夏也没落得一个好下场,鬼王撕毁条约,大肆进攻大夏,人间最后一个王朝覆灭,躲在暗处的人们发掘灵根,建立门派,弱小的人最终将强大的鬼群赶回了昆仑山,那鬼王也遭了报应,被永远封印在了昆仑山。

        蒲菁铖再次坚定地说:“殷将军。”

        将军!

        殷鸿儒白蒙蒙的眼中,蒲菁铖的身影与他副将的身影重合,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无数声呐喊穿过他的心扉。

        “殷将军!”

        “殷卿。”

        “将军!”

        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大夏战场的漫天黄沙,还有叮当作响的刀剑。旌旗猎猎,刀光剑影。“为了大夏,”他仿佛看见自己骑在骏马上,剑指敌营。

        “冲啊!”一声咆哮让他终于想起来的,他是大夏的将军,被大夏的皇帝下令斩首,只因他与那万恶的鬼王签订的条约!

        他的荣誉,他的傲骨,他的亲族,他的大夏,都在他脑袋落地的那一刻化为乌有。

        “可恶啊!!!!!”他怒吼一声,发出猛虎般的兽吼。

        蒲菁铖垂下眼帘,殷将军怀着怨恨死去,强大的怨念成为了他堕落成鬼的利器,难怪他能布下庞大的白雾阵,这白雾中漂浮的,全都是一个将军的怨恨与不甘。

        也难怪进入阵中的人都被封住了四感,让人空有一张嘴,却没有人能听见,简直和他被行刑前一模一样,他生前的怨气,令他怨恨到,要让踏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体会到他当时绝望的滋味。

        殷鸿儒的脸颊流下两道黑浊的泪,痛苦的回忆让他一拳又一拳轰向旁边的大树,只一下就将大树捶断,泄愤的拳头很快将一棵大树碎成齑粉。

        “将军,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蒲菁铖冷冷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殷鸿儒猛地回头,没有对焦的双眼显得可怖无情,他突然想起这个道士,是这个臭道士唤醒了他尘封的痛苦记忆。

        他的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飞身上前,怒吼着伸出利爪,一爪要抓碎蒲菁铖的脑子,但在利爪到了蒲菁铖面前时,蒲菁铖轻轻开口,极浅地质问他:“你现在做的,和那鬼王有什么区别?”

        利爪堪堪停在蒲菁铖面前,殷鸿儒闻言愣了愣,低垂下头,“可是,我被他们害死了。”

        蒲菁铖清楚他的意思是,他被大夏的皇帝、大夏的百姓害死了,蒲菁铖握住他冰冷的爪子,给他慢慢按下去,“我知道,但这一切,都是那鬼王干的,不是吗?”

        “你现在布下白雾阵,磨牙吮血,与鬼王,你最憎恨的东西,又有什么区别?”

        他接连的质问叫殷鸿儒愣在原地,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种原本他痛恨不已的生物的?好像是自醒来开始,怨气冲昏了他的头脑,白雾笼罩了这座山。

        蒲菁铖将清河对准殷鸿儒的胸口,殷鸿儒的目光顺着这个面容冷峻的男子,一路向下看着这把散发着冷气的剑,抵住自己的胸膛,锋利的剑锋已然刺破他的皮肤,漆黑的血缓缓滴落。

        殷鸿儒宽大的手掌缓缓握住剑身,任凭血液流下,他失去焦距的眼睛望着蒲菁铖的方向,轻轻动了动嘴,声音如风一般飘散过来:

        “杀了我吧。”

        蒲菁铖眼底寒气四溢:“将军死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你杀死的小仙师在哪?”

        “莽泽山另一面的半山腰。”

        话音未落,蒲菁铖一剑贯穿殷鸿儒的心脏,巨大冲击力将他狠狠钉入树干,树干轰得一声,几乎被撞碎。自清河剑身蔓延的冰凌转瞬间冻住了殷鸿儒的身躯,他的眼睛尚未闭上。

        蒲菁铖的心痛得几乎要破碎了,他狠下心来,闭上眼,发狠握住清河撕裂殷鸿儒的身躯,血块溅落,冰渣四溅,在殷鸿儒碎成齑粉的那一瞬间,白雾卷地,被狂风转瞬间刮散,露出昏暗的天空。

        他终于重见了光明。

        白雾散尽,蒲菁铖赶紧奔去山的那一头,一路上显露的尸体让蒲菁铖心里那根不安的弦绷得越来越紧。“师尊!”重华和陆藏率先汇合,远远地就看见了焦急地奔向山腰的师尊。

        “师尊你怎么样,这白雾怎的突然散了?”蒲菁铖见了重华和陆藏毫发无损,心中的恐惧达到了顶峰。

        “先不说这些,我回头再跟你们解释,快去找你们师兄,他可能······”他急匆匆地拉过两人,两人一愣,立刻意识到沈懿很可能出了意外,三个身影立刻奔向山腰。

        凛冽的风刮过蒲菁铖的脸,蒲菁铖越冲越快,风刮在脸上生疼,这山怎么这么宽!好像根本看不到尽头。

        忽然,像是一滴水滴入池塘,泛起层层涟漪,他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微乎其微的呼唤:

