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七)致命魔术3
安吉尔从来不觉得自己比波顿弱，两个人都是痴迷魔术，又曾经在同一个老师底下学习，波顿会的小把戏他通常也能一眼看穿，什么暗格机关和错觉，那都是魔术师惯用的伎俩。
直到那场被称为幻影移形的瞬移魔术。
那天晚上安吉尔坐在镜子前，打算乔装打扮去偷看波顿的新魔术，刚拿起桌上的胡子却从镜子里倒映出来的金发女郎。
是柯特给他新招的女助手奥维莉娅。
漂亮的女孩金色卷发，身上只披着一条白色雪白的睡袍，胸口隐隐露出雪白的肌肤。
“你怎么还在这里？”安吉尔放下手里的胡子问她，这件化妆间连着柯特租下的仓库，是用来堆放和设计魔术机关的，并不适合住人。
“我没有地方去，”奥维莉娅透过玻璃看向镜子里英俊年轻的面容，笑得很甜。
“所以你一直睡在这里？”安吉尔回头，神色有些诧异。
奥维莉娅轻轻地点了点头，轻快地换了个话题：“你在做什么？”
安吉尔垂眸看着桌上形形色色的化妆工具，有些遮遮掩掩地回答：“没什么，就是想去看看魔术表演，你可以理解为同行竞争。”
安吉尔从来都觉得大概没有人能理解他和波顿之间那种夹杂着仇恨的竞争关系。
“你打算对付那个男人是吗？”出生贫苦又貌美的姑娘向来都擅长察言观色，叫波顿的男人毁了安吉尔的表演，奥维莉娅只一眼就看出了两个人之间的积怨，“柯特说你们扯平了，可是你并不打算放过他是吗？”
“扯平？！”安吉尔冷笑，“他的一根手指换我的妻子这叫做扯平？！他现在有妻子女儿，又能上台表演，他从来就没有感觉到愧疚！他自己过着幸福的日子，而你看看我！”
镜子里的男人纵使皮相再好，眉宇间也是一片狼狈。
“我孤家寡人，没有剧院请我表演，波顿他凭什么？！我有什么比他差的地方吗？！我是没有他聪明还是没有他有天赋？！他不过是——”安吉尔越说越气愤，却突然住了嘴。
他绝不会承认自己不如波顿。
奥维莉娅看着沉默的他，默默把手搭上他的肩膀，声音轻软地安慰他：“不，你没有比他差的地方，”她拿起桌上的假发和胡子，轻笑地给他粘在脸上，“让我来吧，女人永远比男人更懂得装饰自己。”
安吉尔沉默地看着镜子里的那张金发下的侧脸，任由她给他画起了妆。
波顿的表演让安吉尔一言难尽。
小小的剧院里只能容下即十个人却座无虚席，波顿在台上从容的表演完了开胃菜：套铁环。
那时候安吉尔心里还在嘲笑他不过是在破旧的剧院里靠着低级魔术户口的魔术师，然而下一个魔术却让他彻底闭了嘴。
舞台的左右两侧放着两个木质的小单间，各有一扇门，波顿从一扇门走进去，扔下手里的弹球，然后打开了另外一扇门接住了自己扔的弹球。
简单、粗暴又太惊艳。
观众们的掌声稀稀落落，但是安吉尔却被震惊地话也说不出来。
波顿是个厉害的魔术师，但是个糟糕的表演者。
但安吉尔没办法否认的是——
这是他见过最棒的魔术。
波顿的魔术很成功，成功到他不仅获得了大剧院潘提剧院的预定，还有钱买了一栋伦敦市中心崭新的大房子，那天，他牵着蹦蹦跳跳的女儿和带着妻子萨拉去了他们的新家。
他蹲在女儿的面前，身后是新房子宽敞雪白的拱门，他笑容满面地把钥匙从掌心里变出来，声音温柔又耐心：“洁丝，看爸爸给你买的新家。”
萨拉微笑地站在一旁看着丈夫和女儿，听到这话却惊讶地捂嘴，“天，上次我问过你，但——”
波顿把钥匙塞进女儿的手里，拍拍她的小脑袋，站起来从身后抱住妻子，把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语气亲昵，“那时候我心情不好。”
“我以为你不愿意——”
“我改变主意了，”波顿亲吻着妻子的脸颊，“我爱你萨拉，我愿意给你最好的生活。”
安吉尔在和柯特商量过以后，决定偷取波顿的魔术创意，来一场升级版的瞬间转移。
摆明了就是要打肿波顿的脸。
安吉尔不在乎剽窃别人的魔术，反正波顿那稀烂的表演方式让他的魔术粗糙得很，看过的观众也不多，他偷来了成名了，波顿拿他没有办法的。
又没有什么知识产权保护法。
然而真正让安吉尔不安的是，他看不穿波顿的把戏。
在弹球几下起落的几秒钟里他是如何从舞台一端的封闭空间里到达另一端的封闭空间里？柯特说这可以用最简单的道理解释：
波顿用了替身。
不可能的，安吉尔去看了很多场波顿的表演，他能确定出来的那个人一定是波顿，一模一样的外表，一模一样的谈吐，一模一样令人扼腕的台风。
