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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迫使的吻


好像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境地,  却找不到突破口。

        现在的威胁已经不是自己的生命了,她有足够的能力保证自己的安全。现在最困扰她的问题仍旧让她无从下手。

        阮笙抱着膝盖,坐在昏暗的房间的床上。

        风把窗帘轻轻吹起,  光影像水波一样在她的身上荡漾起伏。她慢慢抬起头,  听见了窗子边窸窸窣窣的声响。

        “咚咚咚”。

        声音很微弱,  很轻很轻,  如果不是她的房间沉静如海,  她可能无法察觉。

        她犹豫了一下,跳下床,拉开窗帘。

        一只黑色的兔子趴在窗台上,  用额头撞着窗户玻璃。

        她吓了一跳,后退一步,  兔子用红通通的鼻尖顶着玻璃,前爪也开始发狠地挠,看起来焦急得很。让阮笙意想不到的是,她能看到黑色兔子微弱的魔力——这竟然还是一只有魔力的兽类。

        她伸出手,给窗子拨开一条缝,那黑兔子立刻把圆滚滚的身子艰难地挤了进来,  后脚在桌面上蹦跶了几下,  稳稳地跳进阮笙的怀里。

        “海洛茵!”

        兔子叫道。

        阮笙吓得差点把兔子丢出去,她瞪大眼睛:“你……”

        “卡兰卡兰!我是卡兰!”黑色兔子使劲儿竖起两只耳朵,还抖了抖耳朵上的绒毛,奋力证明自己似的挥舞着前爪。

        “……卡兰?”

        “对,没错,是我!”

        黑色兔子气喘吁吁,“太费劲儿了,想见你一面真不容易!自从你上次请假之后,  我的拜帖就石沉大海,我问奥琳娜,她说最近她甚至也没法见到你了。我想溜进公爵府找你还得先变成一只兔子!”

        “你这样说话很费劲儿吗?要先变回来吗?”阮笙挠着她的下巴毛。

        “……嗯……哼哼,好舒服……”兔子舒服地眯起眼睛,“我没带药剂,不变回去了,省得麻烦。这次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阮笙的动作顿了一下,“什么事?”

        “彼得找到我了——就是那个原本说要跟你订婚,后来又换成他哥哥的那个,阿尔伯特家的小子,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找上我,”卡兰说,“他知道你回来的事情之后想见你一面,但是却一直没找到机会。”

        “我记得他。我逃走的时候,他帮助过我。”阮笙说。

        “是吗?哼,也就是那天我不在场,要不然你都不会独自承受着一切……呃,他这次来找我,是想托我告诉你一件事,”黑色的小兔子抱住她冰凉的手指蹭了蹭,“彼得说,哈蒙很安全,你那些被转移的房产,他好像也找到些眉目了。他说,如果有时间,哈蒙很想跟你见一面,她很担心你。”

        “当然了,我们大家都很担心。”卡兰把彼得的“我很担心”揉进了“大家都很担心”里。

        “……”

        阮笙坐在地板上。

        她的表情一时间怔怔的,一副“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的样子。

        过了半会儿,她才用手背抵着脸,埋头,低声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海洛茵?”小兔子有些慌张。

        “没什么,我只是太高兴了。”

        “……你看见我的时候都没这么高兴。”卡兰语气酸溜溜的,“这该死的德莱特,他到底又是哪根筋搭错了,不许你见人不许你出门?我可想跟你一起出去玩儿了!”

