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徒儿，随为师一起下山吧
江玖抬起头看着簌簌落下的雪，皱起眉：
“都这个时辰了，师父怎么还不回来？”
楚临把剪好的窗花收好，又把两把剪刀一一放好，才站起身：
“去厨房拿调好的糊浆来。”
江玖转过头：
“已经剪好了吗？”
楚临拿着那沓窗花，点了点头。
江玖站起身：
“好，那我去——嗯？”
楚临看向窗外，不远处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回来了。”
江玖看向窗外，推开门风风火火地冲出去：
“师父！”
虚舟子张开双臂抱住窜出来的徒弟：
“哎呦，都多大了。还这么冒冒失失。”
江玖拉着虚舟子：
“和师父比起来，我可还是小孩子呢！”
修行人不显年岁，尽管十八载光阴过去，虚舟子的脸上也毫无痕迹。
“你师叔呢？小丫头冒冒失失的就出来了，又把你师叔落下了？”
“哪有，我正要去厨房拿糊浆呢。”
“哦？要贴窗花啊。正好，我也来贴几张。去年你们贴的早，我都没来得及动手。还不快去拿来。”
江玖撅着嘴跑去了厨房。
楚临站在门口，向虚舟子行了一礼：
“师兄。”
虚舟子摇了摇手，似有些不高兴：
“怎的还这般在意这些虚礼。小临子这一年过去还是没有什么长进。”
“师兄，礼不可废。”
“哎呀呀，小临子你要是一直这样可是找不到老婆的。白瞎这张好脸。”
楚临笑了笑：
“师兄外面天寒，我们快进屋吧。”
“啊对对对，这一路上虽然有符篆和灵力可以供暖但一起风还是有点冷。说实在的，我下山的这么些年还没见到过几个比你长得标志的。你真不考虑随我下山？”
楚临给虚舟子倒了杯茶：
“山上清修惯了。这样也挺好。”
虚舟子摇了摇头：
“总归要下山看看。小临子，你要去找自己的道。一味这般把自己封闭在一处清修，无论你道法符篆如何精进，你的道心不稳，境界都难以再进一步。”
“师兄，俗世太脏了。我不愿入世。”
虚舟子喝了口茶，眨巴眨巴嘴：
“嗯明前的茶，一定是你选的，丫头遇事毛头毛躁的，这种事她弄不好。我知道你还是对那些旧事有所芥蒂。但如今世道变得如此快，你也该去看看。丫头如今也到了年岁，等元宵过完，我就带她去蜀中。”
楚临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看着虚舟子：
“阿玖不堪世事，若是一个人在这乱世四处流荡，出了事你放心？”
虚舟子看着窗外抱着一个碗跑来的江玖，笑了笑：
“那你陪着她一起下山不久好了吗？你清冷惯了，遇事冷冰冰的，丫头活络的多。下了山保不齐带着她你还要方便一些。”
楚临摩挲着手中的白玉茶盏，看着案几上放着的窗花若有所思。
江玖抱着糊浆站在门外安安静静的等二人出来。
这两货怎么还不出来。。。。。。冷死了。
不会我方才用力过猛了吧，十八岁的青春少女演过了？
江玖抬头看着飘来的雪，深深反思了一下自己。
好像真有点过。
但前世那个自己爱答不理的堂妹不就是这样吗？
江玖想了许久，觉得是自己找错了模仿对象。
嗯，应该学那个啥？哦哦哦，阆都第一才女，丞相孙女才对。
啧，那个废物点心怎么上的了台面。
江玖叹了口气，深刻反思了自己的错误。
虚舟子看着门外叹气的江玖，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这是干什么呢？”
楚临拿起窗花，站起身走了过去：
“不知。向来如此。”
“难不成丫头有事瞒着我们？”
“无妨。”
“嗯？”
“护得住。”
江玖看着楚临走了出来：
“聊完了？”
“嗯。”
虚舟子接过江玖手中的糊浆：
“哎呀呀，走吧走吧，贴窗花咯。一转眼，丫头都长大了。”
江玖用刷子在窗纸上抹了层薄薄的浆糊：
“那可不。话说今年师父怎么空着手就回来了？”
虚舟子扬了扬眉；
“哟，还质问起师父来了。”
江玖接过楚临递过来的窗花：
“这鲤鱼戏水剪的，栩栩如生。今晚就烧它。不愧是我剪的。”
虚舟子不由笑了出来：
“你这般压榨你师叔，你师叔就没有罚过你？”
江玖突然就想起以往年少时被楚临支配的岁月。
噫，不想再来。
但为了那么一点点若有似无的虚荣心，江玖还是硬着头皮，挺起胸脯：
“哪儿能啊。师叔最疼我了！今年生辰还给我做了我水煮牛肉。”
虚舟子扬起眉，满脸不信任，还专门转过头问身后的楚临：
“此话当真？！”
楚临微微点头。
虚舟子的瞳孔在那么一瞬间仿佛产生了巨大的波动。
得，石锤了。
这也不怪虚舟子震惊。
以往楚临对吃食这一方面向来都是能免则免，能不烧火就不烧火。
嘶，什么时候转性了？
难道？
啊，两颗都是自己菜园子里的白菜。。。。。。啊，不！丫头比较像前几年在南蛮深山里偶遇的那只野猪。都一样贪吃。这，白菜自己往猪身上撞怎么算？不是这头猪知道吗？根据我这么多年的了解丫头除了吃对其他事可一点都不上心，小临子又是一个什么事都往心里塞的。你要没有发现什么端倪自己去追问他就瞒的死死的，跟个无缝的鸡蛋一样。就像当年他刚入门时自己练符篆不小心伤着了，半夜疼得受不了自己偷偷跑到药房找药抹一样，要不是我半夜饿了起来寻东西吃还不一定能发现。一定是这样。
