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疯子
江玖有点后悔相信兰因。
江玖觉得就是吃个饭，用不到这么重视。
但看着兰因和那群小崽子的热切样江玖也不好出言打断。
现在江玖身上穿金戴银，看起来像一个金碧辉煌的柱子，给别人展示浑身的珠宝。
江玖觉得大可不必。
江玖深知对她身份有误解的不止李大保一个人。
江玖跟着兰因穿过花园和几道抄手游廊，头上的珠钗宝石直压得她直不起腰。要不是跟着楚临学了几年，要是一般闺秀估计早就趴在地上起不来了吧。
“那个，兰因啊，还有多久到啊。”
兰因举着一盏灯笼走在前面，替江玖拂过一道垂下来的柳枝：
“姑娘莫急，前面就是湖心亭了。王爷一早就在那里等你了呢。”
江玖有苦说不出：
“兰因啊，你们觉得我为什么会来王府？”
“当然是因为王爷重视姑娘。想照顾姑娘。”
“其实。。。。。。其实我是你们王爷的。。。。。。”
噫，不对！
被摆了一道！
江玖在见过许青后终于品出点不对来。
李兰庭根本不需要我！
那他为什么要把我留在王府？！
江玖皱起眉，深觉大事不妙。
李兰庭知道许青来王府是为了我，之前的借口是留下来做保镖，可哪个保镖会有专人保护？江玖聪明是聪明，可现在江玖对阆都的事也是一知半解，不比他李兰庭多多少。
所以李兰庭为什么要把江玖留下？
难不成就因为自己出自九华山？
九华山不问世事多年，光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弟子出现并不能涵盖九华山现在的选择。
兰因停在她身前：
“姑娘，到了。”
江玖收回心绪，看向游廊前的亭子。
今晚天气出奇的好，没有乌云，也不是很冷。
亭子就布置的简单，只是布了菜，没有弄那些让人浮想联翩的红纱和熏香。
李兰庭今晚穿了件月白的袍子领口和袖口处还绣了考究的花纹。倒是把之前被追杀和奔波的狼狈遮掩得干干净净，显得又贵气又儒雅。终于有点阆都那种奢靡的味道。
可惜李兰庭是个捂不热的。
阆都有不少贵女想嫁给李兰庭，但是都因为李兰庭的冷淡薄情退缩了。
前世江玖没怎么和李兰庭打交道，见得少，尽管是最后那些日子也是。也不怪江玖之前没认出来。
现在看来，倒是有几分前世摄政王的气势了。
李兰庭喝了杯酒，余光看见一抹红色的影子：
“来了？”
江玖坐在他对面：
“王爷叫我，怎么敢不来。”
李兰庭举起筷子：
“既然来了，就吃吧。”
江玖看李兰庭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决定先发制人：
“王爷——”
“来吃这个。”
“唔。。。。。。”
李兰庭夹给她的是一块鸭掌，江玖看着那鸭掌上斑驳鲜艳的辣椒碎，被热油和汤汁激发出香味的蒜末，没有忍受住食物的诱惑。
夹起来吃了。
“如何？”
汤汁浓郁咸香，鸭掌软烂入味，黄酒放的很及时，把鸭掌的异味都盖住了。辣椒量和蒜末量都很合适，两者搭配合理，在高温的烘煮里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好吃！”
“还有这个。”
嗯，牛肉滑嫩无比，吃起来和豆腐一样。酱汁收的刚好，不浓也不淡，每一块牛肉和青菜都沾上了酱汁。
“青菜用牛油炒过？”
李兰庭诧异地挑起眉：
“你怎么知道？”
“青菜沾有肉味。青菜是一种很不容易染上味的食材，一般厨子只会用简单的水煮，还不好好控制火候，导致青菜本身的涩味和苦味被放大。所以很多人都不怎么喜欢吃。”
“嘶，有点厉害。这么喜欢吃？对庖厨之道这么了解，之前家里是做这个的？”
江玖喝了口酒：
“王爷将我留在王府是为了什么？不会就是让我来试试王府厨子的手艺的吧？”
李兰庭抬起眼，看了江玖一眼，笑了笑，坐直身体：
“许青见你去了？”
“嗯。王爷并不需要一个被人保护着的保镖，况且我自认聪明却也不敌在宫中生活了十几年的王爷。和王爷这只老狐狸比起来，我还嫩多了。”
李兰庭笑了笑：
“瞧你这话说的，就跟我多老似的。我也才比你大了四岁。”
李兰庭，居然和我师叔同龄？！
嘶，果然九华山天灵地宝深厚，水土养人。
导致楚临一直比我看着年轻。
江玖对岁月有了些不服。
“王爷留下我，不会就因为我出自九华山吧？九华山多年不问世事，我一个人决定不了整个宗门的去向。”
