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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53章


这一夜,陆战生都没怎么睡好,早上贺知起床的时候,他也就醒了。

        贺知起床之后照例去打了水,扫了院子,洗了衣服,把能干的活都干完之后,就开始坐在门外的石头墩子上发呆。

        女生做好早饭喊大家的时候,贺知倒是也来了,但根本没吃进去几口东西。

        昨天就没怎么吃,今天这还不吃,陆战生真是急死了。

        好歹之前每天去完李月茹家,回来之后还能勉强吃进去几口饭,这不让去,直接一口都吃不下了。

        内心急躁的挣扎了半天,陆战生最后决定,贺知如果今天还要去李月茹家的话,他就不管了,心说爱去去吧,总比饿死强。

        可是,贺知又不去了。

        一直到午饭过后,贺知都没再出门,就在屋里的桌前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

        看上去是在看书,可那书整个上午都没翻几页。

        陆战生更是直接愁的没了脾气。

        就很不明白贺知这到底是犯了什么邪,他知道从贺知那里问不出什么东西,所以思来想去,去了李月茹家。

        石门村虽然人口众多,但家家户户都住窑洞,窑洞开凿需要特定的地理位置,不方便比邻而居,所以基本上就属于这个坡上一户,那个坡上一家,如各占一个山头似的。

        李月茹家就在村口处的坡上,从知青点穿过打谷场,走不远就到了。

        陆战生来的时候,李月茹正很费力的从井里往外打水,她挺着大肚子不方便,站在井边打水也很危险,所以只能半跪在地上,把绳子卡在井边的石头缝里,就那么一小截一小截的往外拽。

        那个画面看上去着实让人有些心酸,陆战生皱了皱眉,然后走过去把绳子从她手里接了过来。

        给瓮里打满了水,又一口气劈了大堆的柴,陆战生四下看了看,问李月茹:“还有什么活?”

        毕竟心情不怎么样,语气大概就是很冲的。

        李月茹略显无奈的笑了笑,然后去屋里倒了杯热水出来,并给了他一个小板凳。

        陆战生接下了小板凳,但没没接那杯水,他不喜欢用别人的杯子。

        “我丈夫是个很好的男人。”

        坐下之后,李月茹说:“他活着的时候待我很好。”

        “…”

        陆战生一时间没明白她没头没脑的说什么,抬眼看了看她,发现她脸上是带着微笑的。

        “他是为了能让我和娃过的好一些才去矿上的。”

        李月茹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继续说:“他如果还活着,应该也会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

        陆战生似乎听明白了一些什么。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别的男人比他对我们更好了。”李月茹又说。

        “…”

        陆战生这下彻底听懂了,她的意思,是自己不会再改嫁。

        “小陆同志。”

        李月茹又微微笑了笑。“你放宽心,你哥也没有其他心思,他只是觉得我跟他妈妈很像。”

        嗯?

        跟罗姨很像?

        陆战生忽的抬起头看向李月茹,第一反应,长的一点也不像啊。

        李月茹看出了他的疑惑,道:“他没具体说,只说看到我就会想到他妈妈年轻的时候。”

        “…”

        陆战生愣住了,他忽然明白过来,这个“很像”,并不是长相。

        陆战生以前听陆云庭说起过,贺知的爸爸在战场上牺牲的时候,贺知还没出生。

        那时候罗姨还没有被接到北京去,她怀着贺知一个人住在东北的乡下,身边没有任何亲人朋友,也是这样大着肚子无依无靠的生活着的。

        直到贺知一岁多的时候,陆云庭从战场上回来,才把他们母子接到了北京。

        后来有陆战生之后,他调皮,每逢惹祸殃及了贺知,害得贺知受什么了伤或者吃什么了苦头,罗姨痛骂或者痛打他的时候,也会说起当初独自抚养贺知时候的那段不容易,说到苦处甚至会泪水涟涟。

        所以,陆战生知道,罗姨曾经也是很不容易的,为了生养贺知,也吃过很多苦,受过很多罪,所以每每罗姨因为贺知收拾他的时候,他都任打任骂,没有什么怨气,只会格外入心。

        而罗姨每次说那些的时候,贺知也都是在一旁听着的。

        那段经历他们听过很多次,是有过很多想象,陆战生知道,贺知作为儿子,想必感受比他要更深刻百倍。

        如今在这个穷乡僻壤的,想象照进了现实,再加上贺知这段时间又特别想家,想罗姨…

        这样看来,反常也就正常了。

        从李月茹家回知青点的时候,陆战生打算明天去县里的邮局一趟。

        知青点太久没有来过信件了,陆战生想去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因为他觉得罗姨从小那么疼爱贺知,不可能不给他写信过来的。

        就这样想着,也恰好,陆战生刚到知青点,赶着大马车的邮递员也出现在了村口。

        “同志!”

        陆战生当时就立刻大喊了一声:“有我们知青点的信吗?”

        “有!”