丫头一定还什么都不知道。
楚临看了眼还沉积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的虚舟子：
“她十岁的时候为了过嘴瘾，隔三差五跑到山脚酒馆卖惨。掌柜看不下去，就在我下山采买时抓住我数落了一顿。”
江玖听见，一不注意笑出了声。
虚舟子：
“啊？”
啊，这样就说得通了。
江玖笑着将手中的窗花贴在窗户上。
那时那掌柜在大街上死死拉着楚临的袖子，义正言辞地指着楚临。说什么，你清汤寡水也就算了，不能饿着孩子什么的。你要养不了不妨交给我，我偌大一个酒馆这么个小娃娃还是养得起云云。更甚的是，他说楚临看着仪表堂堂芝兰玉树的竟这般无能让家中孩童饿肚子。把楚临骂的狗血淋头。还是幸亏有认得楚临的老婆婆来说话，那掌柜才自觉失言，给楚临赔了不是。还请楚临和自己吃了一顿。
估计楚临还从来没有被人骂的那般惨过吧。
江玖抬起头看向正明亮着的月亮，笑着把耳边的鬓发绕到耳后。
是了，日子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再也没有比这般好的日子了。
过去的，就过去了。
眼下，才是重要的。
“哦，对了。丫头啊。”
“嗯？什么事，师尊？”
“年后你就随我下山游历吧。”
江玖脸上一脸安和的笑容有那么一丝的僵硬。耳边绕发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老娘要你命。
江玖嚅嗫了一会儿，扣了扣手指。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虚舟子看出来了，温声道：
“怎么了？丫头，有什么都可以说出来。”
“师尊，我不想下山。”
楚临和虚舟子似有些惊讶。
“怎么现在跟你师叔一个德行？以前你不是都吵着要下山吗？”
“我觉得山上的日子也挺好。就这样，也挺好。”
虚舟子叹了口气：
“丫头，你自六岁被我收为徒弟后便极少下山。最多也就是逢年过节在山脚的小镇上逛逛，平时和小临子一起采买完，也就回来了。你见过的人世太少，也太片面。你必须得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这个世间。这关乎你的道心和后来的修行路，更关乎于你以后还要不要回九华山。”
江玖睁大了眼：
“师尊，你。。。。。。是不要我了吗？”
虚舟子不由笑了笑，慈爱的看着江玖：
“怎么会？你永远是师尊徒弟。只是，鸟儿长大了。总该有自己的山林。丫头，你应该出去看
看。但是九华山永远都是你的家，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
“可是，可是师叔也数十年没有出山了。”
楚临看着江玖：
“此次，我有要事要办。待你离开后我会给九华山下下封山大阵。”
“啊？师叔也要下山。。。。。。”
“阿玖，不要胡闹。”
江玖贴好最后一张窗花，摩挲了一下上面那只活灵活现的锦鲤，妥协：
“那好吧。”
反正最后你都会莫名其妙消失不见，到时候我就偷偷回来。
一会儿去藏书阁翻一翻封山大阵是怎么开的。
“封山大阵上我会添一些其他东西。若我没回来，你也进不来。”
江玖好像听见了什么破灭的声音。
真的，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虚舟子摸了摸江玖的头：
“好啦，不要闹了。师父今天带你们下山吃年夜饭好不好。”
江玖像一只失落的猫垂着尾巴和耳朵。
虚舟子见她这样到有点无措了，不知道一向喜好口腹之欲的徒弟怎么哄不好了。
哎，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楚临叹了口气：
“不要闹了。一会儿下山，我给你买一只簪子。”
江玖伸出手，竖起两只指头：
“两只。”
“好，两只。”
“翠玉轩的。”
“好，翠玉轩的。”
江玖抬起头，委屈巴巴的：
“今晚要吃口水鸡。”
“好。”
“还有鱼香肉丝和水晶宵肉和太白鸭。”
“都依你。”
虚舟子看着这两个人一言一语，默默眯起眼。
嘶，小临子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有点人气了。
江玖像一只得逞的狐狸，翘起高傲的尾巴和头颅。拉着虚舟子的手：
“那师父我们快下山吧！”
买个惨，得了两件簪子和一顿好吃的。
这波小堂妹装得不亏。
虚舟子被江玖带着时还有点恍惚。
怎么，现在丫头长大了，感觉不那么好骗了呢。
不但要吃好的，还要戴好的。
嗯，世道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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