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两生花（2）

路明菲面前的小方桌上摆着一份刚出锅的蛋炒饭，这家小店的炒饭是一绝，路明菲高中逃课去网吧的时候就喜欢在这家吃，金黄的蛋丝裹在晶亮的米饭上，香气被厨子恰到好处的火候激的四溢，任谁看到这盘炒饭，都得慢下脚步来闻上那么一闻。

        可路明菲却直愣愣地坐在那里，像是丢了魂一样，她下意识地摆弄着手中的木筷子，那盘香气扑鼻的炒饭路明菲愣是一口也没有动。

        “小路，小路。”店老板的声音从路明菲身后传来，吓了她一跳，“马上就打烊了，你能先把钱结了吗？”

        “哦哦好。”路明菲赶紧从兜里掏出钱包，“还是十一是吧。”

        “涨价了，现在十三。”店老板挠着头，指了指发暗的墙壁上挂着的那张新菜单，“最近物价和房租都涨了。”

        路明菲从里面抽出一张一百递给老板，说：“确实，我看网吧都涨了五毛。”

        “可不，老美金融危机，搞得咱们这物价上来了。”店老板麻利地找钱，“哎对，小路你不是就在美国上学，那边怎么样？我看新闻说动不动就枪击，咱们姑娘家家的可得注意安全。”

        “我下课就窝在宿舍，贼安全。”路明菲尴尬地笑笑，心说枪击都是小事，更厉害的我都见过，知道葫芦娃吗？我身边全是葫芦娃，楚子航听说过吧，他就是火娃。

        俩人寒暄了几句后，路明菲让店老板把饭打包好，然后在店老板声声的下次再来中走了出去。

        算时间的话，楚子航的飞机应该已经到了，从他告诉自己那个消息开始，已经四五个小时过去了，天早就黑了下来。

        路明菲的脚步有些沉重，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盛夏的星夜中，似乎隐藏着一丝没来由的阴冷。

        这一年里，她对于苏茜的全部印象就是楚子航的助理，一个暗恋楚子航到全校皆知的女孩，虽然两人接触不多，但是这层身份让路明菲十分共情，她也曾是个这样的女孩，她和苏茜有过一样的心路历程。

        即使两个人之间存在着那么一丝不好说的竞争关系，但于情于理，路明菲也根本不希望她出事，在从楚子航那得知了这个消息后，路明菲一直坐立难安，她甚至绕过诺玛，直接同校长申请了参加搜救行动，但是被那个老头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所以路明菲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干巴巴地在这里等。

        叮咚，叮咚。

        连续两条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路明菲拿起一看，一条来自楚子航，另一条来自诺玛。

        她先点开了楚子航的那条，这条内容很少，楚子航说他已经在北京和执行局专员会和，和她报平安，路明菲又点开了诺玛的那条，这条的内容长了一些，诺玛以及其严肃的措辞宣布，学院紧急中止了所有a级以上学员的休假，让他们放下手中的所有事务，于24小时之内返回本部。

        这条短信的最下面还附带着一个链接，是学院报销的申请页面，卡塞尔学院在学生福利这一块一直很贴心。

        a级以上，当然包括s级，所以路明菲也是这次学院的召回对象，但她也没急着买机票，路明菲先给楚子航去了一个电话。

        短暂的电子声后，那边传来了楚子航有些疲惫的声音：“喂。”

        “学院让所有a级以上的学生们返校，你收到诺玛的信息了吗？”路明菲用另一只手捂住手机话筒，压低了声音问。

        “收到了，那是群发的，诺玛又单独给我发布了任务，补上了执行局的程序，她让我在苏茜失踪的地点展开搜索，时间是48个小时，到时候会有从欧洲和美洲抽调过来的专员接手，所以我也得回去，就是比你们晚一天。”楚子航说。

        “苏茜她…”路明菲有些语塞，“她会没事的对吧？”

        “很难说，现在整个秘党都处于最高级戒备的状态。”楚子航说，“这现在已经不是苏茜一个人的事情了，诺玛截获的最新消息，是苏茜乘坐的那辆地铁，连带着地铁上的人一起失踪，如果处理不妥当，那么龙族的秘密恐怕很快就会见光了。”

