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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七)致命魔术1


每一场精彩的魔术都有三个步骤:以虚代实、偷天换日、化腐朽为神奇。

        准备好了吗,卡徳洛公爵?

        让我为你变一场盛大的魔术。

        1897年4月3日,奥芬大剧院,伦敦。

        邓坎农大街的剧院里座无虚席。

        工业革命的蒸汽滚轮为英国带来了大量财富,处于世界经济政治中心的大英帝国人民在经济富足后却发现爱迪生的直流电并不能满足他们对精神富足的追求。

        维多利亚时期的伦敦市民正饱受着新兴科学的折磨和贫乏精神娱乐的困扰,神奇诡秘的魔术表演一出现,就吸引了生活在剧变时代的英国人民。

        绅士女士们在灯火稀少的伦敦夜晚,结伴盛装出入各个剧院的魔术表演,推崇极具舞台表现力的魔术师和新奇的魔术,更有贵族爵士为了魔术师的笔记本而一掷千金。

        奥芬大剧院正在上演的是伦敦市民目前的新宠,水下逃脱。

        漂亮的女助手金色卷发,穿着亮晶晶的天蓝色抹胸裙子,美得好像刚刚从海里把尾巴变成腿的美人鱼。

        西装领结的魔术师围着大水箱转了个圈,然后邀请两位观众上来给漂亮女助手的手脚都绑上绳结。

        两位男性观众在人群羡慕的注视里爬上舞台,一位绑住女助手的手,一位蹲下来绑女助手的脚踝。

        蹲下的那位年轻男人背对着观众,在身体的遮挡下亲了一口女助手雪白的大腿。

        谁都没有发现,漂亮的女助手悄悄瞪了他一眼。

        魔术师拿来台上挂下来的铁钩,勾在女助手手腕的绳结上,很快转动的齿轮把女助手吊了起来。

        被捆住手脚的女助手在半空中笑容也很甜,水箱打开,绳子掉落,女助手哗得一声砸进水里,水箱盖子合上,铁锁自动落下。

        观众们最后看到的是飘散在水里的金发和蓝色裙子,掉落的幕布很快挡住了他们所有的视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观众们从耐心地等待到开始小声交谈。

        魔术师听到幕布里传来的暗号,站直身体一挥手,幕布猛地被拉开。

        浑身湿漉漉的女助手已经站在了水箱外,在观众的欢呼声里优雅地谢幕。

        奥芬大剧院后台。

        renee对着镜子卸妆,安吉尔站在她身后用毛巾给她擦头发。

        波顿却在他们两个的身后对着他们抱怨:“米尔顿的表演真的是无聊、毫无创意又死气沉沉!米尔顿自从成功了以后就变得不思进取,现在只敢玩水下逃脱之类二流的把戏!简直就是糟蹋观众的热情。”

        renee都习惯了,波顿抱怨自己的老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波顿和安吉尔就是这场魔术上台的那两个托,renee在水里挣脱的绳结是很特殊的,要想魔术不穿帮,只能把内部人员安排在观众里,然后上台给她系绳结。

        波顿和安吉尔在这家剧院里当学徒,平时干些杂活当当托,跟着魔术师学魔术。

        在renee看来,波顿是个很有魔术天赋和野心的魔术师,他敢于冒险,魔术又极具技巧和创意,虽然现在还很粗糙,舞台表现力不强,但是打磨以后将来肯定能在未来的伦敦掀起一股热潮。

        至于安吉尔,在魔术方面没有波顿有天赋,可是他有气场和风格,给他一个舞台就能上天的那种,这种极富表现欲和强烈独特的舞台风格如果加上一个独特的魔术,同样能够得到伦敦市民的青睐。

        安吉尔一边擦着renee的金发,一边反驳波顿的话:“可是观众们就喜欢这样的魔术。”

        波顿似乎对观众有点恨其不争,翻了个白眼:“拜托,观众们迟早会腻的!让我试试新的魔术吧,米尔顿他甚至连‘接子弹’都不敢尝试!”

