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心思
月色朦胧，增添了几分不敢试探的迷离。
林嘉茵抬起细长的脖颈，向眼前的人投去带着疑问的目光。
似乎总是如此，她看向他时，总是带着别的什么，或尊敬、或感激、或畏惧，抑或现在这般。
“多谢大公子关心！虽然您待我亲如兄妹，但这个问题还是有些逾矩了。”
她看不透，便造了一套合理的说辞。
只是眼前的少年郎，似是趁着微醺醉意，变得有些乖张起来。
“你当真以为，如此吗？”
说不出口的话，含在嘴里酿成了苦涩，连带着他脸上的笑意都有些涩然。
几息的等待，终是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
谢韵长叹一口气，向后退了几步，让月色再次洒在她的肩上。
“也罢，是我失了分寸，莫怪。”
“大公子近日繁忙缠身，还能记挂此等小事嘉茵感激不尽。至于傅公子，自然也是极好的，还要多谢大公子的成全。”
林嘉茵答的小心翼翼，见眼前的人神情未改，无厌无喜。
夜间的凉风裹挟着寒意，经过两人的身旁，在她心中留下一抹异样的情绪。
如今我一孤女，连这私事都要与主家剖心析胆、掬诚相示了吗？
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寻了个由头与他告别后，林嘉茵便一路匆匆赶回了自己的院子。
兰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林嘉茵坐在榻上——衣裙已经缭乱，关键是那提灯笼还被她紧紧的握在手里，显然是乱了心神。
近日还真是几经波折，看来得让小姐去寺庙上上香，改改运气。
毕竟在她看来，那位傅公子着实是有些不着调，凭小姐的姿容才学，他怎堪为配。
兰岑不动声色的将她手中的那提灯笼接过，拿到了卧室外。
等到她再次进入室内，林嘉茵便整顿好了衣装，朝她温柔一笑。
“我无事，阿璇那边你可有消息？”
“夫人命四小姐在阁中自省，您刚醒过来时我便去月瑶阁传信了。四小姐说让您去帮她求个情，好出去透口气。”
听兰岑这么说，林嘉茵摇头浅笑：“阿璇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兰岑听她这么说，也咯咯笑了起来：“四小姐活泼了点，小姐您更端庄些。”
对于这番评价，林嘉茵只是点了点头，未再多言。
因这话禁不起再叙，容不得推敲，毕竟若不是娇生惯养，又怎能恣意洒脱。
这端庄啊，不过是经修剪出的模样。
“小姐，夜寒了，您还是早些上床休息吧。”
“嗯，恻恻轻寒剪剪风，若是在寺庙还能坚持抄抄经，现下我却是倦怠的不想动了。”
兰岑原本瞧她兴致缺缺本打算过几日再提去烧香祈福的事，却没有料到她会突然谈及寺庙。
眼下正是好时机，兰岑便提议：“小姐，不如过几日去寺庙祈福，正好也可借着这个由头替四小姐说情。”
小丫头一脸诚挚，晶亮的眸子带着不容拒绝的期冀。
“甚好，明日我便和夫人提此事。”
以祈福的名义，果然得到了谢夫人的首肯。
而谢璇也在当天午时兴高采烈的找到林嘉茵，拉着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个遍。
“好了阿璇，我当真无事！”
这个结论被谢璇再三验证之后，她才终于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当时真的要把我们吓死了！”
“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你和清芸就不会那么惨了。”
“曹姐姐还好吗？”
谢璇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舅母把她禁足了。”
这是一个颇为麻烦的难题，两人陷入了一番沉寂。
谢璇见林嘉茵颇为关心曹家表姐的事情，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奇思妙想。
她侧身贴近林嘉茵，在她耳边低语：
“嘉茵，要不我们明日去把清芸的那个侍卫找来，让他想办法带着清芸私奔吧。”