一模一样的断指。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暗格？他没有看到，通道？他偷偷去过后台也没有发现。
安吉尔苦思冥想也得不到答案，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波顿不会用替身这么低级的手段。
然而替身再低级，决心让波顿颜面扫地的安吉尔还是用了。
他不懂波顿是怎么做到的，所以他没有办法，只能听取柯特的意见用替身。
他的助手奥维莉娅在酒吧给他找了个酒鬼，让他扮演瞬移后的安吉尔，酒鬼为了换取酒钱，欣然同意。
安吉尔的升级版的瞬移广告一打出去就吸引了伦敦市民的目光。
绝大部分伦敦市民都不知道在某个小小的酒馆里有个魔术师表演过这个原创的魔术，大多数人都只是第一次听说，好奇的伦敦人民很快把票抢购一空。
安吉尔穿着西装带着圆顶礼帽，和他性感的女助手奥维莉娅在奥芬大剧院完成了一场成功出色的表演，他们的魔术比波顿的更佳精致，或者说更对伦敦市民对于舞台效果的追求。
魔术表演的时候，开胃小菜后观众的反响很一般，安吉尔却没有丝毫的担心，胸有成竹地介绍着下一个魔术：“那是古老东方传来的秘术，只有智者才能掌握的神技……它的危险让人着迷，会让你们大吃一惊……如果我彻底消失了，也请不要惊慌……”
夸张繁复的修饰，让观众们对最后压轴的魔术充满了兴趣。
舞台两侧只有侧着竖立的两块门板，没有密封空间，观众坐在台下能够看到门被打开，然后他们英俊的魔术师彻底消失在了门后。
空荡荡的门被合上，而同一时间，舞台另一端的门被打开，走出来消失的魔术师。
像是割裂了空间，凭空消失的魔术师瞬间出现在空气里。
简直是不可思议！
观众惊讶地张着嘴巴，对这场精彩的表演报以热烈的掌声。
台上的酒鬼穿着和安吉尔一模一样的衣服，搂着奥维莉娅的腰，志得意满地张开双臂接受这所有人的掌声，他搂过身边女助手奥维莉娅的腰，给了她一个深吻。
安吉尔站在舞台下面的通道里，面对着一片尘埃飞舞的黑暗，在漏过木板的掌声里，张开双臂，安静地弯腰谢幕。
那片掌声应该是属于他的。
谁也不会去在意那个消失的人。
安吉尔一战成名，瞬移的魔术很受伦敦人民的追捧，接下来的场次被抢购一空。
虽然他不愿意做那个掉进机关消失的人，可是没有办法，柯特说需要他的舞台魅力增加表演氛围和张力，如果让那个酒鬼来做这个魔术的开场，他一开口就会穿帮，为了打败波顿，他妥协了。
然而他还是不满足，因为他还在惦记着波顿的瞬移。
如果不用替身，他究竟是怎么完成的？
绞尽脑汁却没有结果的他看着他美丽的金发女助手奥维莉娅，做出了一个决定。
酒鬼和柯特很快都高兴地离开了后台。
奥维莉娅走到安吉尔面前，伸手给他解开马甲的扣子，想要给他换下舞台上的衣服，看到他一脸低落并不像很开心的样子，好奇地问他：“怎么了？是想起你的太太了吗？”
安吉尔作为一个成年男性，很容易能够感觉到奥维莉娅对他的关怀是出于女性对男性独特的好感，他并不介意，甚至有些享受这些天来奥维莉娅对他的照顾，毕竟他身边的renee已经离开了。
但是那些照顾和陪伴又是那么的无关痛痒，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去做。
安吉尔摇摇头，“不是，我只是在想波顿的瞬移魔术。”
“放心吧，”奥维莉娅轻声软语地安慰他：“波顿的瞬移不如我们，他没有格调，没有精致的舞台——”
“但是他最后不必躲在舞台下面，”安吉尔打断了她，沮丧低落的声音又慢慢变得坚定起来，“我必须知道他是怎么做的。”
安吉尔一把握住奥维莉娅的手。
滚烫宽大的手掌牢牢地圈住她的手，奥维莉娅抬头看向高大的男人，却发现他也在看她，深灰色的瞳孔深遂而明亮，脸颊有点发烫，她垂下头：“你想怎么做？”
“奥维莉娅，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安吉尔的声音优雅又温柔，像是一位绅士在请求女士的垂怜，“我要你去给波顿当助手。”
“！”奥维莉娅猛地抬头看他，“什么意思？”