        “‘接子弹’那就是自杀。”整理着魔术器材的柯特转过头来说。

        柯特是伦敦知名的魔术机关设计师,受雇于这家剧院。柯特作为魔术机关设计师,熟悉魔术师所有的伎俩,他对波顿和安吉尔非常好,是事实上指导他们的老师,“如果志愿者多放进去一颗纽扣,魔术师就死定了。”

        “那就用暗桩啊!”波顿毫不犹豫地说。

        “你不能每个魔术都用暗桩吧?你让观众坐哪里?”renee轻笑。

        “好吧,不表演‘接子弹’就不表演,”波顿妥协地耸肩,“我的重点是魔术师应该要创新!创造出让其他魔术师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的魔术!这样才不会被淘汰,我看米尔顿迟早被赶出剧院。”

        柯特呵呵一笑,拍拍波顿的肩膀,“那我们的波顿先生有没有什么让别的魔术师想破脑袋都想不出的魔术?”

        柯特是在打趣他,波顿却郑重地点点头:“我有。”

        所有人都没当回事,有的话早就出去表演了,要知道伦敦市民对新奇的魔术可是望眼欲穿,非常愿意把钱包里大把大把的英镑贡献给魔术大师。

        “那你把你那神奇的魔术卖给我怎么样?”柯特颠颠手里的器材笑呵呵地说。

        “那个魔术只有我可以做到。”

        安吉尔没办法地笑了,“所有的魔术都会被看穿、被模仿的。”

        波顿坚定地摇头,“错!我的魔术绝对不会。”

        柯特拍拍波顿的肩膀,止住了他的话:“波顿你够了,别整天做白日梦,你们要是想看真正的魔术,就去天利剧院,那里有位叫苏钟林的魔术师很有名,看完你们就懂了。”

        “可是门票太贵,我买不起。”波顿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我出钱,”柯特穿上外套,朝两个自己有天赋的学生说:“如果你们谁能看出苏钟林金鱼缸戏法的窍门,我有奖励。”

        “奖励是?”renee好奇地问,虽然她知道柯特说的你们并不包括她,她是魔术师的助手,在舞台上靠卖弄风情转移观众注意力的,而不是魔术师。

        伦敦到现在都没有一位女魔术师。

        “在我的老朋友艾克曼面前表演一段魔术。”

        艾克曼,伦敦顶级的经纪人,一头连接着贵族富豪,一头连接着伦敦大大小小的剧院。

        上台表演的机会对这两个初出茅庐的学徒来说太重要了。

        波顿和安吉尔高兴地答应了。

        柯特竖竖领子,拍了拍大衣肩膀上的灰,突然回头对波顿说:“我看到你的绳结没有打好。”

        波顿低着头数着手里的硬币,“我怕她解不开。”

        “你到底懂不懂?”柯特语气加重了点:“如果你系不好,朱莉亚很可能摔断腿。”

        “所以为什么不让我系兰氏结?”波顿抬头问柯特。

        兰氏结更加牢固,又容易解开,非常适合水下逃生这个魔术。

        柯特叹了口气:“兰氏结不能碰水,万一绳结卡死你让朱莉亚会淹死在箱子里!”

        renee接过安吉尔手里的毛巾擦擦脸,“兰氏结我完全可以解开,不用担心。”

        波顿一脸你看吧的表情,“她可以解开的,我们也可以多练习。”

        “波顿!”安吉尔瞪了renee一眼,又扭头对波顿说:“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renee耸耸肩不说话了。

        波顿觉得整个后台就没有能够理解他的人,魔术师的魔术无趣沉闷,魔术机关设计师不愿意接受他的建议,还有个跟他同样是学徒的安吉尔,看上去也是墨守陈规,他不想再待下去,扭头走了。

        白发苍苍的柯特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了。

        renee好奇地问柯特:“他是哪里来的?”

        “你们俩又是从哪里来的?”柯特没好气地瞪他们两个一眼,“让你老公注意点,如果我看得到他偷亲你的大腿那么前排的观众也一定看得到!”

        renee和安吉尔一起偷笑。

        柯特不想看到这群不省心的年轻人,转身也离开了。

        renee给安吉尔打领带,“我觉得波顿没有问题。”

        安吉尔伸手撩起她颊边的金发,声音温柔亲昵:“你看谁都没有问题。”

        “他是天生的魔术师。”

        安吉尔抱住她的腰:“所以我们就更不能信任他了。”