李兰庭吃了口鱼：
“九华山闭山多年，据我所知整个宗门也就只有门主虚舟子和一个比虚舟子小十岁的师弟，再然后就是一个刚出师的你。”
江玖看着李兰庭，李兰庭熟视无睹地夹了块贝球：
“你确实不能左右什么，但是要是他们两人想对齐国动手的话总得要考虑你这个徒弟，师侄的死活。”
江玖冷冷地看着他：
“你要拿我来威胁他们。”
李兰庭笑了，眼里是说不出的阴鸷和疯狂：
“不，我说了九华山和齐国多多少少有点渊源。你不是为了威胁他们，而是让我久居在外的皇兄归京啊。”
什么？！
皇兄？！
楚临，竟是齐国皇室！
那他前世为什么会去做梁国国师？
江玖按下心中诧异，吃了块酱香四溢的鹌鹑蛋。
李兰庭看着江玖：
“你好像并不吃惊。”
“师叔怎样选择是师叔的权利，而师叔对我来说永远都是九华山上教导我修炼的师叔。你想怎样与我无关，但你要是伤我师叔一根毫毛。李兰庭，我要你好看。”
李兰庭笑了，笑得有些癫狂。在月色的照映下像一个从水里冒出来索命的恶鬼。
“皇帝多疑，刚愎自用；外戚夺政扰乱政权，国库亏空；外敌当犯。我们为什么不给自己寻求一条活路？！我为什么要把你留在王府？因为有人要杀你。”
江玖看着李兰庭癫狂的样子：
“你疯了。。。。。。”
“她也要杀我。”
“李兰庭——”
“她也要杀楚临。”
“现在没有人会杀你。”
“不，她现在不会杀你。她会害你。然后引出虚舟子。”
我知道。。。。。。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我知道。
“然后杀了虚舟子，再是你。”
“李兰庭你疯了！”
“我疯了吗？我没疯。”
李兰庭看着江玖：
“阿玖，你不应该来蜀中。”
“阿玖，你知道楚临为什么不姓李吗？”
”因为他出身时天有异象，天降大雨三日不绝。国师就告诉父皇，他命犯红煞，独坐七杀是会祸及皇室和江山的。父皇起初不信，后来他长大了些，他的母妃，也是我的母妃。”
李兰庭竟和楚临一母同胞！
李兰庭冷笑了一声：
“没想到吧，明明我们一点也不像。”
江玖看着李兰庭。
不，像的。只是因为两人气质相差太多，而导致两人的相似处迷糊了。
江玖才发现，李兰庭和楚临的眉眼十分相似。
李兰庭笑了声，透露出一种无边的讽刺：
“因为朝堂的一些争端，永远离开了我们，自那以后父皇对我们的态度开始变得十分平淡。然后北狄降下连绵三月的大雪，北狄人缺少食物不得不南下抢夺我们的货物和粮食。父皇为此殚精竭虑身体也越发不好。太后一直看不惯我们兄弟俩，因为我们聪明，太聪明了。什么该知道不该知道的都知道，这样下去，他那个平平无奇又多疑的儿子怎么坐上，坐稳那个位子呢？她看准了这次机会，动手了。她再一次在父皇耳边提起了国师的话。”
李兰庭看着江玖，又仿佛是在透过江玖看到多年前的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李兰庭有些魔怔了：
“父皇动摇了。他把楚临丢到相国寺，名义上是祈福实际上是软禁和丢弃。”
“那你呢？”
“我？”
李兰庭笑了：
“我？他把我寄养在那个毒妇名下，我日日都要喝一碗汤药，让我终身不能再习武。”
“楚临很幸运。遇到了当时九华山的门主，门主看他是世间少有的慧根，就把他收做关门弟子。”
“我，也终于在他们争斗时成功脱身。过了几年逍遥日子，可是阿玖，每到月月圆时我的每根骨都会隐隐作痛。楚临十数年没有下山，没有再来到阆都，没有，再去见过我们母妃一面。”
“阿玖，这世道烂透了。”
江玖看着李兰庭从疯魔到恢复清明，好像从他的话中看到了前世那个满身泥泞血泪的自己。喃喃道：
“是啊，烂透了。”
屋里燃着上好的熏香，从窗外可以看见凤凰木上牺身的幼鸟，在枝头跳了跳，又向着屋顶飞去。是难得的春日。
许青站在江玖身后看了眼窗外的景色：
“你今天要出去？”
江玖慢慢把手中的那封信写完，看着最后落款时附上的一片凤凰木树叶笑了。
江玖把毛笔放回笔架，拿起案上那张薄薄的纸对着窗户吹了吹：
“我只不过写了封信，你就断定我要出去？”
许青坐到一旁，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难得安顿下来，你不去阆都逛逛？”
江玖把信封好：
“没兴趣。”
外面的花花世界江玖在上一世早就逛了个干净，早就没兴趣了。
许青挑了挑眉：
