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寒荒
桑纯仙君与夜灵仙君的喜讯，不日便传遍了整个仙界，甚至连山下城镇的百姓们都听闻了这桩喜事，纷纷赞不绝口。
只是，比大婚来的更快的，是一桩噩耗。
——桑纯仙君魂飞魄散，山神怜悯，许其转世入轮回，命夜灵仙君下界寻回残魂。
听讲山的仙侍说，那天有魔物来袭，讲山上下被围困其中，是为夺讲山镇压的魔器。
夜灵仙君拼死一搏，被迟来的桑纯仙君救下。
据说那日讲山的天都被黑云笼罩，血流成河，夜灵仙君身受重伤，魔物猖獗，誓死也要夺走魔器。
布下层层魔阵，将两人困死在里面。
最后，桑纯仙君散去一身灵力，神魂消散于世间。
夜灵仙君痛不欲生，杀光了所有的魔物。
幸得山神大人慈爱怜悯，他送桑纯仙君入了轮回，若能寻回残魂，便能重回仙界。
只因浮戏山一族，桑纯仙君并无子嗣，后继无人，于是山神才想出来这个办法。
夜灵在他入轮回后，便守着讲山，等他回来。
她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有好好修炼，最后还要连累桑纯为她而死。
故事到这算是与现在衔接上了，后来夜灵找到了桑纯，他与之前大不相同，一改从前的清冷淡漠，倒是和她越发的像。
林独枝听的时候，只捡少女爱听的，让夜灵详细地说。
对此，夜灵也是不置可否。
“那残魂都聚齐了吗？”林独枝撑着下颌问她。
夜灵轻声“嗯”了一句，低头看趴在她腿上的人，眼里是说不出的柔和。
“只是，若要将残魂归体，他势必要受些苦了。”
桑纯如今，虽然修为低下，却每日都很开心，做什么都会笑，被她罚了会哭，这是她从未见过的。
残魂归体，会让本体承受剥骨抽筋的痛楚，于是每次她将要做的时候，他都会逃走，就像这一次。
林独枝若有所思，脑子里突然传来久违的声音。
【系统提示：直线任务进度30，请宿主尽快找到目标人物，完成任务。】
对了，三样灵器中，有一样东西，也许可以帮他们。
林独枝一拍大腿，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一只盒子，放到夜灵面前。
“或许，这个能帮你们。”
夜灵将信将疑地把盒子打开，是一颗白色丹药，“这是什么？”
又到了她胡编乱造的时候，林独枝轻咳两声，说道：“这是并情丹，只有心意相通的两个人，一起吃了才能发挥作用。”
夜灵沉默了半晌，捻起那颗指节大小的丹药：“并情丹？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而且这么小一颗，如何一起吃？”
“你没听说过不要紧，这是一颗灵丹，世上仅此一颗，我不会害你的。”林独枝说。
说完她又话锋一转，轻笑出声：“一起吃，这还不简单，你喂不就好了。”
用嘴喂呀。
她笑得轻佻，引得夜灵眉心狂跳，只觉得她这人未免太不知羞了，随后她转念一想，自己从前不也是这般狂妄无礼吗，便释然了。
她身边的少年倒是个镇得住她的，听了她这话也是面不改色，想必是见识过的。
夜灵收下了那颗丹药，跟她说：“我带他回去再试，若是不能，你小心你的小命。”
她话甫落，身影顷刻间便连同那男子消失在了竹屋。
今天日头正好，林独枝便不再有所动作，惬意地搬出了躺椅，晒着太阳打盹。
片刻后，她听见一阵响动，偏头睁开了一只眼，看见那少年摸索着起身，站在她面前，遮住了大片日光。
“怎么了？”林独枝疑惑地问他。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启唇：“你一直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吗？”
她听了，作势思考起来，缓缓说道：“我喜不喜欢多管闲事，你不是最清楚吗？”
话语间，她悄悄站起身，到了他身后，笑得狡黠。
“你？”少年话才说一个字，听见身后的气声，他止住了话音。
身后的人将他一推，使得他脚步一个趔趄，坐在了躺椅上。
“我也不是那么爱管闲事的人，我做事自有我的理由，不过多半是有所图。”
说完，她清楚地看见他的眼里浮起一抹讥诮。