        苏钟林是个胖胖的瘸腿的中国人,带着黑色帽子,梳着马尾辫,一身长袍马褂,在表演结束后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爬上马车。

        安吉尔和波顿靠在不远处的柱子旁偷偷看着。

        “你看,”波顿指了指苏钟林长跑下瘸掉的腿,“这就是他魔术的秘密。”

        “难怪没有人看穿他的魔术。”安吉尔轻叹,“为了魔术他居然一直装成瘸子。”

        “是啊,”昏暗的夜色模糊了波顿的表情,他的声音平静得像是泰晤士的河水,“为了魔术彻底的自我牺牲,这才是扬名立万的唯一办法。”

        安吉尔不以为意地笑笑,只觉得他是在说胡话。

        renee穿着睡衣坐在床上,无语地看着披着床单犯二的人。

        安吉尔把鱼缸夹在两腿中间,身上罩着床单,一瘸一拐地在床边晃荡:“好难夹住啊,而且我还没有装水,也没有装金鱼,苏钟林真是不容易。”

        renee翻了个白眼。

        两条腿像□□一样张开夹着鱼缸走路真的是太蠢了。

        安吉尔像个几百斤的胖子一样颤着一身肉朝着她慢慢挪过来,抖抖手上的被单,然后猛地放下,一个透明的玻璃鱼缸出现在床边的小桌子上。

        低配版的中国魔术大师变鱼缸。

        “所以他这么多年都在假装瘸腿?”renee问。

        “每次出门,每次在公共场合,只要有人他都装,真是不可思议,是波顿发现破绽的,”安吉尔脱掉身上的被单,坐到renee身边,感慨了一句,“花一辈子的时间去伪装,反正我是做不到的。”

        renee嘲笑他:“你不就是在伪装?”他的老底她再清楚不过了。

        “换个名字又不算,”安吉尔亲亲她的嘴唇。

        “那你还编造了身份和来历呢。”

        “说的你好像不是,”安吉尔把手伸到她的睡衣地下,一边亲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我们答应了家里不能败坏家族的名声。”

        renee笑嘻嘻地躲开他的吻,“我帮你想了个艺名。”

        “什么?”安吉尔把她压在床上,显然对艺名有点心不在焉。

        “魔术大师丹顿怎么样?”

        安吉尔呵呵一笑,温热的吻落到她的颈肩。

        “它是不是很酷炫吗?”

        “你法语学撑了吧。”

        renee还想说几句,却被他的吻堵得说不出话来,再后来也没时间说了。

        安吉尔抱着老婆亲热,而波顿却在一家小酒吧打工,给酒吧里表演的魔术师当助手。

        魔术师把装着小鸟的笼子放在桌子上,罩上一块黑布,双手猛地往下一按,黑布塌陷,笼子和小鸟一起不见了。

        底下传来稀稀拉拉地掌声。

        波顿对这种水准的表演一点兴趣都没有,他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桌子上有暗格,笼子里的小鸟估计和笼子一起被塞进了暗格。

        他还是比较对观众里那个棕发美女感兴趣,只可惜她身边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看到笼子不见了并没有惊讶,反而哭了起来,拉扯着旁边年轻的姑娘哭喊:“小鸟呢?小鸟死了!他杀死了小鸟!”

        魔术师淡定地一笑,伸手从空中虚晃一下,转眼手里又是一只一模一样的小鸟。

        年轻姑娘惊喜地鼓掌,小男孩却依旧哭闹不休,“不是刚才那只了!不是了!”

        表演结束,观众散去。

        波顿拎着鸟笼走到小男孩面前,给他擦掉眼泪,举着手里的笼子哄他:“你看,它很好,什么事都没有。”

        小男孩眼里两泡眼泪,“那它的兄弟呢?”

