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收尸
“姑娘，敢问芳名？”
“姑娘，年方几何？”
“姑娘，家住何方？”
“姑娘，是否婚配？”
“……”
洛陵挑着一双魅惑的桃花眼，颇有耐心地问了一堆没用的废话。
见她沉默不语，他扯着嘴角笑了笑，转过身去倒水。
林独枝这才抬眼打量四周，这人方才径直就把她带进了一处叫“悦女阁”的地方，一路上她看见不少漂亮的男倌……对着他十分恭敬。
悦女阁、秀气小倌，女人寻欢作乐的地方。
原来他是个牛郎。
雅间别致，色调素雅，用了许多银白色纱帐，营造出一种雾里看花的氛围。进门时绣着典雅梅花烙的屏风十分显眼，空气中飘着一股似有似无的幽香。
随处可见的鲜花，摆的到处都是，可见主人有多爱花。靠里间的卧榻被纯白的幔帐遮挡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吊在床头。
林独枝眨了眨眼，还想看得清楚些，视线猛然被一道身影拦住。
“姑娘。”洛陵看着她。
她悻悻收回目光，不出半柱香定能冲开定身咒。
他将手中盛满水的瓷杯口抵在她唇边，“姑娘，喝点水吧，不然一会儿怕你没力气。”
“……”林独枝瞥他一眼，心中迷惑。
他又四处折腾了许久，又是给她喂吃的又是按摩。
诡异得很。
林独枝手中运气，终于冲开了符咒的禁锢，对着面前给她喂水的男子就是一掌，黑气四散开来，蕴含着股股热浪。
下一秒，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洛陵竟随手荡开了她蓄力一击，手指灵活轻巧，大掌在空中扭转了一圈，握上了少女来不及收回的手。
他掌中滚烫，灵力与另一种阴邪的力量聚集在他一块，形成矛盾的冲击感，连带着林独枝也被波及，心中猛地震颤。
“你……不是人？”
林独枝手被他攥紧，抵在他胸前，奇异的感触让她想要逃离。
“姑娘，被你发现了。”洛陵唇角勾笑，意味不明地垂眸盯着她。
少女身上散发出的浓烈魔气，他嗅着像是最珍贵的补品，握着她柔若无骨的手，仿佛也能感受到从她指尖泄出的丝丝魔气，洛陵轻声喘着气索取着。
“你在吸收魔气？”林独枝发现了他怪异的神情。
话音刚落，她嘴角溢出一丝血，身体里的心魂似乎在疯狂叫嚣着，发出招摇的狞笑，血蝶封印被冲破了。
洛陵似有所觉，低头去看她，随后一脸失措，松开了她的手。
“姑娘，你还好吗，不会吧，我就吸了一点点。”
林独枝脚步虚浮跌在地上，意识模糊不清，吐出一口黑血。
眼前的人惊慌失色，伸手想要扶她，却只听见窗外一声破空声响彻耳迹，一把剑凌空而来，直直刺向地上的人。
洛陵抬手挡开，看向窗外的目光如炬。
“谁？出来。”
话甫落，一道黑影虚空出现在窗边。
女子黑衫如夜，红唇似火，眸子呈现绛蓝色，隐含着蛊惑之感，让人看一眼便沉沦。
是女祭。
洛陵皱眉问：“你是谁？来杀她的？”
他第一个不答应！
这人可是他先看上的猎物，好不容易才拐回来，不可能让其他人横插一脚。
女祭不想和他多说废话，抬手就是重重一击，火光滔天，喷涌而去。
“你现在滚开，我可以饶你一命，我只杀她。”
黑火带着浊流雾气，滋滋作响，碰上去怕是会比硫酸还酸爽。
洛陵斜她一眼，毫不费力抬手挡开，火光尽数落在了地板上，烫出几个大洞。
他语气桀骜：“你走吧，你不是我的对手，别挑战我的耐心。”
说这话时，他幅度极小地偏了一下头，去看身后的人，却见她已经晕倒了，迤逦的白衣裙摆平铺在地上，唇上沁着鲜红妖冶的血，眉心黑印嚣张地渗出黑气。
洛陵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原本以为她只是个身怀魔气的寻常妖魔，就想借她的一点点魔气一用，没想到她体内的魔气被封印所禁锢，他那么一闹，误打误撞冲破了封印不说，还让她陷入了如此危险的境地。
