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如果我说
坐上回程公交车时，乔栖已经有些困了，王杰希让她先睡，醒了他会叫她。
这之前还态度暧昧不清的姑娘，这会儿是什么也不想，直接靠着他就睡，睡前还不忘告诉他，她不会忘记回去前给他答复的。
王杰希嗯了一声，觉得喜欢她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也就她自己觉得稀奇了。
回程时，公交车比来时要破旧一些，挑个弯吱呀呀的，灯光更是不停车不会亮起来。王杰希听着身边微不可闻的呼吸声，看向窗户，玻璃上有灯火阑珊，有姑娘的睡颜，一切都静谧美好得不似真实。
王杰希记得自己知道一切时，还是跨年夜，厨房里母亲在洗碗，弟弟妹妹聚在电视前玩亲戚送来的乐高，电视里，又是不知轮到哪个明星的跨年演唱会。
他原本是想帮忙洗碗的，却被父亲招了招手，“杰希啊，来，跟爸爸说说话。”
王杰希记得，上一次他这么跟自己说，就是在高中交了白卷之后，就电竞一事和自己促膝长谈了一晚上。
确认自己最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王杰希坐到餐桌边，跟父亲面对面，玩笑道：“爸，有什么事您直说吧，就算是您被撤职了，我也养得起咱家。”
“说什么话呢，你爸我可能比你先退役吗？”王父哈哈一笑，笑罢、又渐渐落了声音，拿牙签戳着盘中的水果块，许久才问，“……杰西啊，我是想问你，你跟那个乔栖那姑娘，最近有联系吗？”
“她？有吧，她过几天要参加全明星，之前聊了一下。”王杰希不解，但也不觉得父亲是出于纯粹喜爱才跟他聊这个的，“她……有什么事吗？”
“哦，没有没有，除了当时的抢劫案，能有什么事。”
“抢劫案？”王杰希有点不好的预感，“什么抢劫案？”
“她没跟你说？”王父讶异，又了然，“不过也没有受很大的伤，以她的性子应该也不会声张。”
王杰希拧了眉，这话里话外透出来的意思都令人不敢想，干脆打断道：“爸，你要不直说了吧，您别让我瞎想。”
王父拢着双手，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开口：“抢劫案的事，出于保密原则我不能跟你细说，能说的只是你们荣耀霸图队的队长跟乔栖遇到了抢劫案，具体的，你自己去问那孩子吧，我跟你说这件事是因为你刘叔叔，之前在s市，户口原因调到了q市工作，他跟我说他见过那孩子。”
“那孩子，是指？”
“乔栖，他见过乔栖，在十年前的一起儿童诱拐案中。”
“你说，儿童……诱拐案？”
背后有电视的光影不断变幻，父亲注视着他，沉沉地点了点下头。
窗外雨夹雪淅淅沥沥，电视声音嘈杂刺耳，厨房里瓷具磕磕碰碰颤动着耳膜，父亲的嘴一张一合，如同被减了速的老式磁带，呲啦呲啦地前进着，推动着时间。
十年前那场儿童诱拐案属于多地有预谋的团伙作案，发生在乔栖身上的，不过是其中一处罢了。
主犯甚至是从犯都相当有经验，让当时刘警官为首的办案组多次断了线索，无从下手，而乔栖那起事件，成为了他们顺藤摸瓜的重大突破口，由那起事件过后一年内，警方抓住了背后一名主犯，高达二十名从犯，却还是让很可能掌握着人口买卖交易线索的另一名主犯逃之夭夭，至今还挂在悬赏令名单上……
今年年底，最后一名重要从犯将会刑满出狱，同时，他也是当年与那名逃犯关系最好的兄弟。
“哗啦啦！”
乐高积木撒了一桌子，惊静了王杰希。
王杰希一怔，下意识追问：“您的意思是……”
“虽然不是说所有的犯人出来后都会重操旧业，但，杰希啊……”父亲吸了一口不知什么时候点上的烟，缓缓吐出，“不作为一个警务人员，仅作为一个普通人民群众，防范意识都要强一点，你说对吧。”
父亲抬眼，隔着模糊的烟雾，眼神沉沉：“杰希，如果你和乔栖那姑娘关系好，就多帮衬一下她，能提醒能照顾的地方尽量做就是，但如果你们关系并没有太近的话……作为父亲，我还是希望你和她保持距离，你能明白爸爸的意思吗？”
“……”
“你弟弟妹妹……和当年的受害者们，是一样的年纪。”
父亲言尽于此。
王杰希想，父亲没有说他们是和当年的乔栖年纪相仿，就已经是足够熟悉也足够体谅自己了，不然，他即使能理解父亲，也难免埋怨吧。
红灯前，公交车长长地呼了口气，也让车上的人回过神，重新定神在b市冬天的夜晚。
窗外下了雪，王杰希从窗户折射里，看见乔栖已经醒了，只是出神地在看着前面，一直都没有说话。
王杰希说：“快到了。”
乔栖嗯了一声，还是没回神。
王杰希问：“在想事？”
乔栖说：“嗯，在想一会儿怎么跟你说。”
“想出来了吗？”
“还没有。”
看着公车入站，王杰希没说什么，到站就拉她下了公交车，把人往站内一放，又问：“现在想出来了吗？”
乔栖偏了偏头，“如果我说还没有，你准备怎么做？”
“不怎么做，”王杰希转回头，一手揣兜正对街道，俨然已经摆好了姿势，“酒店就在后面，继续等你想出来就是了。”
“那我一晚上想不出来呢？”
“嗯，我也很久没看过b市的日出了。”
“……扑哧。”乔栖反应过来，怎么都忍不住笑，拉了下王杰希的手臂，直言道，“前辈，我想我就是喜欢你这种地方。”