“我需要一个间谍，”安吉尔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满脸诚挚，“我想要知道波顿瞬移魔术的秘密，你是我唯一能够信任的人了。”
奥维莉娅不可思议地问他，“我们才刚刚成功，你就要我离开？”
她是柯特从安吉尔表演那场夹断客人手指的魔术之前就招进来的，可以说是在安吉尔最低谷的时候都没有离开他，现在他却要把她送到对手那里去？
“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更进一步，”安吉尔耐心地哄她，“你想想，用柯特的伎俩已经能让观众这么兴奋了，如果是波顿真正的瞬移魔术那岂不是更受欢迎，那可是迄今为止最伟大的魔术。”
安吉尔循循善诱的说辞并没有让奥维莉娅被美男计冲昏头脑，“波顿知道我是你的助手，他怎么会雇我做他的助手。”
“他会雇你来打探我魔术的秘密。”
“他不会信任我的。”奥维莉娅摇摇头。
“他会的，”安吉尔微微一笑，“只要你告诉他真相，告诉他是我让你去他身边当间谍的，他会信任你的。”
奥维莉娅沉默着不说话，看着眼前的男人胸有成竹的男人突然就觉得他陌生极了。
一个魔术而已。
他所有的温柔都是假装，这个男人为了一个魔术居然可以把她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毫不留情地利用她。
可是她又能有什么选择呢？不过是一个魔术师身边的女助手而已。
没有她，也有无数个女孩子愿意获得这份工作的。
奥维莉娅点了点头。
安吉尔欣慰地笑了，低头想要亲吻她的额头。
奥维莉娅偏了偏头，避开了。
“我的乖女孩。”安吉尔轻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伦敦的午后并没有阳光，天空灰白一片。
奥维莉娅很容易地找到了波顿的工作室，她推门进去的时候波顿正在一个机器面前打磨自己的魔术道具。
“很不错的工作室。”奥维莉娅拎着包，高跟鞋轻巧地绕过门口一堆的物件。
波顿放下手里的东西，“多谢夸奖。”
“我叫奥维莉娅——”
“我知道。”波顿打断奥维莉娅的话，懒得和女人兜圈子，“你是来偷我的秘诀的？”
奥维莉娅轻笑，站定在原地，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我是来告诉你，你的表演缺一样东西。”
“什么？”波顿饶有兴趣地反问。
“我。”
波顿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从上到下地打量着奥维莉娅，“的确，我的表演确实缺乏女性魅力。”
“我离开了安吉尔，”奥维莉娅靠近波顿，微笑中却带着恰到好处的不愤，“我需要一份工作，但是我知道你不信任我。”
“我为什么不信任你，”波顿好笑地摊开手，语气轻佻而又嘲讽，“你是我竞争对手的助手，我为什么不能信任你？”
奥维莉娅被他噎了一下，笑容敛了下去，神色中多了几分不安：“波顿先生，我是来告诉你真相的。”
“干我们这行，没有所谓的事实。”波顿抱臂，好笑地看着她。
“是安吉尔派我的，”奥维莉娅垂着眼帘，轻声地说，“他要我替你工作，偷你的秘诀，”
“为什么？”波顿的笑容里多里几分讽刺和嘲讽，“他的魔术算得上顶尖了，他消失在舞台的一端，出现在舞台的另一端，浑身酒味还不开口，这真是高明的魔术啊，还有告诉我，他享受躲在舞台下面吗？”
奥维莉娅弯出轻笑，“不，那几乎杀了他，他为了你的魔术简直就是疯了，他不自己去创造魔术却绞尽脑汁偷你的，我受够了，跟着他没有未来，所以他派我来偷你魔术，我却要告诉你事实。”
波顿盯着她的眼睛，笑容里多了几分了然和洞察，戏谑地反问她：
“这就是你的事实？”
安吉尔和柯特的表演遇到了大麻烦。
一个是波顿在他们对面的剧院表演魔术，一个是酒鬼先生不知道怎么就罢演，要求给他一大笔钱才愿意演出。
“我很奇怪，”柯特叹了口气，“通常很久以后替身才会意识到他们又狮子大开口的权利，这位酒鬼先生倒是醒悟得很快。”
“他勒索我们？”安吉尔挑了挑眉，继续手上的动作，“他要多少？”
“要多少没差，”柯特直接开口，“我们必须停止表演。”
“停止表演？！”安吉尔转过身来看着柯特，把手里的报纸甩到他的面前，“绝对不可以，波顿在对面的剧院表演，如果我们停止演出，观众都会去他那里的！”