随后他冷声道：“你救我也是有所图，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将并情丹交给夜灵，确实是为了任务，不过如果她真的有能力可以帮他们，自然也会帮。只是今日夜灵和桑纯若不是心意相通，她想帮也无能为力。
只不过，面前这个人，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不肯与她好好说话。
今日便借这一桩事，与他说个明白。
“你觉得，你身上还有什么是我需要的吗？”她站在原地，俯视着他。
他说：“命。”
林独枝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值几个钱，而且我真要的话，你还能活着吗？”
少年轻轻拧眉，想到什么，又舒展开来：“因为血契未解。”
“”
林独枝被他这脑回路气笑了，竟还能让他找到理由，她提起裙摆，在他面前蹲下。
“你听着，我才不想杀你，你不用帮我找这么多借口，以后你也不准逃避，你的感觉都没错，我只是随着心走，不想让你死而已。”
话音落下，他指尖微颤，倏地被人抓住，久违的暖意涌上来，团团将他包围，驱散了心头的迷雾，一阵清朗。
好半晌，谢子朝听见自己不确定的语调，质疑中饱含期待：“你，就不想杀我吗？”
林独枝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微微俯首，将头枕在他手心，发丝缠绕着他的指尖，抵死不放。
“这个答案你知道。”
她不想杀，也永远不会伤害他，只愿化作一缕骄阳，照进他昏暗的心间。
日光下，少年神情微愣，眼睫轻颤着。
有一些东西，在他冰冷的心口处滋生，带着拂煦的热诚不可阻挡而来。
他知道了，从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了，这个答案，从前他不敢确定，一直逃避，如今他好像能确定了。
不会杀他，即便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也不会杀他的人，来了。
青鸟回来了。
它这阵子总是很忙的样子，早出晚归，回来了也一句话都不说，今天它倒是一派悠闲自得的模样，时不时就瞅一眼在那打坐的林独枝，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又半天不吭声，看得她莫名想揍它。
于是她拎起拳头，准备揍它的时候，青鸟大惊失色，飞到一边。
然后很大声地控诉道：“你你你！你都不问问我这些天都在做什么吗？”
林独枝微抬了抬眉，一脸不耐：“你有屁快放。”
真是粗鲁的女人。青鸟愤然，替主人感到悲哀。
“咳咳，我当然是去帮主人找恢复双眼的办法了。”它故作高深，在她眼前飞来飞去，偶尔瞥她一眼，看她反应。
见她眼神微亮，青鸟又接着说道：“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找到了，你可不知道那是一段怎样艰苦的路程，我上刀山下油锅趟火海”
话音戛然而止，它被人无情提起来。
“闭嘴，说有用的。”林独枝无语地看它一眼，把它放到了小院的桌上。
主人，她又欺负我！
青鸟控诉无门，只能乖乖说道：“据说，在遥远的寒荒一带，生长着能够克制困心术反噬的鬼草，只不过”
话音未落，眼前的人早已不见，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小院。
只余下一句“别跟他说，我没回来之前，照顾好他”。
青鸟在原地气急地跺脚：“寒荒是女祭的地盘，那处的妖魔横行无礼，不受魔域约束，你这样硬闯是讨不到便宜的！”
转念一想，她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毕竟寒荒首领女祭大人，早已归顺了主人。如今的寒荒众妖魔，无人带领，应当成不了气候。
它想的出神，丝毫没注意到身后多出了一个人。
倏然，一道低沉的声线响起：
“她去哪了？”
这院中，她的气息微弱，人已然不在了。
青鸟瞬间吓得炸了毛，支支吾吾道：“她她她去镇上了，给主人取药！”
少年面无表情道：“是吗？”
不冷不淡的反问，隐含着无形的施压，让人在他面前瞬间无所遁形。
青鸟欲哭无泪，这主人阴晴不定的，它天不怕地不怕，最怕主人生气，所以才不敢告诉他，林独枝因为受了他的“挑唆”去闯寒荒了。
