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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坏种


作为一个效命于宫廷的特殊单位,皇城司肩挑后勤与特务工作,不可谓不重要。

        这样一个重要的单位,自然是有自己的办公场所的。不但有,地段还很豪华讲究,就在皇城的西边,与它相隔一条护城河的地方,就是青羽卫的营地。

        皇城司内又分探事司与冰井务,后者负责内廷诸多杂事,前者则如后世的锦衣卫一般,负责各种情报工作。

        曹溶的职位就是探事司提点。在他上面,还有一位总揽各项事务的皇城司提举,姓宋,叫宋朝仁。

        说起来曹溶还是宋朝仁一手提拔上来的。

        谁让曹溶有个好爹呢,同朝为官,互相之间总要卖个面子。何况曹家还有一个在宫里做昭容的女儿,曹家的前途还是很值得期待一下的。

        这就是宋朝仁提携曹溶的初衷。

        但曹溶年轻、锐进,做事手段又狠辣,时间一长,很多事情官家直接越过了宋朝仁这位皇城司提举,直接交给了曹溶去做。

        于是曹溶摇身一变,从一个谦虚恭谨的晚辈,变成了官家面前的红人,开始在皇城司里横着走了。

        宋朝仁慢慢也发现了,他身为提举,做的最多的竟然是冰井务提点的活儿,整天跟一群阉人混在一起处理内廷的种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连马桶报废都要报到他这里来!

        他整个成了个内廷里打杂的小跑腿!

        宋朝仁心头暗恨。

        就拿元夜的事来说吧,这么大的事,尤其是皇城司禁军的调遣本该由他来部署,结果曹溶轻飘飘一句“官家有口谕”,就将所有露脸的活儿都兜走了。

        他成了留在皇城司里坐冷板凳的那一个!

        还美其名曰留着他在大本营里镇守后方。

        简直是杀人诛心。

        如此这般,宋朝仁虽然也在皇城司里苦守了一整夜,但实际上他什么都不知道,也没人来找他汇报情况,出来进去的人倒是不少,目的地都是隔壁曹提点的公事房。

        就连皇城司的八千禁军都被派去何处,也没有人告诉他。

        宋朝仁又恨又气,却也只能捧着自己的宝贝茶壶生闷气。

        “大人!”门外有杂役大呼小叫地跑了进来,“不好了!有人来闹事!”

        宋朝仁一愣,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还有人到皇城司闹事?

        “怎么回事儿?”

        这名杂役是他的人,每天拎着扫帚在前院转悠,实际的工作是帮着宋朝仁盯着其余的几名提点,看看他们都有什么人拜访,都忙些什么。所以这小子虽然看上去灰头土脑的,但实际上信息灵通得很。

        “一群人呢,好几十个!都一身黑灰,还有几个身上还有血呢!”杂役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抬手指了指身后,“都拎着棍棒,说来寻仇的!”

        宋朝仁也是目瞪口呆,“寻仇?寻什么仇?”

        杂役刚进门的时候还一脸惊恐,这会儿慢慢的回过味儿来,竟然有些兴奋了起来,“是找曹大人的。还说私人恩怨,让不相干的人别插手。”

        宋朝仁连忙放下手里的茶壶,“走,看看去!”

        两个人急急忙忙走出来,还没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隔壁院里鸡飞狗跳的,还有个清亮的嗓音在那里破口大骂,“这个姓丁的孙子坏的很!专偷别人老婆!这种不要脸的坏种,你们说该不该打?!”

        宋朝仁,“……”

        宋朝仁有些懵圈,转头问身旁的杂役,“姓丁的……谁啊?”

        这里不是曹溶的公事房吗?

        杂役忙说:“就在刚才,丁涛大人带着两个小兵来跟曹大人说事情……好巧不巧,就这么被堵里头了。”

        宋朝仁的眼珠子一转,就知道这压根不是什么巧不巧的问题,这就是故意的。人家堵得就是他们两个!

        宋朝仁凑到院门口鬼鬼祟祟往里看,就见黑乎乎的一院子人,棍棒齐飞,还有几个人专门举着棍子在曹溶的公事房里打砸,乒铃乓啷的,连放花盆的木头架子都被扔出来,砸成了一堆碎柴火棒子。

        至于此间的主人曹大人……

        宋朝仁表示压根就看不见呐,一群人都打成一团了,每一个都是满身土,谁知道哪一个是丁大人,哪一个是曹大人?