“你看上礼拜的报纸了吗？”柯特扫了一眼那份报纸上波顿的头像，并没有继续关于这个人的话题，他知道波顿和安吉尔已经是不死不休了，“他们说是你是伦敦首席表演家，不是魔术师，是表演家。”
“什么意思？”安吉尔不解。
“我的意思是你成名太快，不能出现纰漏，所以我们不能表演任何我们不能掌控的魔术。”
安吉尔沉默了，但是最终对波顿的好胜心还是战胜了他的理智，“那个酒鬼要多少都给他，这场表演继续，直到对面波顿的表演开幕，我们再喊停。”
柯特对于安吉尔的妥协很不满意，但是有没有办法，看着自己喜爱的学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点头还是答应了。
安吉尔本来以为这场表演会和前面几场一样成功，但是他很快就知道自己大意了。
从酒鬼开口敲诈开始，事情就朝着他不知道的方向狂奔而去。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他跳下机关的那一刻。
两扇门是侧着站立在舞台两侧的，所以开门的时候门后有一片区域是观众的盲区，这也是安吉尔跳下舞台和酒鬼替身爬上舞台的地方。
通常安吉尔跳下去的同时酒鬼先生必须已经就位准备推门出去了，然而这一次，安吉尔像往常一样甩飞头上的帽子，从容地跳下舞台，却直直地落在硬邦邦的地板上。
那里通常有个将近一米厚的垫子的。
剧痛从小腿处瞬间传来，安吉尔知道自己可能骨折了，但是来不及抱着腿呻/吟，因为另一边酒鬼替身应该在的位置上站着波顿。
波顿朝他挑衅地一笑，推开暗门出去了。
没过两分钟，外面传来观众们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波顿就好像误入爱丽丝梦游仙境的小姑娘一样，从门里走出来，震惊又好奇地看着满场的观众。
观众被他的表情都逗笑了。
波顿拿着安吉尔扔过来的帽子四处张望，然后伸手放在额前作出一副眺望的样子看着舞台的上方，观众的视线顺着他的动作看了过去。
只看到最近被盛赞的魔术大师丹顿被绑在绳子里，衬衫凌乱，醉醺醺地在聚光灯里被缓缓放了下来。
波顿惊讶地捂着嘴，冲着观众喊：“这就是我们的魔术大师丹顿？！”
观众爆发出一阵哄笑。
被绑在绳子的酒鬼歪着脑袋醉意正浓，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身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真正的大师在潘提剧院表演’。
波顿收起自己做作的表情，从台上正中央一跃而下，潇洒地把手里安吉尔的帽子扔了回去，他笑容满面，声音洪亮，“抱歉打扰你们的表演了，让我们放过这个可怜的魔术师吧，今晚更精彩的魔术表演将在对面潘提剧院上演！”
观众鼓掌叫好，波顿潇洒地鞠躬，大步从正门出去了。
圣卡利兹城堡。
“你老公把腿摔瘸了。”凡妮莎摇着扇子幸灾乐祸地来跟renee说，上流圈子里知道罗伯特·安吉尔改名换姓出去学魔术的人也不多，而她因为跟renee走得近所以总能得到第一手消息，而且她还比别人知道的多一点，所以一直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来看安吉尔怎么作死。
估计罗伯特·安吉尔打死也想不到整件事的背后是她老婆在煽风点火，毕竟这个时代从来没人把整天研究桌布用什么花纹好看的女人当回事。
“影响他的继承权吗，影响他的工厂吗，影响他银行账户里的钱吗？”renee挑了挑眉，平静的声音里有着不易察觉的情绪，“他想要偷魔术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必须为自己所有接下来的行为负责。”
“啧啧，你还真是舍得。”凡妮莎戏谑地看着她。
“伤害过我丈夫的人我自然都一个都不会放过，”renee勾了勾唇角，视线落在花团锦簇的花圃里，垂着眼帘遮住了眼里的情绪，声音淡了下去：“但是，我的魔术还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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