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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前妻


从稻草包里拆出来的零件摆了一桌子。

        司空盘着腿坐在榻上,皱着眉头摆弄这些零零碎碎的小零件。

        罗松坐在他对面,两眼放光的留意着司空的每一个动作。

        他也是跟随凤随从北边回来的人,知道司空在摆弄的是什么东西。不过这些零件有一些他认识,有一些则只能靠猜。

        他一肚子的问题要问,偏偏又不敢出声打断司空的思路,心里像有猫爪子在抓挠似的。

        空青从书房门口探头往里看,小声的提醒司空,“纸和眉黛取来了。”

        司空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拿过来。”

        空青捧着一叠纸进来,不大确定的问他,“这样的行吗?够不够硬滑?”

        司空抓过一旁的草纸擦了擦手上的油脂,转头打量空青手里的纸张。这些纸张大约六十公分见方,表面光滑,有些像是玉版纸,但又比一般的玉版纸更为硬挺。

        空青小声嘀咕,“这是大人书房里最光滑硬挺的一种纸了。”

        司空摸了摸纸张,点点头,“可以。”

        空青舒了口气,又连忙从袖袋里取出几块眉黛递了过来,“外院的婶婶们都不用这些东西,这还是我找月影姐姐要来的。”

        司空挑眉,“月影?谁啊?”

        空青随口答道:“她是大人身边的侍女。”

        司空手一顿,大人身边竟然还有侍女?!

        但这样的疑惑显然是有些可笑的。司空自嘲的一笑,暗想凤随出身富贵,这里还是国公府,他身边有个丫鬟不是很正常吗?

        司空从空青手里接过眉黛的时候,将心头那一点点的异样归结于嫉妒:同样都是光棍,有的光棍却有温香软玉来照顾衣食住行,有的就只能自己洗衣做饭,还要抽空修补鸡窝……他也是跳槽到了凤随手下之后,才有机会把家务活儿托给凤家的下人。

        司空出了一会儿神,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如此,出身不同,便会有不同的社会地位,不同的人生际遇。

        这不是很正常么?

        司空将这些无聊的想法抛到一边,开始画火枪的结构图。

        从赌坊地下发现的这一批火枪,从结构上看,很像是十六世纪曾风靡一时的火绳枪。这种枪的构造并不复杂,发射的时候,需要打开药池的盖子,然后点燃火绳,将蛇形杆向下推压。

        司空摆弄蛇形杆,对罗松说:“这里应该有火绳。”

        因为所有的零件都是拆开的,火绳这种小零碎或许已经先一步运过来了,或许预备着下一批运送。这个,还需要大人审过了才能知道。

        罗松着迷的看着他手里渐渐成型的火枪,问道:“准头怎么样?”

        司空拿过一张空白纸,开始给他做计算。火药爆开后的产生的力、发射的角度、射程……这些都是可以通过计算来推演的。

        而在此基础上的改进,也要通过计算来推演。

        司空越算越兴奋,整个人都沉浸到了物我两忘的状态。

        罗松看着满纸天书一般的符号与计算公式,两眼蚊香圈,对自己素来不大看得上的,心眼奇多的同伴产生了深深的敬畏。

        “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啊……”罗松托着下巴喃喃自语。

        司空已经听不见他的嘀咕了。

        在他所熟知的历史上,火绳枪因为使用方便,射击精度也不错,曾在军中推广。但它的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火绳容易暴露,一旦受潮,这东西就成了废物。

        它让司空想到了同一时期,另外一种起源于十五世纪后期的火枪。这种火枪因为深受当时的僧侣们的喜爱,也被人称为僧侣手炮。

        它由金属管、燧石、黄铁制成的拉锯组成,发射的时候只需要拉动拉锯即可击发——体型小,携带隐蔽,还不需要火绳。

        司空有些遗憾的将图纸折了起来,放在一边。

        不需要火绳的簧轮枪机太贵了,而且击发也慢。这东西的出现,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配备给军队用的。

        十六至十八世纪,最受欢迎的枪械并不是簧轮枪,而是燧发枪。

        首先它的优点是便宜,其次结构也更为简单。

        而在司空熟知的历史上,由火绳点火法过度到燧石发火法,这个火器史上的重大革新,发生在明朝。

        “这是什么?”罗松指了指他的图纸。

        “弹簧。”司空说:“扣动这里的扳机,龙头会自动下压,弹簧会将燧石搭在火门边上……”

        司空停顿了一下,“……是叫弹簧吧?”

        弹簧这个东西,在历史上最早出现于战国时期,但司空不记得这个东西的正确叫法了。反正不是弹簧。

        司空有些尴尬的看着罗松。

        罗松也满眼蚊香圈的回视着司空。

        罗松揉了揉眼睛,“哥,我管你叫哥吧……你都哪儿学的这些东西啊?”

        司空沉吟片刻,试探的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性?就是……我这个人其实是个天才,天赋异禀,生而知之的那种?”

        罗松,“……”

        罗松翻了个白眼,十分利落的从榻上跳了下来,“天都亮了,大人他们估计也快回来了……我去膳房看看。哥你想吃啥?我给你端来。”

        司空有些泄气。他就知道,越是真话,越是没人信。他在这个时代,可不就是生而知之么。没说错呀。

        “包子、鸡蛋。”司空很是扫兴地摆了摆手,“就这些吧。”

        对于一个把真相告诉他,他都完全不能相信的傻小子,司空一点儿也没有继续跟他闲聊的兴致了。

        凤随带着贯节回到内书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蜷在榻上睡得昏天黑地的司空。

        榻上的小桌子已经被空青移开了,之前他画的那些图纸和零件也都放到了一边。空青给他身上盖了一条毯子,还体贴的给他脑袋下面放了一个枕头。

        凤随有些好笑地走过去,就见这小子已经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了。

        他拿起一旁的图纸,然后……

        凤随沉默的一张一站翻过去,从一叠天书一般的计算公式里找到了几张图纸。

        图纸上虽然也标着他看不懂的符号,但有图画,对照自己见过的实物,勉强还能猜上一猜。

        凤随看着手里的这些东西,不由得生出了与罗松一样的疑惑:这小子,是从哪里学到的这样复杂又高深的知识呢?