“不可，这太不合规矩了。”
“可是，如今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林嘉茵转过身认真的看着谢璇，比起她这个大胆的想法，更不可思议的是她居然对于这种话本子里的快意情仇如此深信不疑。
林嘉茵语重心长的对着谢璇道：“阿璇，你当真觉得与一个心仪之人相守是重要的事情吗？”
谢璇怔愣了片刻，她蹙起秀眉认真的思索了会，还是没明白林嘉茵这么问的含义。
“难道不是吗？”
“婚姻之事不过是人生的一个章程，听父母之命，和两姓之好，留于女子的抉择少之又少，哪有那么多所谓的心仪。若是为此离经叛道，纵得一朝一夕的欢愉，却要用余生背负世人的唾弃，你觉得值吗？”
“啊，可是……”
谢璇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哑然的看着林嘉茵，顺着方才的话，想着确实不大值得，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那清芸怎么办？”
又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只有长叹做为回应。
谢璇拉着林嘉茵在走出院中的亭子，看着明媚的阳光正好打在微微摇摆的秋千上，落花如飘雪，好不惬意。
她率先坐在了千秋的左侧，示意林嘉茵在一旁坐下。
“梅英疏淡，絮翻蝶舞，韶光慢慢。”
“如此春光，莫要感伤了，我还没问你昨日晚宴的事呢，那位傅公子你觉得如何？”
谢璇紧紧的握着一侧的千索，微风翻飞起裙裾，掩饰了她的忐忑。
她无意识的撇过脸，看向左侧的院门，隐藏了那一份未经发现的心思。
“尚可，只是觉得他颇为玲珑。”
“他确实是有点能说会道，那日也是如此。”谢璇听出了她话里的委婉，便有心想为他找补。
“那日还得多谢傅公子，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句感激，发自肺腑。
那日落入水中，她感觉自己仿佛是被束了线的木偶，被拽着跌入黑暗的湖底，无法挣脱。四面涌动的水流，推搡着她；灌入耳中的嗡鸣，折磨着她。直到她勉力睁开的眼睛看到幽幽绿波出现点点黄斑，变成黯淡的蓝色，那蓝色逐渐变深，直到意识恍惚看到一片荡漾的红……
是那人冲破了厚重的红，带她逃离。
这些话虽未被倾诉，但谢璇从她的眼中读出来了。
嘉茵对他很是感激，只是救她之人并非是傅公子。
但这一切，谢璇却不能说，因为她答应了大哥。
这样的感觉，涩涩的，十分堵得慌。
“这日头晒的人心慌！”
兰岑来提醒林嘉茵喝药，恰巧听到了谢璇这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
“四小姐，今天天气不是很好吗，怎么会晒的心慌？”
“啊，可能是我衣服穿的有点多了，呵呵。”
林嘉茵伸手摸了谢璇的右手，发现她手心竟然沁出了汗。
“我们回屋吧，出汗了容易着凉。”
谢璇也知自己刚刚出了糗，她挠了挠额头，颇为不好意思的说：
“我想起大哥要我未时去一趟他那儿，我就先走啦。”
“嘉茵，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就先走啦~”
看着她一路小跑着出了院子，林嘉茵也噙着一抹浅笑回了屋子。
“小姐，要给您拿蜜饯吗？”
看着桌上那碗黑乎乎的药汁，兰岑露出痛苦的神色。
“不必。”
林嘉茵端起青瓷碗，小口小口地将那散发着难闻味道的药汁喝了个干净。
整个过程，兰岑看着十分揪心。
虽然这并非第一次，但她始终觉得如小姐这般美好的人，怎么能忍受如此。
待漱口净手后，林嘉茵便来到书案前坐下，打算找一本书消遣。
见兰岑守在一旁，她语气温柔的吩咐：“我无事，你自行安排吧。”
兰岑欣欣然出去为她准备明日出门的行装。
独留她一人，一室幽静，一卷书册诵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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