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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风暴眼与松开的手


瓦丽塔?

        阮笙惊愕了一下。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跟着她,  而且刚才……还想要攻击她?

        “公女,晚上好呀,”瓦丽塔紧张地咽了咽喉咙,  “你别紧张,  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是我的猎物,  祂恰好站在了你的头顶而已……”

        阮笙蹙着眉头:“什么叫你的猎物?这是我的宠物,  你应该很清楚吧?”

        她看得出来,  对面的少女非常紧张。

        她的表现很奇怪,到底是自己想这么做的,还是被别人指使了?

        阮笙抬手就想把塞缪尔拎下来,  却被过分紧张的瓦丽塔喝道:“公女,不许动!你再敢动一下,  第二支弩|箭就会射出!”

        阮笙的手僵硬地垂下,她看着对面整个人明显心神不宁的少女,这么久不见,她似乎瘦了一点,在荧光下,能看到眼底浅浅的黑眼圈,  跟她刚来沃米卡时的活泼开朗截然不同。她留着不适合自己的长卷发,  因为风此刻变得乱糟糟的,手臂和短裙下的双腿也被蚊虫咬得红了一片。

        这才第一天而已。

        距离她们进入浮月森林,仅仅过了五个半小时的时间。

        “谁让你这么做的?”阮笙思虑片刻,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瓦丽塔因为畏惧或者是紧张胸口起伏着,她歇了好一会儿,才稳住了发抖的双手,开口道:“这是,神谕!”

        “神谕?”

        阮笙唯独没想到这个答案。

        “没错。神说,  你的这只宠物必须死,所以这个任务被指派给了我。”

        “指派给你?难道你是圣女吗?”

        瓦丽塔有些心虚地吞了吞喉咙:“当然……马上就会是了。”

        “哪个神明的圣女?光明神?黑暗神?森林女神?还是……”阮笙紧追不舍。

        “够了,闭嘴!”

        瓦丽塔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在一不小心就可能成为有毒的弩|箭的靶子时还能够这么冷静。

        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被神使指派了任务,去杀死海洛茵的宠物,明明只要这么做了,就可以成为圣女的内定人选。

        十二月的圣女大选,她才会是最终的第一。

        可是只要看到海洛茵的这幅表情,她就觉得自己好像永远也无法赢过她。

        她也是在害怕的吧?没有人不怕死,海洛茵现在肯定已经怕得快要崩溃了,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总能这样面无表情?为什么她没有浑身颤抖?为什么她依然能够理智在线地问话?

        现在害怕的,反而变成她自己了。

        到底谁是猎手,谁又是猎物?

        “……是光明神是吗?”

        阮笙突然开口。

        瓦丽塔感觉自己的心跳停滞了一瞬间。

        “你的耳环是波纹太阳样式。”萤火下,瓦丽塔的耳环摇曳着金色的光辉,“是罗兰给你的吗?只有神使才能够听到神谕,沃米卡的光明神神殿只有这一座,他也是唯一的神使。不过,他让你来猎杀我的宠物,真的是神谕吗?”

        阮笙娓娓说着:“你就不认为,这是他的私心吗?”

        “他让你戴着波纹太阳的耳环,怕我看不到,特地找了个由头把你送到我身边来,让我注意到你的装扮和耳饰,以此激出我的愤怒,或者是嫉妒之心,主动去找他问个明白。”

        瓦丽塔的脑子里像是有一把刀在不停地搅和,混乱又疼痛。

        “你只是他想见我,又拉不下面子,给我找的一个台阶罢了。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事成之后,他会许你当圣女吧?”

        趁着对方晃神的空档,阮笙飞快地把头顶的白鸟揪了下来,揣进了口袋里。

        “光明神发下神谕,目的只是为了杀死一只普通的白鸟?你不觉得这荒谬、可笑过头了吗?”

        瓦丽塔的手臂晃了晃,弩|弓都险些拿不稳。

        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发白。

        “够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之前想要跟我共同住一间房,也是为了这件事的吧?只是被当场驳了面子,心底郁郁愤愤不平,才会这么心急,在第一天的晚上就出手。”

        “你现在放下弩|弓,一切还来得及。罗兰他只是在利用你,把你当枪使而已。他是不是说过,‘你披着头发更好看’或者是‘你身上的香气是怎么来的’这样的话?”

        语言是一枚毒钉,扎断了少女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那是因为我。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不扎头发的,你身上的香气,也跟我很类似。他能对你另眼相看,都是因为我。”

        阮笙启动好防御胸针,口袋里的右手微微握紧传送卷轴。

        “清醒一点吧,瓦丽塔。你只是一个影子而已。”

        “我说,够了!!!!!”