“对西风阁的酒菜也不感兴趣？”
“。。。。。。”
该死，有点动摇。
“据说最近还来了个说书先生。讲的如何我不清楚，反正阆都里的公子哥小贵女都要去看一看。看样子还挺满足。”
嘶，选一个靠窗的位子，吹着风，喝着茶，再吃点西凤阁的糕点。
岂不美哉？
江玖的面前已经浮现出那久违的荷花酥、桂花糕、绿豆糕。。。。。。
该死的糕点，竟如此甜美。
江玖擦了擦嘴边并不存在的口水，站起身：
“走，我们出门。”
许青看着江玖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由笑了。
那人说的还真没错，这丫头就对吃放不下。
姑且原谅他的多次不告而别，“体谅”一下他的不容易吧。
许青摸了摸江玖的头顶，站起身：
“好吧，今天姑且陪你去看个热闹。”
两人一出门就撞上进门的兰因。
兰因端着一盘水果，笑嘻嘻的：
“姑娘快看，这是今天王爷进宫陛下赏赐的。都还新鲜着呢！诶，姑娘要出门吗？”
江玖笑着用食指刮了一下兰因的鼻梁：
“还不快去把这玩意儿放下，今天本姑娘带你们出去吃好的！”
“我们？”
兰因侧过身就看见了江玖身后的许青。
“许公子？”
兰因眼里闪过片刻惊讶。
许青看了眼兰因，颔首示意：
“小姑娘快走吧。不然你们姑娘估计就等不及了。”
西凤阁是齐国极其有名的酒楼，在齐国许多地方都有分店，上一次和虚舟子，楚临一起吃饭的那家酒楼也是西凤阁。
西凤阁最大的特点就是楼上的雅间和时不时的各种活动。
有时是隔壁青楼的花魁选、有时是什么拍卖、鉴赏。
但更多时候，会请一个说书先生在大堂说闲书。
西凤阁的雅间很特别，雅间后有一条走廊把每一间雅间相连。雅间里面并不是墙体而是一帘又一帘的珠帘和花纹繁复的栏杆。挑起珠帘就可以看到楼下大堂和别间雅间的珠帘。
端的是一派风雅私密。但是消费和其他酒楼也有着天大的差别。
真的贵。
几乎所有阆都的权贵纨绔酒肉池林、醉生梦死都会来西凤阁。
这里也是阆都败家子的快乐地。
但这些败家子们看中的可不是这前堂。
在西凤阁待久了的客人都知道，西凤阁不是单纯的酒楼。
西凤阁的后堂还有一楼。
这里明面上是旅客住宿的房间。但是确实阆都权贵真正醉生梦死的红粉地。
西凤阁是可以带人的。
但是西凤阁自己也有人。
只不过都在后院。
对阆都人来说，那才是真正的快乐。
只可惜江玖现在不快乐。
江玖拿着一把刚才随手买的折扇撑着下巴，一脸郁闷。
许青瞥了她一眼，剥了颗花生丢到自己嘴里：
“怎么出来了反而不开心了？”
江玖撑着脸，没有说话。
兰因喝了杯茶，又给江玖倒了一杯，把茶推到江玖面前：
“是啊姑娘。兰因好久都没有出来玩儿过了。兰因还挺高兴的呢！”
江玖眯起眼用扇子指着一楼中央那个说书先生：
“他怎么还不开讲？一直和一楼那些人叨叨什么呢？”
那个说书先生被不知是谁家的小厮缠住了，两人一直在拉扯。大堂里的那些人对这场面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虽然看起来多有不满，但也没有人出口阻止。
兰因顺着江玖的视线看下去。惊呼：
“哎呀！”
江玖看了眼兰因：
“怎么？”
许青拍了拍手上的花生壳：
“那个人是程家的小厮。”
“程家？”
太后母族？
江玖不动声色地望着许青：
“程家怎么了吗？”
“程家是太后母族。家里儿兄没什么本事，就靠着太后一个人和前朝几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扶持着。要是皇帝和太后倒了，嘿！”
许青似有些幸灾乐祸：
“好一出树倒猢狲散！”
兰因点了点头：
“而且他们家的人不管是少爷小姐还是小厮婢女，一个二个眼睛都长在天灵盖上，对我们这些人或者职位比较低的官员全都趾高气扬的。丝毫不把人放在眼里。”
江玖有些稀奇。
之前她来阆都时已经有点迟了。太后一党也死的死伤的伤，早就不成气候。
江玖看着那个人：
“兰因，你去看看他为什么在那里闹。”
兰因挥动着一颗八卦的心激动无比地跑下楼去了。
许青见江玖把人支开：
“你有话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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