        “快了。”

        阮笙笑得眼角泪光都沁出,她用手腕揉了揉眼角,一边安抚地搓着兔子毛茸茸的黑耳朵,“马上就是外交和会了。”

        “我知道,但是我又没法去。”卡兰有点失落。

        “我的意思是,那将会是我最后的,待在这束缚我的地方的机会。”她把小兔子抱起来,“我没什么好怕的了……卡兰,那最后的1%,管它百年千年也好,从前一直都是我被它束缚,被数字捆绑……”

        小兔子听不懂,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

        这是她自海洛茵失明之后,第一次在她的眼睛里看见这样灿烂的光。

        塞缪尔说得对。她得为自己而活。系统的目的是让她复兴昆特兰明,可是它没说她一定得去做,她也没有义务究其一生被数字绑架。

        因为没有及时告知大陆沉海的消息,她被罚变成渡鸦在冥河流域目睹自己的亲人挚友的死亡与往生数百年……那样的痛苦,她早该受够了,她不是傀儡,没必要非为着这样的事情赔上自己无数次的转生。

        再说了,提前告知也无法改变大陆升降的结局。这一切都已经是命运之神安排好的定局。塞缪尔早先便这样告知过她,只是她醒悟得晚。

        她做事,应当为着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

        仅此而已。

        “今后,我的精神彻底获得自由了。”

        她将无所顾忌。

        *

        外交和会的主角毋庸置疑是赫尔曼。

        皇帝已然年迈,尽管仍旧在酒席上谈笑风生,不难看出一些力不从心。

        经历了这样多的事,在帝国发生重大变化的至暗时刻,还要面对政权更迭的精灵王族的虎视眈眈,这场和会注定不会平静。

        这是一场王和王之间的虚与委蛇的和会,是双方各藏心事的利益互换。

        阮笙只是来为自己的事情收个尾而已。

        既然已经决定要放弃,那么她就会尽力把自己的注意力从数字上收回,也不会再患得患失。

        ……尽管离满值羁绊值只差一步,但是她仍旧,不想再继续了。

        她明白什么是沉没成本。她已经投入得太多太多,很难抽身,但是她必须抽身、及时止损。是为了阻止自己的精神状态进一步恶化,也是为了那些一直陪伴自己的朋友们。

        【检测到玩家偏离主线正常轨迹,请玩家回归任务线路。】

        阮笙直接点叉。

        系统锲而不舍地跳出提示。

        【检测到玩家偏离主线正常轨迹,请玩家回归任务线路。】

        【检测到玩家偏离主线正常轨迹,请玩家回归任务线路。】

        ……

        阮笙皱着眉头,不耐烦地不停戳着光屏右上角。

        无聊的系统……哈,捆绑了她这么久,在她得知了一切的真相之后,束手无策,便要用这种令人厌烦的拙劣手段来逼迫她回到所谓“正轨”吗?

        直到她的手腕被人捏住。

        “你又在干什么?”

        德莱特身上还带着浅浅的酒气,他说,“别总是一个人呆在这种地方,去贵族间,那里才是你该在的位置。”

        “松开我。”

        阮笙皱起眉头,“让一个你从前看不起的平民混入贵族之,你这是在亲手摧毁又重建你过去奉为教义的血统论吗?不是说平民的身上都流着肮脏的血吗,您这又是在干什么,少公爵?”

        “看起来,你仍旧不明白现在的状况。”

        他抬手,捧住阮笙一边侧脸,靠近她,在她的耳侧轻声道:“看你的右边。”

        阮笙下意识看过去。

        人群的金发青年在庸碌的贵族像一颗闪烁着微光的金子,他应当是在看着她的,只是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忘记了,你什么也看不到。”

        德莱特低声,缓缓地,“你要是没有失明,便会看到他的那郁结又憎恶的神情,那是人被背叛之后才会露出的绝望神情。”

        “那表情分明在说——‘我真是愚蠢至极,才会被你一次又一次地欺骗。’”

        “……够了。”

        阮笙眯起眼睛,毫不留情地拍掉德莱特的手,“愚蠢至极的是你才对。”

        ……是了。都是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货,她怎么能就这样轻松地摆脱他们而离去呢?

        即便她放过了他们,他们也不会放过自己。

        她竟然还想着就这样离开这个残局,这样的想法,怎么对得起那个从前经历了苦痛、绝望、寒冷又伤痕累累的自己呢?怎么对得起那个曾经在器材室因为饥饿受冻在惶惶不安抱着自己死去的海洛茵呢?