        邮递员笑呵呵的回道,他记得陆战生,因为上次他来送信的时候,陆战生的情绪从欢呼雀跃到晴天霹雳的转变太迅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知青点的其他人都听到了这几声喊,纷纷从屋里出来,个个都带着满脸的兴奋和期待。

        贺知也从屋里出来了,他站在门口,并没有过来,仔细看,他的目光里有期待,也有忐忑。

        邮递员赶着大马车过来之后,从袋子里掏出了两个信封递给陆战生。“小陆同志,这回有你的两封呢!”

        “啊。”陆战生笑着接过来,也顾不上看,紧跟着又问:“有没有别人的?”

        “有。”

        邮递员拿出详单,回头去车上一件一件的找。

        “佟小雪,书信一封。”

        “李大宝,包裹一件。”

        “宋见,书信,包裹,各一件。”

        “…”

        念着把信件和物品都发放完,邮递员收起了单子。

        并没有贺知的。

        陆战生的表情立刻变了,问邮递员:“没了吗?”

        邮递员说:“就是这些了。”

        “不可能!”

        陆战生开始有些着急:“你再找找,是不是有落下的?”

        “你这孩子,咋个回事嘛,有你两封还不够啊?”

        邮递员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打开单子又核对了一遍。

        “确实都发放完了,剩下的就是别的村的了。”

        陆战生不相信,一把扯过他手里的单子仔仔细细看了遍,然后又在他的车上挨个儿把剩下的包裹和信封都仔细检查了一遍。

        没有贺知的。

        怎么会没有贺知的呢!

        回头看到贺知垂下眼眸之后那个失望和落寞的模样,陆战生的心情几乎是瞬间也跟着跌到了谷底,他感觉自己可能也要跟着病了。

        贺知原地站了会儿之后,转身回了屋里。

        陆战生原地抓耳挠腮的半天,想到自己的两封信,就拿起来看了眼,发现一封是来自周明亮,他很无语,懒得看,就换另一封。

        另一封很厚,感觉得是几十张信纸,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多话,陆战生无奈的刚翻过正面,一看到寄信人,他当时就懵了。

        罗姨?

        仔细看了好几遍,收信人那栏写着的确实是“陆战生”三个字,陆战生简直更懵了。

        罗姨不给贺知写信,居然给他写?

        这么厚的一摞…

        干嘛?骂他吗?

        懵了那么几秒钟之后,陆战生赶紧拆开,发现里边那么厚的并不是信纸,而是钱,很厚的一摞钱,陆战生感觉这得是罗姨所有的积蓄了。

        而真正的信纸就只有一张,里面也只有写了短短的两三行字:

        陆战生!小王八蛋!你给我记住!务必照顾好贺知!不准让他吃苦!护好他,敢让他少一跟头发,回来我打死你!!

        尽管字少,但压力和分量却一点也不少。

        陆战生不知道罗姨写着几个字的时候是怀着多么愤怒的心情,但他就这么看着这张几乎被戳烂了的信纸,感觉罗姨那笔尖都能透过信纸戳到他脑门上。

        他忍不住想,这得多恨啊,可他都跑出来这么远了,罗姨怎么还这么烦他啊。

        邮递员来的这一趟,带来了家里人寄的东西,这天晚上,知青们的伙食就好了些。

        宋见的姑父又给他寄了几瓶白酒,晚上大家吃饭的时候,他拿出来跟大家一起分享。

        陆战生心情郁闷,跟着喝了点。

        贺知不喜欢喝酒,大家喝酒的时候,他自己去了外面,陆战生让赵俊去帮忙看了眼,说他去打谷场上坐着了。

        整场郑延和宋见都在数落陆战生,倒不是骂陆战生做错了什么,就是骂他脾气太急,嘴太狠,贺知本来最近情绪就很低落,可他一点也不知道体贴人。

        借着罗姨那封信的后劲儿,陆战生差点儿让这俩人给骂抑郁了。

        郑延和宋见骂累了中场休息的时候,提醒他看周明亮的信。

        陆战生是懒得看的,上次的那封心有余悸,他对周明亮的信印象特别不好。

        不过寄都寄来了,不看两眼也不是个事,他就打开了。

        “陆战生,见字…

        ……

        大年初一那天,我去你家给你哥和罗姨拜年,恰好碰到他们在吵架,你哥态度也不是很好,顶撞了罗姨几句,罗姨气急了,打了你哥一巴掌。

        ……”

        嗯?

        读到这几个字,陆战生心里突然就咯噔了下。

        罗姨…打贺知?

        怎么可能?

        罗姨怎么可能打贺知,她从小宝贝贺知宝贝的跟个什么似的,就从来没碰过他一根手指头,连骂都很少,怎么会打?

        为什么?

        陆战生懵了会儿,翻下一页继续看:

        “……

        年前,你哥自作主张辞掉了首钢的工作,罗姨很生气,俩人就起过争执。

        年后,你哥突然又说打算下乡,罗姨怎么也不同意,可你哥坚持要去,问他为什么,他不说话,也不让步,罗姨气急,就打了他。

        后来听说你哥还是走了,我又去看了罗姨,她还在气头上,流着眼泪,一直在骂你,骂了很久。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你哥要去的地方也是陕北,因为你在那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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