王杰希看她一眼，“哪种？”
乔栖说：“明明很有搞笑天分，但自己总是冷着一张脸，完全不会笑场的地方。”
“……”
“我是说真的呀。”
“……我没有冷脸。”
“我知道。”
车站牌下，乔栖正对王杰希，始终眸中带笑，视线不曾离开过他的脸庞，刚见面时，她真的以为王杰希就是喜欢冷着一张脸，后来发现，那只是因为他习惯了而已。
习惯了当兄长，习惯了当队长，习惯照顾周围人，也习惯给他自己，给周围人一种安心感。
她喜欢的，是这样的人。
一个会尽可能抽时间与她维系感情的人，一个尊重热爱也能明确自己的人，一个会让她把一切不适都交给他来处理的人，一个愿意和她幻想很多的人，一个能陪她到天明的人。
车灯划过两人的眼，盈盈发亮，灿若繁星，乔栖笑问：“王杰希前辈，我有一个好事还有一个坏事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个？”
王杰希皱了眉，跟遇到强敌一样严肃，“……为什么你和我之间总要这么复杂？”
“我们之间复杂吗？”
“你自己误会过我多少次，你自己不知道？”
“是前辈误会我呀！”
“……”王杰希头疼地抱起双臂，很快放弃跟她倔这个问题了，“不管是谁，总之，误会了这么多次，你总该让我坐实一次了吧。”
乔栖一呆：“坐实什么？”
王杰希抬眼：“我记得集训时，好像有人祝我新婚快乐？”
“……”乔栖大脑宕机了半天，直到有自行车叮铃铃路过，她才慢慢慢慢地红了脸，“前辈，我以为我们还在讨论交往的事情…”
“？难道不该考虑到这个地方？你还没答应就先要分手了？”
“我不是我没有？？？”
乔栖被他绕昏头了。
“停！”乔栖竖起手掌打断他，另一只手还在揉太阳穴，“前辈你先听我说吧，不然再跟你聊下去，我都怕把我家保险柜密码说出去了。”
“嗯。”王杰希眼里全是浅浅的笑意，他似乎找到逗她玩的新方式。
这个人到底是正经还是不正经，是传统还是不传统真是完全分不清呐。乔栖无奈，“我不想让前辈有莫须有的期待，所以，我就先说坏消息了，坏消息是，你听完我的回复，很可能会不想再与我交往。”
广告牌轮换为亮色，王杰希眼皮跟着一跳，“……好消息呢？”
那些明亮的色彩里，姑娘微微一笑，“好消息是，王杰希先生，恭喜你，能在全世界七十亿人中，与喜欢的人两情相悦。”
乔栖说，王杰希前辈，我喜欢你。
广告咔地切成冷色，王杰希却卡了很久都没动。
即使是上任队长林杰，一定都没有见过王杰希愣神如此久的模样。他好像生来就是那副坦然稳重的样子，天大的事也不会出神太久，总能迅速进入状态整理头绪。
前辈，王杰希前辈，王杰希，王同学……
乔栖小声唤了好几个名字才把他唤醒。
找回焦距时，王杰希下意识想弯起嘴角，但想到她刚才的话，又很快恢复冷静，轻轻颔首，“嗯，你继续说。”
看上去是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可知道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谁能藏得住呢？
乔栖忍不住苦笑，自己还真是……太残忍了点。
车笛由远至近又重新驶向远方，乔栖也重振旗鼓，握了握汗津津的手心，仰起头，认真回答：“因为前辈对我来说是很特别的人，所以我不想隐瞒前辈，也愿意第一个告诉你。”
“我喜欢前辈，”乔栖如他所愿，将自己的全部都讲给他听，“我喜欢你，喜欢你对待微草的用心，喜欢你对弟弟妹妹细枝末节的照顾，喜欢你对新人对粉丝有些笨拙的温柔，喜欢你一直将我的事看在眼里，喜欢你明明就很偏心我却从来不承认的地方，喜欢你，喜欢王杰希前辈，喜欢王杰希前辈的全部，一直都喜欢，嗯……说这么多喜欢，不知道够不够？其实我还可以再说上三天三夜呢，就怕前辈会嫌我烦呀。”
“……不会，你是我唯一不会嫌烦的话痨。”王杰希顿了顿，“不过还是要看内容，内容不行还是不行。”
“……前辈，说情话只要前半句就够了哦？”
“这不是情话，是实话。”
“太伤我心了……”
“是你快把我送医院了。”
在他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时，又砸来这么一个惊喜，这简直像蓝雨的阴谋，王杰希觉得自己迟早被乔栖折腾进医院去。
等再听到她的下一句，王杰希觉得自己二十几年过分平稳的心跳就是为了今天全部送给乔栖。
因为她说了一句：“但是。”
王杰希想不明白：“为什么还会有但是？”
“因为我贪心呀。”
“……”她用贬义词形容自己时，从来都没有好事。
王杰希没能过多思考，乔栖也没有再给他时间，刺耳的鸣笛声呼啸而过，将两人之间那道路灯影映作了指针，天平指针由乔栖滑向王杰希，这一次，又轮到他来做出选择了。
童话结束后，独属于王同学的乔同学消失不见，只留下乔栖，仍旧弯着嘴角，温柔又机械化地笑着，说她喜欢他，喜欢王杰希前辈，但是又不仅仅喜欢他。
“前辈，如果我说，我还喜欢很多很多人……”
“你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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