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长剑与歌（3）
“你不该管我的。”楚子航轻叹一口气，“你应该直接跑。”
死寂完全笼罩了两人，夜空漆黑一片，月光被完完全全地阻隔在了外面，他俩只能靠着保时捷的车灯才能勉强看清周围的情况，旁边的建筑没有一丝生气，像是半山腰鬼气森森的阴宅，教学楼木制的门窗忽闪忽闪，发出令人寒颤地吱吱声，氤氲地白雾伴随着逐渐升高的温度从地底钻了出来，那是火焰燃烧殆尽后的浓烟，孩童的哭声极不适宜地从他们面前那条巨龙身上传来，凄厉而幽怨，路明菲和楚子航正面对着只有噩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路明菲白了楚子航一眼，她如今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所以路明菲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害怕。
“我记得这个气味。”楚子航直直地盯着那条啜泣着的龙，他没有理会路明菲，而是自顾自地说：“我曾经去过相似的地方，我爸爸就死在了那里。”
“楚叔叔？”
“对。”楚子航点了点头，眼中竟有释然的意味，“这可能就是宿命吧，一会儿你离我…别太近也别太远，在我死掉的那一刻，你要掉头就跑。”
“死？你别吓我啊少侠！”
“尼伯龙根之门的开启需要一个人的献祭。”楚子航的声音像是梦呓，他的瞳孔微微颤抖，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上一次这个人是我爸爸，而这一次只能是我，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为什么不能献祭那头龙呢？”路明菲一把拽住楚子航的衣袖，她素白纤细的手背骨节紧绷，表情焦急，“我们两个人未必会输给它的，而且你要让我怎么心安理得地看着你死？我告诉你楚子航，我是不会走的！”
话音未落，路明菲突然感觉皮肤传来了灼烧的刺痛感，一股推力缓慢但无法抵抗地将她推向远处。
“你…”路明菲刚想说些什么，可是紧接着，她就看到了楚子航的身上正在产生恐怖的变化。
少年毫不保留地点燃了金色瞳孔，他的头发轻轻地飘了起来，像是微风吹动的柳絮，西装撕裂的声音阵阵传来，即使已经被推出了一段距离，路明菲还是能看清楚子航的骨骼与肌肉正在暴涨，他正在从一个仅仅有些肌肉线条的少年变为强壮的战士，裸露在外的脖颈上是密密麻麻还在不停钻出的细小青鳞。
“这是…”路明菲捂住了嘴巴不让自己叫出来。
她记得叶胜和酒德亚纪给她上课的时候提过，混血种存在着一个临界血限，一旦超过这个界限，混血种的龙性就会不可逆转地盖过人性，从此这个人就不能称之为人了，而是…死侍！
而死侍化最大的特征，就是皮肤上开始产生龙类一样的鳞片！
楚子航扭头看了路明菲一眼，燃烧着的黄金瞳中读不出丝毫情感，他的皮肤蒙上了一层微红色的光晕，楚子航俯下身，握住剑匣中最右侧的剑柄，他只是稍一用力，封存在剑匣中的长剑就直接被他拔了出来。
长剑出鞘的瞬间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尖锐的嗡鸣，那是一柄半人高的八面汉剑，银白色的剑身散发着森森寒芒，楚子航利刃在手，一步一步缓缓地踏进白雾之中，他整个人就像是从地狱中走出的阿修罗，浑身上下环绕着冰冷的死亡气息。
“我明白了…”路明菲喃喃地说，楚子航提起楚天骄时那撕裂般的眼神浮现在她眼前，“我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了…”
楚子航周围涌起了狂风，沙石尘土被带到半空，他隆起的肌肉在震颤，他的骨骼发出不支的哀嚎，他顶着身体上的剧痛与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向着那头龙举起长剑，可楚子航持剑的手却突然一顿，他听到了身后传来了女孩的嘶喊。
“楚子航你就是个懦夫！懦夫懦夫懦夫！你在求死是不是！你在后悔当初没有和你爸爸一起死在这个鬼地方是不是！”路明菲攥紧拳头声嘶力竭，激动的情绪扭曲了她的五官，君焰的热浪将她推离了十几米，她必须用尽全力去吼，“懦夫！你以为你是在做大英雄吗？你以为你死了就能解脱了？就不用被回忆折磨了吗？妄想！等你到了地狱以后，你朝思暮想的爸爸只会迎面给你一个耳光！他会说老子用生命换你活下去，你就这样对待老子的牺牲？”
