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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鬣狗


任谁也看得出太华在这一伙儿匪徒当中身份不一般,如今被司空一箭射杀,不光是他,山峰之上凤勉的手下这些人也都跟着沾了光。

        凤勉暗暗打量司空,眼神颇为奇异。他以为自己会是战场上的主力,没想到竟然有机会成为摆设。

        人在山头坐,功劳就这么从天而降了。

        凤勉心头发热,他如今在军中任上骑都尉之职,手下也有自己的一班人马,但像司空这种神箭手却是没有的,何况这小子身手还这么好。

        凤勉没有察觉司空此刻的异状,满心都在盘算怎么跟他二哥开口要人。

        司空仍然站在原地,似乎在看着凤勉的手下检查太华的尸首,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耳畔除了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

        满身的血液都仿佛被煮沸了,咕嘟咕嘟不停地冒着泡泡,心跳也比平时快了许多,一下一下,又快又沉,撞得他胸口像要涨开似的。

        直到白潜将手掌按在了司空的肩膀上,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开始努力调节自己的呼吸。

        白潜看出他有些不对劲,也不多问,只是拉着他在附近来回走动,等待他自己平静下来。

        他是老兵,跟随凤随时间与陈原礼差不多。他知道很多人上了战场之后都会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状况,还有人受不了刺激,干脆就疯癫起来了。

        司空是心志坚定之人,不会变成那种疯样,白潜对这一点是有把握的。但人不会发疯,不代表他心里就对死亡与杀戮没有反应。

        有些伤是在心里的,外人看不见。

        司空身体里奔流的血液慢慢平息下来。

        他的呼吸还有些沉,头脑却已经冷静下来,之前胀满胸膛的狂暴的情绪,也都一丝一丝的消散了。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怎么替自己解释,“我……”

        白潜按着他的肩膀,轻声问他,“司空,你为什么要上战场?”

        司空有些意外他会问这样的问题。

        白潜就笑了笑,又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有时候,我们怀着恨意,会杀红了眼,变得不像是自己。只要你还记得你为什么来打仗,你就还是你。”

        司空心头震动。

        白潜在他心目中,一直只是一位比较容易相处的同事,私底下并没有太深的来往,但他此刻的表现,司空却知道,他是将自己真正当做了战友来对待。

        他望着白潜平和的面容,点了点头,郑重答道:“我会记着。”

        还有……谢谢。

        白潜一笑,显然也听到了司空没有说出口的一声道谢。

        山脚下的战局却并没有那么顺利。

        石文龙身边的手下却每一个都是身手出众之辈,哪怕陈原礼已将石文龙生擒,一干属下在石高氏的指挥之下,仍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禁军人数虽多,但钟饶的首要任务是保护车队,因此只能派出一支小队由胡松带着前去拿人。这些人平时也算训练有素,但对上石文龙这种流匪,却有些不是对手。

        凤随也带着人站在车队附近观战。

        他已经收到消息,知道埋伏在峡谷两侧山峰上的那些人都已经被处理掉了。没有援兵,区区百十来个土匪,给他的属下练手都不够。

        凤随有些惋惜,像石文龙这样的精壮汉子,送到军中也算得上一把好手了。

        就在这时,就见远处一骑飞驰而来。

        马上骑士见到山谷中混战的情形也丝毫不肯减速,只是控制着坐骑,稍稍避开些许,便继续朝着凤随的方向疾驰而来。

        徐严正要上前阻拦,便被凤随抬手阻止,“自己人。”

        来人奔到近处,飞身下马,三步两步跑到凤随面前,嘶声道:“将军,黑松林以北有敌军集结!”

        凤随微惊,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还留有后手。

        “多少人?”

        “前锋约有三千!”

        凤随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流匪不可能有这样的规模。若说是军队的人……

        凤随想到了战败之后尚在负隅顽抗的广平王,但赵懋若有这样的帮手,怎会不调到身边救急,反而打发到边境来?

        只为了劫财?

        命都快没了,劫来财物还有何用?

        报信的斥候面容憔悴,嘴唇也干裂出血,显然消息紧迫,这一路过来他甚至不曾停下来喝水休息。他神情焦虑,忍不住凑近几步,压低声音说道:“蔚州以东似有大队人马集结!”

        凤随心一沉,“继续打探。”

        蔚州位于易州以西,是辽人境内距离涿州最近的州府,且屯有重兵。一旦蔚州发兵,易州无兵可挡,涿州就危险了。

        凤随找人将钟饶喊来,三言两语交代清楚情况,开始分派人手。又着人将队伍后方的商队管事召集在一起,让他们将随行的车马集中起来,各家护卫也集中到一起以作守卫之用。

        他们聚集的地点与朝廷的车马仍然是分开的,禁军需要防范的,也有这些人。

        形势越是紧急,凤随和钟饶就越是不敢大意,万一这些商队的守卫是什么人安放进来的内奸,那可就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了。

        钟饶分出六百余人看守车马,其余人等分作几队,守在山谷前方严阵以待。

        此时,与陈原礼厮杀的石高氏似乎也得到了消息。或者他们之前早有约定,知道什么时辰援兵会赶过来,因此一个个精神百倍。就连堵了嘴,被捆着送到凤随手下的石文龙,也开始拼命挣扎起来。

        徐严瞟了他两眼,没忍住,上去一脚把人给踹翻在地。

        远处战局之中的石高氏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呐喊一声便打马冲了过来。

        被踹翻的石文龙在地上滚了几圈,仰起头望向石高氏的方向,拼命挣扎着给她使眼色。旁人都以为他是在示意石高氏尽快来救他,但石高氏显然已经从石文龙的反应中收到了正确的指示。

        她红着眼眶冲着身旁的几个亲信打了个手势,然后调转马头,朝着峡谷北方冲了出去。其余的匪徒也不再恋战,纷纷挣脱战团,追随石高氏而去。

        陈原礼骑在马上愣愣地转了两圈,转头问小刀,“这就跑了?”