        波顿笑容一顿,笼子进暗格是被拍下去的,里面的鸟早被压死了,心里鄙视魔术师的魔术真是烂得连小孩子都骗不过,面上只能尴尬地一笑,对旁边的棕发美女说:“你儿子可真聪明。”

        在场的大人没有一个看出来的,小孩子却直白地戳破了真相。

        棕发美女轻笑:“这是我侄子。”

        波顿笑容深了许多,他说晚上不太安全,他可以送她们回家。

        棕发美女答应了,波顿回到后台,把暗格里血肉模糊的小鸟捞出来扔掉,把笼子里幸运的小家伙挂回去,才披上外套离开后台。

        一路送到伦敦市区一间破旧的公寓楼,楼梯吱呀,波顿把萨拉送到门口。

        “谢谢你送我回来,波顿先生。”

        “叫我阿尔弗雷德。”

        萨拉咬着唇羞涩地笑了,“阿尔弗雷德。”

        “我可以进去喝杯茶吗?”波顿问她,语气里有些忐忑。

        “我怕房东太太说闲话……”萨拉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笑着拒绝了,“这次算了吧,我们还会再见的。”

        波顿不舍地离开了。

        萨拉握着钥匙开门,又透过门缝瞧瞧地看着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脸上还都是遇到爱情的甜蜜笑意,一回头却被房间里的人吓一跳。

        波顿站在她的茶柜旁,正朝她咧着嘴笑,“你想喝牛奶还是红茶?”

        奥芬大剧院。

        每周三晚都会重复的戏码依旧很火爆,矮矮胖胖的魔术师站在舞台上,“谁有胆量上台绑住这位美女?”

        renee轻巧地跳下舞台,从人群中牵起两位男士的手,把他们带到舞台上。

        当然是已经化过妆的安吉尔和波顿。

        “两位先生请用绳子绑住她的手腕,她的腿,和她的脚踝。”

        跟往常一样,安吉尔蹲下绑她脚上的绳子,波顿捆她的手。

        波顿站在renee面前低着眉眼把绳子一圈一圈绕上她的手腕,却突然动作一顿,他抬头看着renee。

        renee弯了弯唇,轻轻点头。

        波顿握着绳子的手方向一转,改变了原先想要打的绳结。

        renee被吊起来,被扔进水箱,然后深红的幕布落下,观众们等着她神乎其技的逃脱。

        三十秒,没有反应。

        一分钟,还是没有反应。

        台下的窃窃私语起来,安吉尔有些不安地探头朝台上看。

        魔术师还是站在幕布前强装淡定,因为他还没有收到renee逃脱成功的信号。

        一分三十秒了。

        柯特拎着斧头从后台冲了出来,安吉尔脸色一变,冲上台掀开幕布。

        金发的姑娘手脚依旧被绑着,像一条在网里的鱼拼命徒劳地挣扎着。

        观众里有人开始尖叫。

        安吉尔再也顾不上魔术穿帮,抢过柯特手里的斧头就开始劈水箱的玻璃。

        裂缝像蛛网一样随着几声巨响蔓延开,却依然不够快,安吉尔满头大汗,握着斧头的双手几乎颤抖,而他的妻子,他珍爱的妻子,在水箱里的挣扎却渐渐弱了下去。

        “renee,坚持住啊!”他崩溃地朝着水箱里的人喊。

        终于,玻璃破碎,水箱里的水哗得一声往外涌,安吉尔立刻接住随着水淌出来的人。

        “renee!”安吉尔再也顾不上在所有人面前叫出了他妻子的真名,他用力地按压着她的心脏,给她做人工呼吸,却依旧没能得到她的任何反应。

        柯特用手捂住眼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手底下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安吉尔抱着妻子的尸体,放声痛哭。

        “是我的错。”

        怀里的姑娘像是睡过去的美人鱼,金发湿漉漉地粘在苍白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他熟悉的颜色。

        英国圣卡利兹城堡。

        阳光温暖的午后,精心修饰的花圃里花香宜人,绿植青翠欲滴,鲜花鲜艳灼人,花圃中央竖着一把漂亮的大伞,伞下是雕刻精美的白色桌椅,饼干的甜香和红茶的热气在花园里弥漫开来。

        两个姑娘陷在柔软的椅子里安静地享用着下午茶。

        黑发的姑娘放下茶杯,把玩着裙摆上繁复的蕾丝:“你就这样抛下你的丈夫回来了?”

        另一端的金发姑娘懒懒地摇着手里的扇子:“是啊,别传出去了,他应该以为我死了。”

        黑发姑娘吃吃地娇笑:“你这是在玩什么?”

        renee伸手往旁边的花盆里折了一枝玫瑰,闭着眼睛放在鼻端轻嗅,声音也像是沾上了玫瑰的味道,甜软而又轻快。

        “变魔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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