楚子航持剑的手僵在半空，鳞片钻出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他嘴唇颤抖，黄金瞳不安地忽明忽暗。
“这个状态…对你伤害很大是不是？”看到楚子航的动摇，路明菲开始小步往前挪，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变回来吧楚子航，你不用把所有事情都抗在自己的肩上，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那个劈开黑暗向她伸出手的少年，此时正在一步步走向深渊，路明菲只感觉有刀在她的心脏上划。
楚子航回过头来，他的黄金瞳闪烁着，仿佛想对路明菲说些什么，但他却只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这微小的动作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路明菲怔在原地，犹如雷击。
她看懂了楚子航的唇语，他说的是：来不及了。
暴血，这个已经失传了的狮心会秘技，被楚子航在古籍的残卷中复原了。
楚子航还记得第一眼在发现那张残破的羊皮卷时的心情，那是一种宿命般的吸引，就像是狂热的艺术家面对蛇群环绕的绝美宝石，即使明知有着致命的危险，他还是要去一探究竟。
暴血不同于点燃龙血，这个强行燃烧血液提升自身血统的技术不会直接导致释放者死亡，但它有着巨大的副作用，而混血种的血统越高，这个副作用就越大，因为这个技术会在使用者不受控制的情况下突破临界血限，那个上一秒还在唱着战歌的使用者在下一秒就会变为只知道杀戮的死侍，而且即使这一次没有突破临界血限，使用者的血统也已经被强行提高了，也就是说使用者下次使用暴血的危险性就会增加，每使用一次暴血，使用者就会强大一分，也同样会离死侍更进一步！
而对于楚子航来说，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多少次使用暴血了。
从他刚刚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口吐人言的时候，楚子航就明白了，也许就是这一次，这一次他就会变成那种怪物。
他已经无法思考刚刚路明菲话里的意义，他现在脑海中充满了杀戮的欲望，嗜血的念头不断冒出，力量的快感无限膨胀，他想饮血，血腥气现在对于楚子航来说，就是珍馐的香气！此刻，他每一个陷入疯狂的细胞都在渴望着毁灭与破坏，但属于楚子航的神志一息尚存，他强行对自己下达了命令，他的杀戮目标只是面前的那条龙，而不是身后的女孩。
楚子航无比希望在他完全失去神志的时候，这条命令依然有效。
好累，好困，好想睡觉…
楚子航有些坚持不住了，即使他的身体激活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但这份力量已经不属于他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自行冲向了那条龙，自行挥剑，但楚子航已经无所谓了，他的灵魂无比困倦，仿佛有人正在哄他入眠，就像是温柔的母亲在楚子航耳边低语…睡吧，睡吧，睡着了你就不会痛苦了。
“妈妈，是你吗？”楚子航的视线逐渐模糊。
“是啊，是我啊。”温柔的母亲说。
“爸爸呢？爸爸在哪里？”
“他就在前面等我们呢，你跟我来，你跟我来。”温柔的母亲向楚子航伸出了手。
楚子航的视线清明了起来，他看到了一座满是游客的游乐园，他记得这里，这是他四岁时候爸爸妈妈带他过生日时候的游乐园。
海盗船高高飞起又迅速落下，上面的游客们的尖叫像是浪潮，开着碰碰车的孩子们咯咯地笑着，碰碰车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响声，旋转木马上播放着铃儿响叮当的音乐，射击场上砰砰的开枪声此起彼伏，游乐园中心，几十米高的摩天轮被夕阳的光晕映成了红色，将巨大的环形影子投向了地面，阴影中有几只小猫嬉戏。
楚子航木然地抬起胳膊，想握住面前那个美丽女人的手。
“楚子航！”
