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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你移情别恋了,对象是谁?……

        狂风大作。

        阮笙踩着玻璃地板后退几步,  伸手挡风,费了好大劲才把门关上。她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扶着玻璃门,  看着夜空。

        虽然一直以来,  《帝国少女》都标榜自己是西幻乙女游戏,  但是其真正的“幻想”成分并不多。

        本质上是恋爱游戏,  主线不是打怪升级,  只是偶尔会换换地图,战斗轮时与魔物对战增加用户的线上时长和活跃度而已。

        战斗关卡自然也不会很难。

        前期是史莱姆等看起来软乎无害的魔物,后期大部分也是魔化的精灵之流。毕竟乙游里出模样骇人的敌人,  官方可是会被玩家教做人的。

        所以,这一次的魔物,  阮笙在游戏从来没有见到过。

        官方的公式书系列里也并没有出现过这个物种。

        形状像火焰,张牙舞爪,通体漆黑,只有边缘泛着幽幽蓝光,然而一道凑近看就会发现,那根本不是火焰。

        一些魔物撞到玻璃上,  阮笙捂住嘴,  脸色惨白地跌到地上——

        黑色的火焰,是无数被烧焦的肢体拼合而成,烟雾是肌肤被灼烧冒起的浓烟,蓝色的边缘是皮肤开裂剥落露出的里层的带有纹理的肌肉,像是黑色的火山汹涌喷出的蓝色熔岩。

        她忍不住干呕。

        温室里几名幸运儿此刻都惊叫起来,缩在室内不敢离开,胆小的女生捂着耳朵蹲下来浑身发抖,即便是在这与外界隔绝的温室内,  也弥漫着惊惧的氛围。

        阮笙胸口起伏着,整个人被吓得差点脱力。

        因为她及时关上了门,目前还没有魔物闯进来。温室的隔音效果非常好,令人头皮发麻的低吼声也被过滤了大半。

        她颤抖着手,扶着地板,想站起来。

        罗兰走过去,对她伸出手。

        阮笙咬着牙齿,恶狠狠地用眼神剜着他,伸手抓住他的拇指,把掌心按进他的手心,使劲往下一扯!

        罗兰没有跌下来,只是被她拽得弯了腰,金发瀑布一样垂了下来,落在她的脸颊上方。

        “罗兰,你叫我别来,就是因为这一出好戏吗?”

        她几乎是磨着牙齿,一字一顿。

        “待在这里,你很安全。”

        罗兰避重就轻地浅淡回答她。

        “我安全,可是别人呢!外面还有那么多人,他们怎么办!”阮笙眼尾发红,她的指甲用力地掐进了他的皮肤里,不停颤抖。

        “海洛茵,你不是那种在这样的场合会关心他人的人。”罗兰丝毫感觉不到痛意,只是垂着眼睫,漠不关心道,“我们才是一类人。海洛茵,我们生来没有同理心,难以对其他人共情,我们不知道什么叫做同情,什么叫做怜悯。这种场合,冷眼旁观他人的不幸,作壁上观,难道不是一件很轻松而又愉悦的事情吗?”

        “别拿你的意志来揣度我!”

        阮笙愤然推开罗兰,从地上艰难地起身,扶着玻璃,仔细查看着温室外的景象。

        从来仪态雍容、优雅高贵的贵族们失了风度,他们尖叫着,恐慌着,首饰和帽子满地都是,酒水糕点被撞翻滚落满地,还有贵族小姐为了逃命当场脱下裙撑和束腰。

        骑士兵团的人第一时间赶来,与魔物作战。

        但是冷兵器对这种生物的伤害显而易见的低。

        即便如此,德莱特也在魔物潮里周旋自如,能轻车驾熟地应对。

        阮笙松了一口气。

        皇室们狼狈地被骑士护送进室内,然而室内早先埋伏了一些魔物,他们蛰伏在楼梯、拐角、长廊上,碰到的人类皮肤会瞬间溃烂,蓝色熔岩一样的火焰如同利刃,能够切断人类脆弱的骨骼。

        德莱特调来了沃米卡的骑士兵团。

        大约有三千人左右,都是他亲自训练的精英的精英。

        然而,只过去了不到二十分钟,已经折损了一半。

        出席宴会的也有不少魔法师。

        不管是冰系魔法师还是火系,都能够对魔物起到一定的抑制作用,只是,依旧是杯水车薪。

        魔力是会枯竭的,如同体力一般。

        长时间不补充魔力药剂,就会像剑士一样体力缺乏,最终脱力晕过去。

        赫尔曼就是这样。他的实力在整个沃米卡都说得上数一数二,然而他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他喝醉了。

        在魔物潮开始之前,他已经一杯接一杯,连着喝下了数十杯果酒。亚特帝国规定,未成年人不允许喝度数过高的酒,果酒是唯一被允许贩卖给未成年人的酒水。

        比起酒来说,它更像是果汁,因为度数很低,所以喝上三五杯也不会醉,只会有些轻微的头晕。

        但是度数再低的酒,也不能发泄似的喝。

        头晕眼花和极度的困意,让他的战力被硬生生拖低了一半。加上属性相同,再扣一半。

        赫尔曼很危险。

        比起德莱特那边来说,他危险得多。

        阮笙的手犹豫不决地放在门上。

        她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出去,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再观察观察。