        据他所知,孤云寺的那帮出家人并没有谁精通术数,智云法师出家之前也是很有名的才子,但他也只是熟读史书,能做一手漂亮的文章。

        或者司空还有什么别的老师?

        那这位老师又在哪里?他是在什么时候教授给司空这些知识的呢?

        凤随想起了昨天半夜里跑来向他们通风报信的那位谢六郎。

        谢六郎与司空一起长大,两人还一起去过北方,回到西京城之后也一直有联系,可以说在司空身上发生的每一件事,他都有可能知道。

        凤随开始思索他是直接问司空?还是从谢六郎的身上找找答案?

        榻上的司空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囔囔的嘀咕了一句梦话。

        凤随哑然失笑。

        他望着司空陷入沉睡的安然的面容,一瞬间做出了决定:他会直接问司空。

        他相信司空。

        或许司空会有一些不方便对外人透露的事情,但司空不会故意欺骗他。

        天亮之后,温度好像更低了。

        谢六郎迈过门槛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走在他旁边的陈原礼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没事儿吧?兄弟?”

        他已经认识谢六郎了,知道他是司空的兄弟。要不是他大半夜地跑来通风报信,不光是他们家大人能不能捞到这么大功劳的问题,司空能否安全脱身都不好说了。

        而且这个谢六郎还去过北方战场,就只凭着这一条,也足够陈原礼把他当成自己兄弟了。

        谢六郎摆了摆手。虽然一夜未睡,但他的精神状态却好得很,不但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倦意,反而两只眼睛直冒光。就好像他们正在做的事情不是配合皇城司捉拿烈火帮的大小头目,而是要去挖掘什么了不得的宝藏。

        陈原礼眼珠一转,试探的问他,“我看你也不怕在他们面前露脸……有仇?”

        “可不就是有仇吗?!”谢六郎说着,恶狠狠的在地上呸了一声。他指了指他们刚进门的这户人家的正房的方向,“陈兄弟,你可知道这家主人是谁?”

        陈原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这座三进的宅子半新半旧,但各处都收拾得颇为妥帖,可见屋主一家家境尚可。

        此时此刻,一群如狼似虎的金吾卫正沿着正院往里搜,不多时,就传来了男人女人的哭叫声。

        陈原礼作为大理寺衙门的代表,此行就是起一个协理的作用。他带着谢六郎站在二门边的廊檐下,耐心等着金吾卫的人将这所宅子掘地三尺。

        陈原礼就对了谢六郎说:“我只晓得这家主人是烈火帮里的小头目,没事儿还喜欢带着一伙儿小混混走街串巷的惹祸……怎么,你认得?”

        “认得。”谢六郎的眼睛微微眯起,冷笑着说:“这小子姓白,人称白三爷。我家那个没出息的婆娘就跟他勾搭到了一圈,卷着老子的所有家底跟他跑了!”

        陈原礼,“……”

        陈原礼被这消息震了一下,失声道:“当真?!”

        “自然当真。”谢六郎继续冷笑,“否则老子日子过得好好的,哪个稀罕跟他们玩命!”

        陈原礼想想,烈火帮在事发之前,那可是人多势众,谁去跟他们叫板,确实也就跟玩命差不多了。

        他有些同情地拍了拍谢六郎的肩膀,安慰他说:“兄弟,想开点儿。”

        “我想的开着呢,”谢六郎冷笑,“要是想不开,我怎么会来看自己的仇人倒霉?!”

        陈原礼却不觉得他这样想有什么问题,夺妻之辱,不下死手去报复回来,那还能叫老爷儿们吗?!

        皇城司拿人自有一套章程。

        很快,后院的女眷就被捆成一长条拖了出来。

        白家的日子过得富庶,后院伺候的丫鬟婆子加起来也有十多个人,在这些人当中,谢六郎一眼就认出了他以前的那个冤种老婆姚氏。

        跟了白老三,姚氏确实养的比原来富态多了,穿的衣裳也讲究。可惜一大早就被官兵从屋里拖了出来,头发也没来得及梳,厚衣裳也没来得及穿一件,满脸都是惊慌之色。

        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惊恐之中,她隔着半个院子,看见了站在二门旁边的谢六郎。

        姚氏的瞳孔一瞬间剧烈收缩,她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视线中那个冲着她笑得一脸阴沉的男人,确实就是曾被她迫不及待一脚踢开的前夫。

        姚氏一瞬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满心的恐惧仿佛都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出口,她忍不住尖叫起来,“是你!是你!”

        押着她们往外走的皇城司侍卫走过来,兜头一个大耳刮子,厉声喝道:“都给老子闭嘴!”

        这一掌打得极重,姚氏的身体向旁边歪倒过去,却又被捆缚着她们的绳索拽了回来,踉踉跄跄的被身后的人推搡着,身不由己地往前走。

        她耳边除了嗡嗡嗡的噪音,什么都听不见了。眼前一片金星乱飞,她什么都看不见,唯有谢六郎那张面孔清晰地凸显在她的视网膜上,他满含恨意的看着她,眼里是大仇得报的畅快。

        姚氏只觉得天旋地转,不明白怎么一觉醒来,反而跌进了最可怕的噩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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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谢六:老子就是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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