        离去之前,至少再狠狠给他们一击吧。

        彻底击垮他们,摧毁他们的意志,让他们成为一个废人。

        ——此生此世都活在无穷无尽的忏悔之,永世的祈祷也换不来神明的一个垂怜。

        该在冥河河畔徘徊百年,历经惨淡的,是这群货色才对。

        “你在想什么?”

        德莱特带着她往人群稀少的地方走,“见这棵树倒,便想着攀上另一棵树吗?不会有这种可能的,哪怕那小子是精灵王,他也绝不会有带你回去的权力。所以,死了这条心吧。”

        “……你带我来到了哪里?”阮笙问。

        “湖边。这里没有人能听得到我们的谈话。”

        “不必大费周章,即便你不扣留我,我也不会跟赫尔曼回精灵之森的。否则,怎么对得起你的煞费苦心呢?”

        阮笙露出讥诮的笑容。

        “……海洛茵,我有的时候在想,你为什么总是学不会妥协。”

        “我以为我妥协的已经够多了,否则,早在你一开始以兄长的口吻命令我事事听从于你的时候,我就已经一个耳光甩上去了。”

        德莱特胸口起伏着,他看着那漂亮的少女。她今天穿着一身黛金色,披肩下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修长的脖颈,湖绿色的双眸因为看不见他而显得随意慵懒,眼神乱飘,从那双唇里吐出的无情又残忍的话语让他这样愤恨,偏偏又无能为力。

        ……不。

        德莱特这时有了一个错觉,或许再过几年,几百年,直到生命的尽头,他也可能,等不来少女的一个妥协。

        他没办法想象这样的日子。

        她的眼里没有他,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他的不屑,她把他当成与空气一般无二的东西……即便她被他以强硬的手段留在了身边,但是只要想到这样的可能性,他就会忍不住发疯。

        他的欲望扩大了。

        遇到喜欢的人,得不到,就要去争抢、去掠夺,以残忍的、毁灭性的手段得到她,直到她再也无法离开你。

        阮笙感觉到嘴唇一痛。

        她愣了几秒钟,才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睛。

        青年用牙齿几乎是如猛兽撕咬猎物一般咬着她的嘴唇,他把她往后推了几步,急促地按在树干上,戴着手套的右手垫在她的后脑下,侵略性的气息蚕食着她的呼吸,灼热的气流交换之间,他裹挟着她的唇舌,疾风骤雨一般猛烈,又带着别样的缠绵。

        ……疯了,疯了!!

        她狠狠地把他往前一推,不敢置信地问:

        “你发什么疯!?”

        “他可以,我就不可以吗?”

        “可是我们是兄妹!”阮笙费力地、一字一顿地重复这个词语,“兄、妹!”

        “那不是真的。”

        “可是别人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被别人看到了会如何?”

        “我不在乎了。海洛茵,”

        青年脸色阴沉沉的,在寒鸦鸣叫的湖泊边,他的背后是一片静谧喑哑的湖泊。湖泊不会说话,可是少女的眼睛会,她的眼神即使什么也看不到,那里也充斥着对他的厌恶和作呕。

        青年不去看她的眼神,他晦涩的眼底酝酿着汹涌的风暴,

        “……你是神明派来引诱我的罪,我心甘情愿坠入深渊,只要能够得到你……不论用什么方法,我也在所不惜。”

        阮笙愣了好几秒钟,才笑了起来,她发狠地咧开唇角,

        “到底是我先妥协,还是你先独自葬身深渊,一切都还没有定数呢。德莱特,你既然下了那么大的决心,那我们就来看看吧……”

        “——这场荒诞的戏剧。”

        ……

        不远处的阴影,红发的青年震惊到精神恍惚。他背靠着树干滑落,坐在冰冷的草甸上。

        手里的酒杯被他捏碎,玻璃碎片扎进他的手心,淋漓的鲜血和酒水混在一起。

        他却感觉不到痛觉似的,垂着头,整个人埋进大片大片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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