        她自己的命当然是最重要的,排在首位。

        正如罗兰所说,她并没有那么圣母。那种形容,用在塞缪尔身上或许会更加合适,祂从来都是圣洁的、慈悲的、一视同仁的。

        这种情况下,如果是祂,一定会没有迟疑地走出去吧。

        可是阮笙不行。

        她知道,如果她死了,就是真的一切都完了。

        她经历过的磨难和挫折,背负过的委屈和磋磨,都将随着她生命的洪流一同逝去。

        可是——

        如果她的攻略对象死了,她也会读档重来,回到噩梦开始的地方。

        从零开始甚至都不足以形容她开局那举步维艰的境遇,她是真正的“从负数开始的人生”。

        她好不容易才把他们的羁绊值刷得那么高。

        她几次差点推开地狱的大门。

        如果一切都付诸东流的话,那她真的,会崩溃吧。

        再来一次,或许能够掌握更多有利的信息和剧情,可是她也可能早就没有那个坚定不移的意志和迎难而上的心态了。

        更何况,这一档,她没有做出过什么极度愚蠢从而令她万分后悔的事情。

        每一个境遇,都是她在最糟糕的情况下所能够做出的最优的选择。

        即使是再来一次,她也不太可能寻找到更好的方法了。

        见她惴惴不安地扶着门,罗兰走上前:

        “需要我送你回公爵府吗?”

        “……是只有这里才有魔物潮吗,它们会流窜出皇宫吗?”阮笙看着不远处的场景,眼睛一眨不眨,没有回答罗兰的问题。

        “不会。”罗兰说道。

        阮笙低下头。

        她虚弱地靠着门板滑下来,一手撑着地板。

        温室里的花朵娇艳婀娜、千姿百态,无忧无虑地盛放着。温室外,血把草地染成了暗红色,喷射状的血液溅到了玻璃上,贵族们临死前还试图扒住温室大门的门把,血色的指印在玻璃上留下了长长的痕迹。

        他瞪大着双眼,眼珠暴凸得像是要掉出来。

        温室内的啜泣声连成一片。

        罗兰站在她的身边,欣赏着温室外的风景。

        “海洛茵,你数了吗?”他突然问道。

        阮笙没有开口的欲望。

        “那些欺负过你的,嘲笑过你的……我看到了那个浅棕色头发的少女,你要不要把头转过来,看看她现在的样子?”罗兰心情愉悦地说。

        阮笙曲起膝盖,把脸颊埋进去,依旧没有回答。

        “贵族清洗计划——你觉得这个称呼怎么样?我不喜欢这么明目张胆的行动,但是我想要尽快让你来到我身边。”阮笙感觉到罗兰在她的身旁蹲下,撩起她的一缕长发,用食指卷了几圈,再松开,如此重复,乐此不疲,“神殿的老东西们不会同意的,虽然让他们闭嘴并不难,不过那样的话,后续处理工作非常麻烦。世家的力量现在还很强大,尤其是皇太子联姻之后——我本来想用更温和一点的方法的,但是我等不及了。”

        疲惫。

        阮笙感觉自己似乎耳鸣了起来,声音正常一阵,尖锐一阵,有的时候像是电波刺过,然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罗兰的气息喷在她的脸颊和耳廓,他说着什么,她听得断断续续的,也从来没回答过。

        直到一个少女崩溃地尖叫起来,竭斯底里地冲过来,想要拉开门。她身后的男生拼命扯着她的胳膊,脸色通红,焦灼地喊道:“安娜!安娜!你冷静一点,你现在出去,只会送死啊!!!”

        “滚开,别拉着我!!”

        那少女力气很大,把男生甩开之后,又推开了阮笙,她扒开了温室的门,冲了出去,才跑出不到十米远的距离,一只魔物高速从她的面前飞过,三秒后,她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男生一边哆嗦一边爬起来,急急忙忙把门重新关上。

        他坐在地上,抱着头嚎啕大哭:“……我让她别出去,她不听,她的妈妈已经死了,她还要出去……我拦不住,我根本就拦不住安娜……”

        阮笙扶着栽种雪莲的水晶坛,她只觉得胃里翻涌得厉害。

        雪莲的香气让她稍微心安了一些。

        她摸到了一早就备好了的神之力,走过去,一脚踹开了痛哭的男生,拉开门,走了出去。

        温室里的哭声都被吓得停住了。

        她的手腕被罗兰捏住。

        他用劲很大,一手扯着她,一手抵着玻璃门。他的脸色难看极了,带着惊疑和几分不敢置信。

        阮笙感觉自己的腕骨都快被他捏碎。

        “你要去哪里?”他问。

        “跟你无关。”阮笙冷冷地回答,甚至别过脸,没有看他。

        “德莱特?赫尔曼?是这两个里面的一个吧,我来猜猜,是后者吗?”

        自从羁绊值升上30%以来,他很少这么冰冷且戾气十足地质问她了,雪蓝色的眸子像是锋利的冰锥,随着问题朝着她扎来。

        “我说过了,我们不是一类人。”阮笙不耐烦地蹙眉,“你听不明白我的话吗?”

        “你移情别恋了,对象就是他吗?”

        罗兰说,“不喜欢我之后,你的眼光竟然越来越差了。”

        “有一点你说错了,”阮笙终于抬头对上他阴鸷幽怨的眼神,嘲讽地说道,“我从前的目光,也很差。”

        罗兰表情僵硬。

        阮笙趁机挣开了他的手,手心攥着神之力,头也不回地朝着远处跑去。

        “把门关上,别把魔物放进来。她死了心,你怎么劝都没用,还不如放她出去经历……”

        男生双腿哆嗦,颤巍巍地爬起来,去拽温室玻璃门的玻璃把手,突然间,他的身体悬空起来。

        罗兰手指微动,男生被一股力量抛进魔物群,叫声凄厉尖锐且短暂地融入哀声的海洋。

        他站在门边,看着阮笙离开的方向,一言不发,按着玻璃扶手的指节却用力到泛白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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