        “这么严重？怪不得学院让我们回去待命。”路明菲一惊，她突然提高的声调吓到了一旁蹬着小自行车的男孩，在孩子的哭声与孩子妈妈的斥责中，路明菲赔着笑，一路小跑到了没人的地方。

        “那万一曝光了会怎样？”路明菲左右环顾，在确定了周围没有人之后，小声问。

        “很严重，会颠覆这个世界目前运转着的的秩序。”楚子航严肃地说，“混乱的世界会对封印龙王形成很大的阻力。”

        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楚子航却敏锐地察觉到，自己乘坐着的这辆执行局专车上，气氛发生一丝微妙的变化。

        刚刚还在电话里用意大利语汇报着什么的邻座，他的声音突然顿了一下，但是很快，他又恢复了正常。

        就是这看似没什么的停顿，楚子航却从中感受到了一丝说不明的东西。

        楚子航不是个依靠直觉行事的人，但这种诡异的感觉太过强烈，即使它转瞬即逝，但依然被楚子航捕捉到了。

        可是他一时半会也无法从这种感觉中挖掘出什么，所以对于邻座那个穿着宽松运动服的男人，楚子航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

        那是个高大的金发男子，即使在执行局加高了车顶的车内，他坐着依然显得有些挤，他的模样和凯撒有几分相像，但比起凯撒那天生王者的气质，这个男人就显得随和了许多。

        “安东尼奥·加图索。”邻座注意到了楚子航的目光，他放下手中的电话，伸出一只手，笑着，用不太标准的中文说，“从上车前我就在和家族汇报，还没来得及打招呼。”

        “楚子航。”楚子航微微点头，指了指还在通话中的手机，说：“我也是。”

        “那你忙，过两天学校见。”路明菲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她听到了这里的对话，也知道楚子航现在有正事要做，所以主动挂断了电话。

        通话结束，楚子航收回了手机，扭头看了一眼车窗外。

        由于晚高峰已经过去，执行局的车正在没有拥堵的路上高速行驶，窗外昏黄路灯下的街景飞速向后退去，楚子航摁下车窗，狂风钻进了车内，吹飞了他的头发。

        “听凯撒提起过你，他说你是学院里为数不多被他认可的人。”安东尼奥微笑着说。

        “加图索家的人，为什么会被执行局派到中国？”楚子航在强烈的气流下眯起了眼，他没有接安东尼奥的恭维，而是问了个他很好奇的问题。

        执行局专员在一个区域的任期为五年，五年之后可以申请调离，但申请的人不多，因为学院一般都是派本国的人驻守那里，也有专员会选择异国执勤，但很少，像加图索家这种超级家族的人就更少。

        “我自己申请的，我妻子是中国人。”安东尼奥从怀中掏出一张合照，是他和一个娇小的中国女人。

        楚子航礼貌地接过来看一眼，然后将照片还给了安东尼奥，说：“她看起来很温柔。”

        “不不不，你别被她的外表欺骗了。”安东尼奥挠挠头，表情有些尴尬，“她长得像只小绵羊，其实是只母老虎，还是只伶牙俐齿的母老虎。”

        “混血种？”楚子航笑了笑，问。

        “不，百分百纯人类。”安东尼奥看着照片里的女人，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说，“但比我这个a级还凶。”

        安东尼奥话音结束，车内陷入了沉默，楚子航靠在车门上，用手撑着脸颊，他不太擅长和陌生人攀谈，光是刚刚那些，对于楚子航来说就能算得上是健谈了。

        那丝若有若无的异样感觉似乎在与安东尼奥的闲聊中被驱散了，可能是苏茜的失踪让他有些过于敏感了，楚子航想。

        如果将秘党，乃至混血种历史上遭遇过的突发事件按照危机程度排序，那么此次事件必定能排进前三，因为这是在网络信息技术高度发展之后，在人类聚集区发生的第一期涉龙族的□□。