        倒是有一个精壮的汉子在人堆里冒了一下头,好像是曹溶那个时刻不离身的侍卫曹九黎,不过他只冒了一下头就又被人群淹没了,快的让人以为是错觉。

        宋朝仁感叹,“真激烈啊。”

        杂役看看院里,再看看身边的长官,“大人……不管管?”

        宋朝仁瞪眼,“怎么管?没听人家说是私怨吗?”

        杂役挺纠结,他觉得让外边的人冲进皇城司的院子里来又打又砸的,实在太伤面子。这里面还有城防司的人呢,要是传出去,人家还当他们皇城司的人都是软柿子呢。

        他正想再劝两句,就听宋朝仁冷哼了两声,一甩袖子转身走了,“活该!自作自受!谁让他们偷人家老婆!”

        杂役,“……”

        杂役挠挠头,有些不确定了。

        既然宋大人都这么说,难道……丁大人真的偷人了?!可宋大人说的是“他们”,杂役心想,难道曹大人是和丁大人一起去偷的?!

        曹溶被凤随按在地上,气得快爆炸了,“老子……”

        一句话还没说完,凤随一拳头又砸了下来,直接把他后半句话都给打回了肚子里。

        凤随死死盯着他,一双眼睛涨得通红,“你算计我,我看在你是一条狗腿的份儿上,忍了。但你连我兄弟一起算计,谁给你的狗胆?!”

        曹溶被他一拳险些打出了脑震荡,耳朵边都是嗡嗡嗡的,眼角的余光瞥见曹九黎的脸露了出来,但很快就被人一脚踹飞了。

        他记得这个叫司空的人,能解机关,身手也好,是凤随手下的一个大杀器。

        曹溶怎会甘心被凤随压在地上打,他使了个暗招,一拳捣在了他的腰侧。他早就观察过了,凤随那里有一道破口,破口周围有血迹,明显是受了刀剑伤。

        凤随果然疼的一缩,曹溶一个鹞子翻身,将凤随从自己身上甩了下去。但他刚爬起来,身后一股大力袭来,又被凤随一脚踹翻在地。

        曹溶五脏六腑都像是扭绞在一处,一抬头喷出一口鲜血来。

        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严桐也抬起一脚,踹飞了挡在丁涛身前的小兵,丁涛下意识地伸手去拽自己的亲兵,却被这一股大力拽得站立不稳,向后踉跄起来。

        丁涛怒喝,“你们还有没有王法,大庭广众……”

        话没说完,被严桐一拳捣在脸上

        这一拳又快又狠,丁涛只觉得脑子里翁的一声响,整个人都被打懵了,两管鼻血哗的喷了出来。

        丁涛是武将。

        将与兵的区别,就是兵要能打,但将要懂得统筹,能把士兵安排到最合适的岗位上,去组成一个高效运作的团体。

        所以丁涛自认是一个脑力工作者。

        何况他已经快四十的人了,论拳脚是怎么都不能跟严桐这种正值壮年,如狼似虎的士兵相提并论的。

        再说以他的职位,他不想动手的时候,谁能逼他动手呢?

        严桐却并不觉得解恨,反而被鲜血的颜色所刺激,心头越发狂暴。他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劈手一个耳光,咬牙切齿的骂道:“老王八,说的时候是协助,打起来就成了缩头乌龟。被你这种王八所害,老子的兄弟死不瞑目!”

        严桐恨不得一口咬断他的喉咙。

        这要是在战场上,以下犯上,他是别想活了。但此时此刻,严桐却觉得能有机会痛殴这王八一顿,能跟死去的兄弟们说一声“老子替你们出了一口气”,哪怕是拼上一条命,也他娘的值了。

        严桐手劲儿极大,这一耳光打过去,丁涛的半边脸颊都肿胀起来,牙齿也松动了,想要怒骂对他施暴的人,却只是发出了呜里呜噜的声音。

        他带来的几名亲兵都被人缠住了,根本没有办法抢过来救他。

        曹九黎就在丁涛身后,清清楚楚看着这一幕在他眼皮底下发生,但他拳脚都被司空锁死了,根本冲不过去。

        司空也不跟他拼命,他只是缠住他,四两拨千斤一般,将这人困在自己的包围圈里。其实在折腾了一整夜之后,他也有些精疲力尽了。这会儿真要让他跟曹九黎拼命,他也不一定拼得过。

        但司空知道,曹溶身边这个侍卫是有两下子的,要想痛殴曹溶和丁涛,就必须拦住了曹九黎。

        曹九黎简直要疯了,他抬手向司空的领口抓去,怒吼道:“我家大人不过是领命行事,他有什么错?!”