        弩|弓直接瞄准了她的心脏,瓦丽塔歇斯底里地发射了弩|箭——

        就在那一刹那,一只灰黑色的长靴带着风一脚狠狠地扫了过来,弩|弓飞了出去,瓦丽塔的手腕咔嚓一声,断了一般的疼。

        她尖叫起来,靴子的主人三两步走过去,一脚踩在弩|弓上,重重地碾了几下,木头发出了咯嚓的碎裂声。

        少年插着口袋,弯下腰来,观察了一下箭头。

        “箭毒蛙的毒素,还真是恶毒啊。”

        他冷笑了一声,再次抬腿,踩在了瓦丽塔的手腕上。

        “你敢动她,是做好死后下地狱的心理准备了吗?”

        嚓、嚓、嚓。

        瓦丽塔浑身冷汗,听着自己的骨头一寸寸断开,直接疼晕了过去。

        “嘁。”

        赫尔曼不屑地转过身,朝着阮笙走来。

        少年的脸上贴着纱布和胶带,穿着短外套,戴着一双有指虎的皮手套,长长了一些的红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揪揪。

        阮笙转身就想走。

        “我帮了你,难道连一句感谢的话都不给吗?”

        他长臂一伸,扯住了阮笙的手腕。

        “你也伤害过我很多次,从未道过歉。”阮笙冷漠地回应他,“而且,你早就过来了吧?非要等到这个时候出手,你是什么心理,需要我明说吗?”

        阮笙只感觉无奈且厌恶。

        赫尔曼对她的羁绊值比较高的时候,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踩碎瓦丽塔的手腕;他在游戏剧情里对瓦丽塔的羁绊值更高的时候,也可以眼睛都不眨地用魔药把自己炸成灰。

        换一句话来说,这个人的同理心少得可怜。他喜欢她,她就是他心头的白月光,他如果不喜欢她了,她的生命在他的眼里,比杂草还要不如。

        为什么会这样呢?

        精灵族即使天生性格淡漠,但也绝不会视生命如草芥。伯爵即便傲慢又高高在上,感情却也不会如此淡薄。

        阮笙感觉自己的脑子乱成了一团。

        难道是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藏剧情吗?

        她深吸一口气,甩了甩头。

        ——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找到神明的记忆碎片才对。

        “不管如何,我都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

        赫尔曼说,“你记得我们的过去,记得我们幼年的点点滴滴,为什么可以说变脸就变脸?”

        “先改变的,难道不是你吗?”

        阮笙抬起眼皮,冷冷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你先忘记我的,你告诉我不要再装作和你很熟悉的样子打扰你,你在外人面前说你不认识我……”

        “你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赫尔曼蓦地打断了她的话。

        “什么?”

        “你和那个罗兰独处的时候,不也是这么说我的吗?既然我们都互相背叛过,现在就算扯平了。”

        赫尔曼手一拉,把阮笙扯到怀里,按住她的腰,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你和他亲昵,和他窃窃私语,我都可以当做没发生一样地原谅你,那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呢?”

        “你有病吧!”

        阮笙气得指甲掐进了掌心里,“我没有要求你原谅我,而且,你又有什么立场来原谅我?又有什么资格来祈求我的原谅!?你的脸都被德莱特打成这样了,还不长记性吗!”

        “这个啊,是假的,根本就没有伤口,”赫尔曼空出一只手把脸上的纱布随意地撕了下来,“我可是药剂师,有什么伤口还需要贴纱布?不过是老东西带我上门道歉,装装可怜样子罢了……你在担心我吗?”

        “……禁闭依旧没有让你变得正常吗?”

        阮笙感觉到无力和头疼,明明已经62%的羁绊值了,赫尔曼跟她之间仍然像一场博弈,如同战争一般,她致力于按照攻略刷他的羁绊值,而对方却把这当做是一场游戏,把她当做需要征服的对象,他完全不知道创造真正的羁绊需要付出什么。

        他只不过无法忍受从前一直属于自己的东西转而去追逐其他人而已。

        幼稚又廉价的情感。

        “你放开我吧,我的小组任务还没做完。”阮笙按耐着不耐烦的情绪,用手抵着额头,试图搁置这件事情。

        “你的队友呢?”

        “就我一个人。”

        “有人排挤你吗?”

        “……不是,只是我自己不想跟别人组队而已。”

        暮色四合。

        冷风穿梭在树叶之间,发出风笛似的哀鸣的声音,沙沙声和簌簌声交响在一起,奏响了夜的乐章。

        “那跟我组队吧。”赫尔曼意料之地提出建议。

        阮笙原本想回绝,她的指腹揉了揉口袋里白鸟的脑袋,面前蓦地弹出了蓝色光屏。

        【困难模式预警!

