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胭脂海棠（16）

水胭月的眼睛瞪大，瞬间都是惊恐。

        她脑中一片混乱，全然不知此时发生了什么，只有愈加少的空气进入鼻腔里，让胸腔里觉得沉闷。

        金星在眼前冒出来，晕眩的感觉加重。

        而她身后蒙住面目的黑衣人力气极大，死死地捂住少女的口鼻，同时极快地拦腰抱住，下一刻就要抗起来。

        “贼人休走！”

        女子的厉喝从后头传来，同时有犀利的破空声响起。

        一枚棱角急速转动的流星镖飞闪而来，如同暗夜星芒，直擦向绑人的黑衣人。

        水胭月只觉捂住自己的手似是一松，她得以有片刻的喘息，然而还不待转圜过来，胳膊便被反翦到了背后。

        紧接着那人把一粒丸药按进了她的口中，迅速地抬起少女的下颌。

        喉间一道辛辣滑落。

        “救……”水胭月急促地想要呼救，却觉周遭只有寂静。

        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叫，然而除了嘴唇的开阖之外，没有一丝声音发出。

        她失声了。

        身体发僵发凉，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窟。

        在这样生死争分的时刻，黑衣人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目标，拖着手中僵直的水胭月，刹那侧偏过身子。

        那枚飞镖堪堪地擦过黑色的面罩，直接钉入了身后的墙面里，嵌入一角。

        深入砖石之内。

        水胭月踉跄着恢复了视野，不远处正站着个飒爽的劲装女子。

        是那个总是跟在许棠舟身后的女护卫，沙罗。

        沙罗视线锁住黑衣人，手上动作不停，于是流星样的飞镖一枚接着一枚地逼近。

        黑衣人忽地打了个奇怪的呼哨，一阵乌鸦似的叫声之后，他的身侧又多了两个人来。那两人与他同样装扮，呈半拱状护在周围，似是隐隐以其为首。

        似是怕再有飞镖来，黑衣人锁住水胭月的手臂，把她横挡在身前，当做了盾牌。

        沙罗顿时被压制住，不敢再大范围地发飞镖，唯恐伤着了人。

        于是新到的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从背后拔出利刀，欺身上前。

        沙罗见形势不妙想要后退，然而黑衣人顿时发现了她的意图，其中一人踩着墙壁跃至后面，堵住了退路。

        咬了咬牙前后各洒出几枚飞镖，沙罗袖中一抖，顿时一把匕首闪现。

        她姿势灵活地挑向堵住路的黑衣人，匕首如蛇吐信缠向那人的手腕及咽喉，一线红过，动脉被割裂，人便失神地倒下。

        没了呼吸。

        血线迸溅上脸颊，继而糊上衣袖，沙罗眼睛眨也不眨，又向着另一个黑衣人刺去。

        也不知她过去究竟经历了什么，面对如此境况竟像是比之前要笃定，脸上的表情升腾起浓烈杀意。

        整个人如同浴血的修罗，似是从尸山血海的地府里爬出。

        看着那双杀气腾腾的眸子，与其对峙的黑衣人没来由地一阵发寒。

        他不得不挥刀上前，与之对阵。

        沙罗的眼眸起了无边杀意，弥漫在周遭的血腥味道，让她回忆起了某些遥远的往事，于是脑中的清明被杀戮代替。

        月色仿若银沙，细细地撒在屋角墙沿，也映着长刀的刃泛着青光，朝着沙罗的心口处而去。

        黑衣人的眼睛里恢复了镇定，他有自信，自己这一刀她必然躲闪开，接着只需要在她侧身时劈下，必然会赢得胜利。

        于是长刀成一条线，推进前行，瞬息即至。

        黑衣人瞪大了眼睛。

        预料之中的躲闪没有到来，沙罗径直地冲杀过来，任由刀身刺入肋下。

        她脸色不变地穿行靠近，手中寒芒闪动，匕首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挑起，直直地穿透黑衣人的下颚，从他左侧的腮部穿透而出。

        锐利的刀刃割开了半边脸，破碎的骨茬创口里还看得到舌头。

        “啊！”

        黑衣人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剧烈的疼痛让他失了智，双手捂住只剩下一半的脸，蜷缩着躺倒在地。

        而那个杀神一样的女人仿若未觉，俯下身来，干脆利落地把布满血浆的匕首插入了他的颅骨之中。

        惨叫声戛然而止。

        沙罗把匕首拔出，很是小心地擦拭好了，放入袖中。

        从杀戮之中回过神来，她才发觉，那个黑衣人首领和水胭月都不见了。

        而月光照着一地的血水，一根细长的东西在其中闪闪发光。

        那是一根长针。

        水胭月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呕吐出来。

        黑衣人首领将其扛在肩头，趁着沙罗和那两人厮杀时就趁机奔逃出来，一路飞檐走壁，不知要去往何处。

        她发不出声来，而眼前的景又不断地变换，让人惴惴不安。

        强忍着不适，将袖中的银针抖落，一根根抛下。

        水胭月只期望沙罗能活下来，或许就有可能发现自己留下的线索，那样也还算有一线生机。

        尽管，这生机实在渺茫。

        就在她心内思绪不断时，黑衣人停了下来，带入了一驾停在半路上的马车里。

        接着车马隆隆，手脚被绑缚着的水胭月靠坐在车壁上，逐渐地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而后马车急转，又停了下来。

        有谄媚的招呼声，有娇媚的调笑声，有缠绵的小曲声，还有杂乱的往来声。

        挣扎着贴上车窗，透过那一线缝隙，她终于看到了外面的一角。

        偌大的楼阁灯火通明，朱红的灯笼点缀其间，照得此间亮如白昼。

        二楼的窗子映出男男女女亲昵的剪影，还有身着清凉纱衣的女子抹着浓艳的妆，倚靠在栏杆边上，柔弱无骨地媚笑。

        眼眸里像是长了黏人的绵绵长丝，只消把面庞藏在团扇后，手指勾了勾，便能引得无数企望销魂的男子喉间干渴，急不可耐地便要上楼。

        而来来往往的门户打开，一块招牌悬挂其上，代表着属于暗夜里的欲望。

        倚红楼。

        长安城内最大的妓馆。

        水胭月一颗心沉了下去，仿佛泡在泥淖中的雀鸟，只当再无生路。

        不管这次绑架的幕后之人是谁，一路带来此地，很明显地是有着丑恶的心思。

        那人不是想杀她，而是要毁了她。

        赶车人打开了帘子，两个小厮模样的人不由分说地架起水胭月，用一块纱巾盖在了她的头上，然后进了倚红楼。

        走过楼梯，转过几圈后，就打开了后院里一间僻静的房间，把她推入其中。

        接着“啪嗒”一声，门锁落下。

        水胭月捶打着门户，喉咙里是喊不出的声音，直到手掌被木条割破，有血丝冒出来。

        依然无人问津。

        房间里一盏孤灯落寞地燃着，灯芯上缭绕起青烟，很快地弥散在整个房间里。

        水胭月失魂地坐在床榻边，只觉得眼前的灯火变作重影，浑身软绵绵地乏力，意识都变得不甚清晰。

        这盏灯……

        这盏灯的灯油里，有毒！

        想要强撑着站起，然而一切都晚了，双腿似乎不再属于自己，水胭月踉跄着倒在了床上。

        就在这时。

        “吱嘎——”

        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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