        司空抓住他的手腕,扭身后退,一脚踹在曹九黎的膝窝里,将他踹得跪倒在地。

        “上面的人说一句打狗,你家主子就提刀上阵,再亲手将它切成一块一块……”司空攥着他的手腕,胳膊肘向前一轮,撞在了曹九黎的太阳穴上,恶狠狠的骂道:“这么一条懂事的好狗,不打他打谁!”

        曹九黎遭受重击,眼前顿时一黑。

        凤随将暴怒的严桐从地上拉了起来。

        严桐双眼通红,不住的喘着粗气,显然还没有从愤怒之中回过神来。被他按在地上狂殴的丁涛已经鼻青脸肿的看不出人形了。

        凤随转头望向四周,就见曹溶的公事房已经被砸得什么都不剩了,一众帮手也都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曹九黎受伤倒是不重,但受伤不重才是司空留给他的最要命的一道伤——主子都快被揍死了,他一个护卫却手脚齐全,只是受了点儿轻伤,以后曹溶还会不会继续死心塌地的相信他?

        曹溶和丁涛这一对难兄难弟俱是满脸血地躺在地上,死活不知。但凤随知道,大家心里其实都有数。死是死不了的,顶多断条腿,在床上躺上几个月。

        打人也是有技巧的,有些伤看着不严重,也不至于伤及肺腑,但却会让当事人疼到想死。

        司空到最后也打红了眼,他一个人把大门口冲进来拉架的皇城司禁军的半个小分队都给干翻了。

        当然这也不全是因为司空勇武,而是这场架打到这会儿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就算一开始司空给人家造谣偷人什么的,大家这会儿也都知道了真实的原因。

        主要是严桐和他手下的那帮家伙都是直脾气,一打起来就憋不住火气,骂骂咧咧的把什么都嚷嚷出来了。

        有个词儿叫兔死狐悲,大家都是当兵的,稍一代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话说自己在火线上拼命,说好的援军却死活不来,眼睁睁看着自己和身边的同袍被活活耗死……谁乐意摊上这种事儿?

        安排这种事情的人简直比敌人还要坏!

        事情越闹越大,渐渐就有收不住场的趋势。

        到了这个时候,宋朝仁就算再不乐意,也不能不出面了。但他是文官,没那个力气把一群打红了眼的猛兽拉开,至于皇城司还有禁军的问题……

        曹溶不是把他挤兑得只能忙一些内廷杂事吗?他还要忙着给几位娘娘的殿里换马桶呢,禁军没有曹提点的命令,他宋某人使唤不动啊。

        这事儿最后还是惊动了大理寺卿和青羽卫防御使赵柏年,赵柏年亲自带着一队亲兵过来封了皇城司的大门,将打成了一锅粥的各路人马分开。

        不过赵柏年不想掺和这些事,打架的人一分开,他就让自己的人退开了,摆明了两不想帮的意思。

        凤随的人本来就都是一身血污,再经过这一番混战,一个个看上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反而是挨了打的丁涛和曹溶看上去还体面一些,身上脸上没有那么多血污和黑灰,至少看得出原来是干净的。

        这么一比较,大家就都同情起这一群刚爬下战场的苦主了。

        大理寺卿原本还想批评凤随不够冷静,御下不严,没想到他还没开口,严桐这个铁塔似的汉子竟然往地上一蹲,抱着脑袋狼哭鬼嚎地痛哭起来。

        他一哭,大家的眼圈都红了。

        宋朝仁看了半天热闹,到了这会儿,也终于良心发现的愧疚起来了。

        他想他干嘛要纵容曹溶这个小白眼狼呢?他身为提举,在官职上天然就对一个小提点有优势,曹溶手里的活儿,他可以抢啊。

        如果他昨天就抢到给禁军安排任务的活儿,他能昧着良心让大理寺的同僚只带着几个属下去送死吗?!

        那必须不能。

        所以出了这么大的事,宋朝仁想,他也有责任呐。

        宋朝仁不敢对丁涛动手,却又气怒难平,他忍不住走过去用力踹了曹溶两脚,顶着曹九黎杀人似的视线骂道:“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谁让你……”

        话没说完,就见堵着大门口的禁军们向两边让开,一个身着盔甲的身影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宋朝仁结巴了一下,马上换了词儿,“……谁让你们不知羞耻,非要去偷人家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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