况且林独枝走的时候说了，不能告诉主人，要是让主人知道了，肯定会追过去的，可依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搞不好人还没到，先一命呜呼了。
所以青鸟坚决不会让这件事发生，于是它强装镇定：
“是啊，主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最贪玩了，说不定还会在镇上待很久，你不用担心她。”
说完它不敢多看主人的神色，心虚地装死鸟了。
此时人间正是七月，日日艳阳高照，灼灼的日气洒下最为温煦的天光，一片柔和。
谢子朝睁开眼，一片漆黑，却能感知到身上炽盛。
许久，他垂下眼睑，神色喜怒不辨，在看不见的地方，食指与拇指交错轻捻。
她确实贪玩，总是一声不吭，就擅自离开。
·
寒荒地界。
此处远离人界，正处于人界与妖魔界的交界处。这里不受魔域的封印影响，妖魔桀骜难驯，狂妄自大，并且妖力强盛，遂不甘为任何人驱策。
寒荒一脉形成至今，只有过一位引领者，叫女祭，她最善巫术，以及控制妖魔欲念，后来她离开寒荒，甘愿臣服于魔界之神，从此寒荒众妖魔，便无人再能够驱使，自成一派，乐得自在逍遥。
林独枝曾听林少昊说起过寒荒，这里的妖魔虽然强大，但却不喜争抢，对统一天下更是没兴趣，从来不出去作恶，但这也不代表他们就是善良的，也许只是孤傲到瞧不上外界的东西。
这就好像清北班的学霸，一切尽在掌握，外面那些人都是小打小闹罢了，对他们来说都是不痛不痒。
林少昊说，也许，他们是在等一个真正强大的人出现。
寒荒，寒荒，果然又寒又荒。
林独枝穿着一身纱裙就来了，已经打了好几个寒颤了。
这里倒是和魔域有的一拼，难不成妖魔都喜欢住在这种地方吗？
寸草不生的土地上，一条条龟裂的裂纹层层展开，看得人头皮发麻。
天色昏沉黯淡，似乎没有光能够透进来，她往前走了两步，看见前方一望无边，没有尽头一般，甚至连山洞山丘都没有，如何才能找到鬼草。
“要是有个本地人就好了，不对，是本地妖。”
她走了很久，不禁感到奇怪，这里怎么一只妖都没有？
这么想着，似乎是为了推翻她的想法一样，身后一股疾风掠过，寒风侵肌之感。
一片死寂的寒荒，终于出现了另一道声音，幽幽地飘到了林独枝的耳边，那人说：
“你是谁？来做什么？有何目的？”
古井无波的语气，宛如一潭平静的死水。
林独枝转过身，却不见人，倒是多了一颗参天大树，莫名让她觉得，这棵树已经上了年纪很古老了。
“我是林独枝，你认识我吗？”
她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一双眸子紧盯着那棵树，许久她看见树枝颤动，那道声音又传了出来：
“人间临朝的公主，天生玄阴体质，堕魔之人。”
这次，他的声音像一个老爷爷似的，缓慢，苍老。
林独枝讶然，上前了几步，摸了摸它：“既然你都知道，那我回答第二个问题了，我是来找鬼草的。”
老树说：“鬼草就在我身上。”
“那我可以取走吗？”林独枝抬头看了一眼高耸入云的树梢，兴高采烈问道。
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老树说：“还差一个答案。”
这好办，林独枝说：“取鬼草是为救人。”
老树又追问：“何人？”
不等她回答，又老神在在地说道：“老身猜，是心上人。”
“对吗？小姑娘。”
在她注意不到的地方，老树悄悄睁开了一只眼，扫视着面前的少女。
她孤身而立，脚下踏着荒原，小脸冻得惨白，眼睫上好似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一摆一拂下又尽数抖落下来，一双眉眼却是坚毅，淬炼着火光一般，燃尽了冰霜。
虽身材娇小，软弱可欺，但难能可贵的是她的心无比坚韧，遇事临危不惧，千百年来，她是第一个踏足寒荒的人。
此时，听了老树的话，她弯起唇，眼笑眉舒，朗声道：
“您说对了，这世上又有谁会为了不相干的人来闯这无人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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