        小刀翻个白眼,“让你拖!”

        “我不是拖!”陈原礼讪讪地挠挠鼻子,“一个女人家……”

        让他跟个女人家打,总觉得赢了也不光彩,输了更丢脸,于是动手的时候就有些缩手缩脚起来。

        小刀没好气的说:“回吧,老徐在招手了。”

        他转头去看陈原礼,却见陈原礼手搭凉棚望着石高氏遁逃的方向,目瞪口呆,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场景。

        小刀极目远眺,也不由得呆住,“怎么打起来了?不是他们的援兵吗?!”

        不止山谷中的这些人感到吃惊,埋伏在山峰之上的人,看到石高氏等人一脸欢欣鼓舞,仿佛见到救星似的冲向援兵,却被来人毫不犹豫地射杀于马下时,都愣住了。

        站在高处,司空的视野较陈原礼等人更为开阔,可以清楚的看到来人身着土黄色的衣衫,确实与之前埋伏在山上的这些卫兵并无不同,但这些人气势更盛,在杀掉了石高氏等人之后,他们甚至还兴奋的打起了唿哨。

        活像一群在草原上游荡,终于找到了猎物的鬣狗。

        “是辽人。”凤勉目光沉着,有条不紊地让人将那两箱霹雳弹抬上来。

        这个时候他开始庆幸自己人及时地抢占了山头,否则,有利的地势再加上霹雳弹,可想而知若是朝廷的车队一头撞进来,会是多么的被动。

        司空和白潜架着自己的弓弩,在山头的北边重新找好位置,埋伏下来。

        司空望着脚下空空荡荡的山谷和远处不断逼近的烟尘,恍惚间有一种重新回到了元夜的错觉。

        他仍然埋伏在高处,静静等待着敌人的迫近。

        之前翻涌在身体里的不正常的兴奋感已经消退了,司空感到了一丝疲倦,头脑却前所未有的清楚。

        峡谷的后方,禁军接到命令,开始护着车队和随行的官员撤退。

        张世良是文臣,从未见识过战场的残酷,之前远远看了几眼峡谷里的厮杀已经颇感不适,如今乍一听有辽人的大队人马集结,登时六神无主起来,懵懵然跟着禁军跑出了半里路,忽然想起他的外孙和商都被禁军甩在了后面。

        但不等他捉住守卫的禁军问个仔细,就听见峡谷的方向杀声震天,连脚下的土地仿佛都因敌人的铁蹄而簌簌发起抖来。

        那些被他们甩在后方的商队,纷纷丢下马车,四散逃命去了。

        惊慌的气氛是富有传染性的。

        张世良方寸大乱,急着招来下仆去打探韩云生的下落,但目力所及,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一团,压根看不出那些才是商队的人。

        禁军还在勉强维持秩序,官员与随行的杂役都还在禁军能够护住的范围之内,但商队里都是平民,一听说来劫道的是辽人,又见禁军撤走,顿时乱了起来。有的人丢下主家只顾逃命,也有些胆大的则开始搜刮主家丢下的车马。

        张世良与老仆面面相觑,又不敢乱跑,只能听从禁军的安排向着涿州的方向撤退。

        跟随在他们身后的各个商队都以他们的意见为准,自然是他们往哪里跑,他们就跟着往哪里跑。

        如此一来,情形就更加混乱了。有些商队更是加快速度,直接赶着车马跑到了禁军的前面去了。

        也有些人一开始赶着马车逃跑,跑出一段发现马车累赘,还是顾命要紧,索性将马车丢弃在半路上。

        张世良和老仆挤在马车里,无论往哪里看,都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别说韩云生的车队了,就连自己的车队都已经看不见了。

        到了此时,张世良才惊觉大事不好。

        车队中数十辆马车,里面装的都是运送到辽国的银子和布匹。所谓的“助军旅之费”,含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如今他们只顾着逃命,竟将这要命的东西丢弃了!

        “车队呢……车队怎么不见了……”张世良抓住老仆的手臂,浑身上下抖若筛糠。

        他的头发在颠簸中已经蓬乱,额头还有一块在车门上撞出来的青肿。再加上心急如焚之下,一双老眼变得通红,看上去更添几分狼狈。

        老仆见他心急忙慌就要往马车下跳,连忙一把将他拉住,“老爷,你冷静啊。”

        张世良冷静不了,他原以为这趟差事只是辛苦一些——在丰厚的利润面前,这些辛苦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但他万万没想到竟能遇到战事,差事搞砸了不说,搞不好老命都要丢在这里。

        张世良懊悔自己一把年纪,不该受了韩云生的怂恿。

        早知此行凶险,他抢这苦差事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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