这并非他的本意。
趁着他出神，女祭勾了勾唇，凌空一掌打在他身上，手中尖刀抵在他胸口，眸光泛着异域的蓝色，蛊惑地在他耳边说：
“你要保她，那我就让你去杀了她，取出她的心魂。”
说完，她去看男子的神情，呆滞无神，便以为大功告成，悠悠然转身。
等她背过身后，洛陵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片清明。
这人无缘无故夺人心魂做什么？
她也太小瞧自己了，他这七百年不是白活的。
事实证明，就是白活的——
女祭背对着他，冷不丁抬起手，一抹莹光钻进他的脑门。
随后意识渐失，沦为傀儡。
女祭冷眼命令道：“去，取了她的命。”
“是。”
洛陵僵硬地抬起手脚，移步走向那地上躺着的少女，手中化剑。
他心中却仍有一丝理智，未被控制，但也无济于事。女祭最擅巫术，尽管力量尚未完全恢复，但对付他绰绰有余。
最后提剑刺过去时，他认命地闭上了眼，决定下辈子给她当牛做马来偿还。
女祭冷眼旁观着。
下一瞬，她眼瞳惊恐地放大，转身要逃。
“灵女大人，我来晚了。”
九婴从少女腰间的乾坤袋飞跃而出，随随便便就打飞了那图谋不轨的男子。
洛陵吐出一口血，剧烈的疼痛让他神智逐渐回笼，但他莫名咧开唇一笑。
太好了，下辈子不用当牛做马了。
女祭看到它，心上一惊，扭头就跑，又是意料之中地被提了回来。
“女祭，好久不见，你跑什么？”
从前在寒荒，她受灵女所托，护佑寒荒一众妖魔，虽是如此，却并不显得她高人一等，她是巫族后人，修为本就不高，巫族寂灭后，她幸得灵女所救，于是对她百般谄媚。
九婴等上古妖魔，修为高深莫测，却甘愿臣服在一个小丫头裙下，甚至在她消逝后，仍然不肯违背命令，死守在寒荒那个长年寂寥的地方。她才不会甘心，转头就倒戈向了当时名声大噪的魔神麾下。
寒荒众妖魔视她为叛徒，再见时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女祭颤颤巍巍：“九……九婴，你怎么会……出来……”
数千年，它们都不曾出世。怎么会从那个小魔女的乾坤袋中出来？
她想到方才九婴对那小魔女的称呼，是灵女。
想到这，女祭脸色一白，活见鬼一般，挣脱开就逃。
于是她刚好就被醒来的洛陵逮住。
九婴体型缩小，走回到地上晕倒的少女身边，“灵女大人回来了，我等自当追随。”
它身上乍然魔气涌现，整个雅间内一片混乱，充斥着缭绕的黑色，雾气似毒蛇一般吐着蛇信，钻进少女的眉心。
这几日，九婴已经对灵女这一世的境况了解了个大概。也明白该如何压制凶邪的心魂。
女祭心中颤栗，指尖也抖得不成样子。
“你要杀了我吗？”
九婴做完这一切，回到了乾坤袋，留下一句话：
“女祭，你忘了灵女大人的教导，我可没忘，她曾说过，入了人间便要时时刻刻身怀善心，切勿以杀止杀。我才不会为了你而违背灵女。”
它话音止住，没有了动静。
女祭趁人不注意，逃之夭夭了。
洛陵没有追上去，只是最后看了她背影一眼，旋身去扶地上的少女。
她眉心的黑印恢复了平静，唇角的血渍还残留着，蜿蜒没入脖颈。
洛陵叹了口气，将她放到了卧榻上，顿时发出玄铁碰撞在一块的声响。
他抬眼看向床头，两条硕大的玄铁链吊挂着，再仔细看，会发现玄铁末端蔓延出一条透明的细丝，连接着他。
无人可见之处，他眼中划过一丝苦味。
好半晌。
榻上的少女有了动静，眉头一动，再是眼睫，轻轻颤动着，她只觉得嘴唇干涩难耐，好想喝水。
等她彻底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躺在哪，一抬眼又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中。