        “师尊——”

        “师弟——”

        在哪儿,在哪儿!到处是半人高的野草,密密麻麻,头顶的绿树郁郁葱葱,他顺着呼唤的声音猛地奔去,忽地发现远处一片草地上,正躺着一个一人大的虫茧,覆盖着淡淡的金色。

        “沈懿!”蒲菁铖顾不了那么多,掏出随身的一把刀就要划破虫茧,但是茧丝坚韧,金色的光芒随着刀刃的划过忽明忽暗,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这怕不是,沈懿的生命力,编织的最后的保护所。

        他伸出手掌,抚摸在虫茧上,发出轻微的灵力,轻柔地覆盖过金色的薄茧,渐渐的,沈懿的灵力意识到对方的友好,慢慢舒展开,渐渐散去,露出里面昏死过去的沈懿。

        眼前的濒死之人眼眶瘪了下去,锁骨被扯了出来,身上、手上全是大面积的血迹,墨绿的弟子服,几乎要染成黑色。

        “沈懿!”蒲菁铖当场红了眼,他赶忙揽过沈懿,不敢用力抱紧他,大量的血已经变成黑色,黏在他的脸上,头发上。“你醒醒!”沈懿在一片黑暗中,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他轻轻抬起手,颤抖着抚过蒲菁铖的脸颊。

        他想看看师尊,但是做不到了。

        “师尊······”他的声音染上一丝哭腔,“我看不见了师尊。”

        “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好痛啊,我动不了了。”

        他无意识地念叨着,干裂的嘴唇蠕动着,最终缓缓闭上眼。

        “沈懿——”蒲菁铖眼中泛起了泪花,“你等着···为师不会让你死的···你快醒醒。”

        他一把抱起沈懿,疯了似的跑下山,也顾不得从后面赶上来看见濒死的沈懿而震惊不已的重华和陆藏。他记得当初在诛灭九鹊之后,沈懿就来到了莽泽山遇到了神医,神医!

        他急匆匆地跑下山去,远远地看见一家破破烂烂的宅子,一个披散着长发的男人正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抽着长烟斗,正是沈懿那日见到的老骗子。

        他刚从市集回来,身旁还立着简陋的招牌。蒲菁铖看了招牌,知道他是江湖医生,孤注一掷,死马当活马医:“郎中,郎中,我求求你,救救他。”

        他抱着沈懿,焦急地望向那老骗子,老骗子懒洋洋地抬头,却看见双眼紧闭满脸血污,身受重伤的沈懿,虽然面容模糊,但他还是认了出来:“是上次那个·····”

        之后他又抬头对上蒲菁铖凌乱焦急的眼睛,怔住:“你不是······蒲子寅吗?”

        “郎中认识我——”

        老骗子苦笑一声,“子寅,我是伏三青啊。”

        蒲菁铖混乱的思维终于理出一个线头:伏三青?啊!他好像是,伏琼仙人的孙子。

        伏三青没在此时跟他叙旧,仔细端详着沈懿的状态,“小仙师怎么了?”

        “莽泽山的鬼王袭击了他,他伤得太重了。”蒲菁铖焦虑地手指发抖,伏三青抬手按住他颤抖的手指,赶紧拾掇东西叫他进屋,两人合力将沈懿搬到了屋内的榻上。

        伏三青仔细查看了沈懿的伤口,摇了摇头,蒲菁铖的心里紧紧绷着,眼泪快要掉出来,伏三青跟他说:“他受了致命伤,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我刚刚用灵力探查了一下他的体内,所有的骨骼几乎都断裂了,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心脏被保护的很好。”

        蒲菁铖焦急道:“他没有生命危险吗?”伏三青摇头,“现在还不能脱离危险,但是有一件事我可以确定,他的眼睛保不住了。”

        蒲菁铖向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就没有什么······别的方法吗?”

        伏三青叹了口气,“我没有生死人肉白骨的灵药,伏琼仙人那里应该会有,但是你们几个即使现在赶过去取过来,也来不及了。”

        蒲菁铖焦虑地咬指甲,在房间里踱步,踱来踱去,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一句话:“眼盲之人用它代替眼睛,与常人视物一样。”

        他猛地抬头,掏出锦囊里的白色宝石,那瞳仁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他小心翼翼地递给伏三青,“这个···这个可以吗?”

        伏三青见了震惊地看着他:“浮生异兽的眼睛!你怎么得到他的?”

        “说来话长,回头再解释,你看这个行不行?”

        伏三青激动地点头:“太行了!血河之宝!眼盲之人用了可正常视物,这可比其他的灵药好太多了,有了这个,他的一只眼睛就能恢复了。”

        “就一只?”

        “对啊,你只有一颗宝石,当然只能恢复他一只眼睛。”

        蒲菁铖闻言垂下头,默不作声,过了一段时间,他轻声说:“那我把我的一只眼睛,给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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