        龙王的苏醒是有周期的，区别于几百年前，甚至几十年前，在那段漫长的时间里，即使在某处龙王亲临，它所能造成的影响依然是小范围的，事件的程度依然可控，秘党有充足的经验去处理波及到的普通人，可这次却截然不同。

        在互联网与高清摄像技术的普及后，每一次人类卷入龙族的事件，秘党都要花以往十倍，二十倍的精力去善后，执行局曾处理过的，最接近这次的突发事件，是位于百慕大的船只与飞机失踪案，秘党在大量的调查后，认为百慕大地区存在着一处未知的尼伯龙根，但那些案子尚可以用残骸散于海底，搜索技术难度高的理由搪塞过去，可这次要怎么办？

        地铁的失踪，要如何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这个问题楚子航无法回答，他相信身边的安东尼奥，他背后的加图索家族，乃至整个秘党都无法回答。

        也许，龙族这个被刻意隐藏了千年的秘密，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

        他不想去思考在秘密曝光之后，世界要如何继续运转，也许混血种们会登上权力的巅峰，也许混血种们也会被人类所不容，两方甚至会爆发战争，这些楚子航都不是很关心，比起这些大人物才会去思考的事，楚子航此刻只担心那个女孩。

        那个总是默默站在他身后的女孩。

        楚子航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很晚了，但距离苏茜失踪的地点还有一小段距离，他将身体的重量完全放在椅背上，深深地呼吸。

        他只能坐在这辆车上，即使车子已经在以最高速度行驶，沿路红灯闯了无数，但他和苏茜仍然存在着距离。

        那股熟悉的，他所极度痛恨的感觉又像是死灰复燃般地钻了出来，无能为力，楚子航再次感觉到了无能为力。

        他不能瞬间转移到那里，也不能在下一秒就将他的助理完好地带出来，甚至在可预见的四十八个小时之内，他大概率什么都做不了。

        那很可能是一处尼伯龙根，是只能从内部开启的尼伯龙根。

        作为卡塞尔学院的优等生，楚子航当然知道开启尼伯龙根之门的方式是死一个，或者是一堆人，他只是怕这个人是苏茜。

        楚子航何尝不知道，这个专门来应聘他助理的女孩喜欢自己，从小到大，那样闪躲中带着羞涩的目光他太熟悉了，可他对于苏茜却只是感激，感激有她帮助自己管理狮心会，给自己喂招，这份感激重于别的任何情绪，或者再说得清楚一些，他对于苏茜的感激远远大于喜欢。

        是的，楚子航会在某一刻突然觉得苏茜很美，是女人之于男人的那种美，他才二十岁，他不是生来淡漠，他也有自己的情绪。但在那一瞬间的悸动过后，那份异样的感觉也就散了，萌芽的量变还不足以产生质变，他对于苏茜依然报以感激。

        他不太在意其他人会怎样，楚子航并没有什么大爱，他从来都只在意自己身边的人，以前他只在意妈妈，后来这份名单里又加入了几个人，这里面有他只能倚靠呼吸机存活的导师，那个刚和他通完电话的女孩，当然，也有苏茜。

        车子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了长长的车列后面，无数红色的尾灯闪着，公路终于开始拥堵了，这条在什么时候都不该堵车的路产生了拥堵，楚子航知道，他马上就要到了，这是官方的道路管制。

        “两位专员，请在这里下车吧，前方封路。”司机红着脸，他的声音很飘，像是喝了酒。

        楚子航和安东尼奥点了点头，左右推开车门，径直地走入拥堵在一起的冗长车流中。

        “傻逼，车不要啦！”旁边的光头大哥从驾驶室里探出脑袋，在看到了司机位上还坐着一个人后又将头缩了回去，“嗨，我就说啥急事也不能把车扔下啊，合着还一司机没走呐。”

        “你当谁都跟你似的啊。”副驾的胖女人挖苦他说。

        “诺玛发来了路线图，我们得从外面绕一下，那里被封得很严。”安东尼奥看着手机最新发来的指示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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