“你……”
林独枝看了他一会儿，“别太过分了。”
吸收了她的魔气不说，还捣毁了她费力设下的封印，现在还用那种“饥渴”的眼神望着她，让人不禁感叹这世间的凉薄。
洛陵愣了愣，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味不明一笑，伸手就去扶她，被她一巴掌拍开。
“啪”地一声，非常响亮。
他低头看了眼透白肌肤上浅浅的红印，解释道：“姑娘，你误会了。”
林独枝才不听，挣扎着撑起身，眸光清亮，好似一面明镜。“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等他回答，她又自顾自晃了晃脑袋：“算了，你不用说了，你爱做什么做什么，我现在要走了。”
方才那场动静不小，她虽晕倒了过去，但隐隐约约听见了九婴与女祭的对话。
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发现自己不见了。
她正要翻身下榻，床头叮铃作响，还不待目光移过去，唇角被人轻轻一擦，顺着往下移。
“……”
洛陵专心致志地在给她擦嘴角的血渍。
林独枝侧头躲开。“不用了。”
他却在这事上意外地执着，被她挡开又伸出了手。
这次他的手还没有碰上那瓣粉唇，就被一道沉重的力挡开了。
雅间内刮起一阵诡异的风，卧榻上悬挂的幔帐掀起来，在空中扬起别样的弧度。
林独枝只感觉腰上多了一道力，格外的重。她被他掐得想呼痛。
下一刻，熟悉的清冽气息席卷而来，少年带着她的身子一动，下了卧榻。
她抬眼，只能看见他清晰的下颚线分明，薄唇紧紧抿着，透出一丝不悦的弧度。
腰上力道未减半分，他掌心滚烫，握着她的腰肢，引得她身子一颤。
“你来的好迟。”
林独枝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手摸索下去拧他的手背，力道很大，毫不心疼。
谢子朝面不改色，大掌不动声色地在她不堪一握的细腰上掐弄着，直到她身子一软，塌在自己身上才罢休。
“……”
林独枝不服，靠在他身上仍要反唇相讥：
“你还生气了，我才要生气，你来的这么晚，我死了你再来收尸吧。”
头顶传来少年略带沉郁讥诮的话音：
“听你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活个几百年没什么问题，只不过我看你方才挺开心的，在别人的榻上。”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来。
林独枝：“……”
她正要反驳回去，心中却觉得不对劲——
女祭有所行动，他不会不知道，还出现的这样慢。
以往他对自己有血契感应，一定会第一时间到她身边。她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女祭的话，她说她要抢心魂。
这个念头出现了一瞬，就被打消了。
他不会做这样没有把握的事。
鼻尖倏然嗅到少年身上的香味，是悦女阁里的熏香，一路上都是，但气味浅淡，如果不是待了很久，是不会残留在身上的。
他一直在这吗？
一直在外面看着。应该也看到了洛陵吸取她的魔气。
为什么没有出来阻止？
——这件事在他意料之中，他在等，在旁观，等他的目的达成。
林独枝想到洛陵身上两股力量相冲，只能依靠她身上的魔气缓解，心中已然明了。
他是冲着洛陵来的。
他想试探洛陵。
怀里少女轻轻喟叹一声，辨不清语气：
“你利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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