        [海的那边是什么]

        天灾的起点是理智的尽头。

        进入倒数十秒:10,9,8,7,6……】

        “好啊。”

        阮笙改变了主意。

        【玩家已绑定队友:赫尔曼·艾利克斯】

        【3,2,1】

        风从平底掀起,树叶顷刻间被卷走,脆弱些的树木拦腰折断,鬼哭狼嚎的呼啸声撞击着她的耳膜。

        当机立断地,赫尔曼抓住了阮笙的手腕,紧接着下了两道束缚咒,然而巨大的冲击波却裹挟着二人吹响风暴央,除了风声和雷鸣声之外,什么也听不见。

        “海洛茵、海洛茵!!”

        赫尔曼有些慌张的声音传来,他握着的手腕一场冰冷,且没有任何回应。

        “……我在。”

        声音虚弱地从他的身旁传来。

        “浮月森林东南部过渡一部分红树林后就是浅海,按理来说晚上不应该有这么大的风暴,你一定要抓紧我——”

        【神明的记忆碎片*1距离玩家11千米,金色拼图光点处为碎片大概方位,本方位图持续十分钟。】

        阮笙把裤子口袋里的白鸟转移到衣服内部的口袋里,小心地拉上了拉链,启动防御胸针。

        然后松开了牵着赫尔曼的手。

        少年的视线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他感觉到纤细冰凉的手慢慢地松开,大脑好像宕机了一样,在原地立了半秒钟,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了风暴。

        风雨如晦。

        *

        如凝脂玉般的手指拨动着竖琴的弦,绷紧的琴弦在振动发出山泉银铃一般悦耳动听的声音。然而,最为引人注目的是那弹琴的女子,祂一头银色的长发如瀑布一般一泄而下,耳侧的头发挽到脑后,编成一条精致的辫子束着银发,长满了五彩缤纷的花骨朵的花圈戴在祂的头上。墨绿色的丝质长裙柔软地裹在祂身上,勾勒出引人遐思的美妙曲线。

        祂身后的窗户被打开,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弗瑞斯特,小点声。”

        银发女人停止了拨弦的动作。

        祂的右手轻轻一抚,竖琴化为了一片浅绿色的光点,消失在空气。祂转身朝着公馆走了两步,身影消失,下一秒钟又出现在了公馆的玄幻处。

        窗边的男人一头玄色的短发,戴着一副岩石纹路的眼镜,翘着腿坐在软椅上读书。

        弗瑞斯特赤着脚,踩在米白色的大理石上,步伐如同猫一样轻巧。

        “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弗瑞斯特。”

        女人一踮脚尖,坐在了短发男人身前的桌子上。

        “请称呼我为——克里斯蒂安。”

        祂抽走了男人手的书,“如果我叫你山川,你会乐意吗?”

        “随你的便,只是在我读书的时候希望你能够保持安静。”

        男人摘下眼镜,折叠起来别在胸前的口袋上,祂换了一条腿叠,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关于塞缪尔的事情一点消息都没有,真亏你还能轻松得起来。”

        “克莱因不是已经在准备了吗?有什么好担心的,”弗瑞斯特晃了晃手里的书,轻巧地说道,“那孩子虽然怕人的很,但是做事一向是很稳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祂毕竟和我们不是同一战线的,我们无法完全信任。”

        “可是除了克莱因,我们也没有人可以信任了吧?盖亚?那小子整天一副不屑与我们为伍的清高模样……卢修斯?得了吧,祂独来独往数百年,旁人乍一眼看上去都认不出这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黑暗——”

        “够了,弗瑞斯特!”

        女人的声音戛然消失。

        男人呵斥:“适可而止。这次的消息,不也是从那两位手里得来的吗?”

        “大家早都已经摊牌了,就是默认了这种相处模式。谁先拿到塞缪尔的权柄,谁才有资格说话。”祂眯起眼睛,“反正,我们不也只是暂时的同盟关系吗?”

        *

        【玩家现已抵达[风暴眼],队友会在一刻钟之内抵达该地。】

        【该地危险系数较高,请谨慎探寻记忆碎片。】

        阮笙叉掉了系统面板,把白鸟从口袋里摸出来,放到肩膀上。

        这里一片漆黑。

        阮笙不敢开口说话,她摸出一颗荧光石,蹭亮。

        荧光石是需要持续加热才能够维持亮光的物品。之前因为没有持续的热源,所以她下意识地忽略了这玩意儿。现在赫尔曼成为了她的队友,这个东西终于可以拿出来见见天日了。

        如果不亮了就让赫尔曼加热一下,非常方便。

        照明范围不大,阮笙有些疑惑地朝着一个方向走了几步,始终摸不到墙角之类能指示方向的标志物。

        脚底是沙沙的材质。

        阮笙蹲下来,用指腹擦了擦地面。

        沙质泥土。

        她这是在海滩上吗?

        不对,看不到星空。

        她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里不是沙滩。

        这里是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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