遥远飘忽的嘶喊声传来，还带着些许回音，像是有人躲在云朵后面呼喊他的名字，楚子航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稍微睁开了些眼睛。
谁？谁在喊我？
“不要死…”
像是天雷斩下，游乐园轰然溃散，美好的场景化为点点碎片消逝，楚子航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路明菲将楚子航的头枕在她的大腿上，怀中的少年双目紧闭，失血过多的脸上呈现出蜡一样的苍白，他的胸口上，一处足有十公分的血洞触目惊心，鲜血汩汩涌出，像是红色的山泉水。
在她的视角里，楚子航突然像疯了一样冲向那头龙，他扬起剑胡乱地砍，仿佛失去理智的疯子，然而毫无章法的攻击并没有给龙留下任何伤害，反倒轻易地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外，那头龙只是一爪，楚子航便再无声息。
“不要死好不好…”
一滴泪水落在楚子航脖颈的青鳞上，但青鳞的主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路明菲无法想象这个带她来到新世界的男人就这样死了，他不是天才少年吗？他不是狮心会会长吗？他的言灵君焰不是号称所向披靡吗？他怎么会死呢？
那头龙站了起来，巨大的膜翼扬起，如山的身躯遮天蔽日。
路明菲抬头只看到了覆盖了天空的黑色鳞片，她自嘲地笑笑，自己刚才真是天真，这样一条庞然大物，怎么能是他俩想想办法就能解决的呢。
或许，我也要死了吧。
“姐姐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这样，遇到点事就要死要活的。”路鸣泽捏了捏楚子航的脸，惋惜地说：“亏我姐姐这么喜欢你，可惜了。”
“路鸣泽？”路明菲挺坐了起来，她的眼里重新焕发了希望。
是啊，她怎么把路鸣泽忘了，这个小魔鬼可是无所不能的啊。
“嗯哼。”路鸣泽打了一个响指。
几人面前，巨龙抬起的骨爪僵在半空，它口中流下的脓涎漂浮在路明菲的眼前。
“它它被你定住了？”路明菲惊呆了。
“不，是时间被我定住了。”路鸣泽嘿嘿一笑，“我厉害吧姐姐，快夸我快夸我！”
“等我活着出去了，我天天夸你。”路明菲抹掉眼角的湿润，她指了指面前的巨龙问：“它是什么东西？”
“青铜与火之王—康斯坦丁。”
“不是诺顿吗？”
“诺顿已经被它吃了，剩下的那个叫做康斯坦丁。”
“我…现在该怎么做？”路明菲直直地看着路鸣泽。
“上次我给你言灵好用吗？”路鸣泽站在路明菲的身边，他的脑袋只到路明菲的肩膀，“就是开全图的那个。”
路明菲回忆着她使用iseedeadpeople这个作弊码时候的感受，那种感觉就像是她短暂地成为了世界的主宰，任何她需要的东西都会在下一秒恭敬地摆在她的眼前。
“挺好用的。”路明菲点了点头。
“那就好办啦。”路鸣泽骄傲地扬着小脑袋，“区区一个龙王而已，对我来说小菜一碟。”
“你又是来送言灵的吗？”路明菲问。
她还记得使用那个言灵时候的那丝预感，那是一条没有尽头单行道，一旦她用了小魔鬼给的言灵，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怎么听起来你不是很乐意的样子。”路鸣泽撅着嘴，粉嘟嘟的脸上是不满的神色，“你不要的话我不给了。”
他转身就想走，却一把被路明菲拉住了。
“我要…我要…”路明菲深吸一口气，她此时别无选择，她只能把希望放在路鸣泽的身上。
路鸣泽背对着保时捷的车灯，灯光在他周围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光晕，他露出了一个微笑，神秘但致命的微笑。
“但是有代价的哦。”路鸣泽说。
“代价？”路明菲一愣。
“当然，我们做魔鬼的都是生意人，我们又不是做慈善的，言灵这种东西是白给的吗？”路鸣泽歪着头，大眼睛玩味地盯着路明菲，睫毛长而弯。
“好吧，什么代价？”
“你可以在我这许一个愿，什么愿都可以，从言灵到花不完的钱，只要姐姐许愿，当弟弟的我就会给你实现，哪怕你想当英国女王，我都能尽量给你安排。”路鸣泽笑了起来，“但…许愿的代价，是你四分之一的生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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