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晚间
入夜之后，莉娅进了家里的实验室，将行李大致收拾了一番，就去整理记录板上的资料。
虽然光脑本身的记录功能就足够强大，但是莉娅依旧喜欢记录板的传统书写模式，这让她更顺畅快速地厘清思绪。
莉娅关上灯，打开全息投影。
一片星图在房间中铺开。
瑰丽又陌生，不符合帝国目前探测到的任何一片星域。
这是她想象中的家乡。
莉娅很感激这个时代高度发达的科技，让她哪怕不能立刻圆梦、也能暂时麻醉自己。
其实她对全息投影技术并不感兴趣，但是大学时也旁听课程学习了一些投影制作技巧。
这些技巧，足够她将脑海中日益消逝的记忆复刻进现实。
比如她记忆中的母星。
旧母星被人类封锁抛弃在遥远的边疆，对于现在的人们来说，虽然普遍认为自己的出生地才是母星，但是单提“母星”这两个字，基本是指首都星。
莉娅在首都星长大，但是她对这座星球依旧没有归宿感。
母星不能被任何存在所替代。
艾丽卡幼年的记忆几乎全部消散，但是莉娅没有。
她也没有完全给姐姐说真话。
除开语言，她还记得母星。
莉娅轻轻抬起手指，一颗长相奇异的星球穿过浩瀚的星河来到她面前，静默地旋转。
它就像古籍里的礼物玻璃球一样被分为两个部分。
一侧是沉默的白色，上面蓝色的水网像花一样绽放。
另外一边却是银黑色的。
银黑色的那一边不是正常的岩石，而是一种奇特而复杂的金属结构，支撑着这颗残破的星球不要崩塌。
十七颗金红色的巨大能源矿依次镶嵌在银黑色的金属结构上。每隔一段时间，地心的岩浆顺着轨道奔涌而上，这些宝石就开始以特定的频率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那是维持母星运转的装置。”恍惚间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那个人的袖口有繁复的花纹，陪她站在船舱的观赏窗前介绍：“从星球的概念上来说，它已经被毁灭了。”
年幼的莉娅第一次见到母星的全貌，她被母星的外表所震撼，很不服气地和那个人说：“可是她还在转！”
“对，她还在转。”
“母星是不死的。”
投影里母星上的宝石开始闪光，莉娅眯了一下眼，从回忆中苏醒过来。
她追逐故乡的幻影依旧很多年了。
可以预料，接下来也要追逐很多年。
莉娅叹了一口气，打开记录板的锁，在新的一页写下“语言”两个字。
她和故乡最深的联系就是语言了。
根据她这些年收集的资料，故乡的语言和现在通行的帝国通用语应该同出一支，或者说本身就是大灾变前的帝国通用语的变种。
帝国通用语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实际上，现在的帝国语相比百年前就有相当大的变化，更别说与大灾变隔着上千年的时光。
莉娅翻看了从前的记录。
“第四星区的地方语言与故乡的最为相似……”
第四星区靠近旧母星，在大灾变来临之前的时代，它是一个较为靠近帝都的矿业区。
莉娅在下一行写下“坐标”。
有两个和故乡的坐标可能产生联系的地点。
一个是旧母星，还有一个，是她和姐姐当年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地方。
旧母星没有许可无法靠近暂且不提，至于当年的那个地方，莉娅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寻找才好。
几年前发现自己又一次和伊莱将军产生了交集，莉娅就抓住机会向他询问了和当年的案件有关的线索。
可惜几乎一无所获。
星盗们满宇宙流窜游荡、帝国边境、未占领的无人区……
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
根据当年那艘船上的星盗的口供，他们是从另外一伙星盗手上把她和姐姐买到手的。
至于另外一伙星盗又是从哪里找来的她们，那些人根本没有问，他们只要确定这一批“货物”里没有棘手货色就爽快地付了钱。
军部日常打击的星盗千千万，没有被抓到的星盗也远不止千千万。
最初接触她们的到底是谁？
莉娅不知道。
但是这一点非常重要。
空间跳转必须有非常明确的坐标，在她们最初到达的那个地方，一定有最清晰的痕迹和线索。
莉娅烦躁地在“坐标”上画了一个重重的圈。
怎么办呢……
“莉娅，你在忙吗？”
艾丽卡的声音传进来。
“没事，你稍等。”
莉娅关闭了投影和记录板，打开实验室的灯和门：“是有什么事情吗？”
艾丽卡一般不会专门来实验室找她，据她的说法，是说商场如战场，就担心自己平时在外应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安个监视器，要是因此导致了妹妹的实验室机密泄露，她会非常内疚。
莉娅当时听了这个说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自己姐姐很有安全意识，还是该说她想太多。
最后的结果是莉娅专门给她做了一个小巧的防监视装置随身携带。
至于实验室，艾丽卡坚持不进，那就随她去吧。
站在门口说话也累不着人。
这次艾丽卡来找她照旧是有正事。
“我记录过了，持续时间刚刚好十二个小时。”艾丽卡晃了晃手上的小瓶子，“现在身体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我觉得这是个很大的商机啊。”艾丽卡摸摸下巴，“大家平时闻着固定的信息素时间久了肯定会烦，偶尔换换口味也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你要不要把配方专利授权出去？我认识几个信誉不错的药商，可以合作。”
莉娅一时间有些无奈：“姐姐，这只是我一次实验的副产品而已，性质不稳定副作用也未知，你自己用了我也不说什么，外售不至于吧？”
艾丽卡手里拿着的“实验副产品”是一款信息素转换剂。
莉娅这两年研究基因药品，私底下折腾出了不少东西，有好的有坏的。会产生恶劣影响的，莉娅都及时销毁了，留下来的大多是一些无伤大雅的温和产品。
比如信息素转换剂。它可以将使用者的信息素味道改变十二个小时。
至于到底会变成什么味道，这就得看具体的配方了。
目前莉娅专门制作的，只有丁香、月季两种味道。
毕竟这不是莉娅的主要研究方向，虽然有些意思，但是稍微多做一点留个纪念也就足够了。
艾丽卡今天出门约会，就特意要走了这一瓶月季味的——丁香味的她嫌弃味道过于浓郁呛鼻。
而且，她是这么说的：“你的信息素是玫瑰味，我喷了这个变成月季味，都是蔷薇科的，一闻就知道是一家人。”
莉娅提醒她：“根据科学研究，信息素的具体味道和亲属关系无关。”
荷花味的夫妇也可能生下红烧肉味的孩子。
艾丽卡不管这个：“我说有关就有关。”
莉娅拿她没办法：“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今晚自然也是一样的，一番讨论后莉娅照旧让步：“外售也行，但是目前的配方还不够稳定，你得给我点时间。”
艾丽卡扬眉：“你可别想糊弄我，你整天都在忙抑制剂的事情，还有……”
她说了一半又把原先想说的话咽了下去：“一天天都那么忙，哪里有时间改进配方？我的假期也要结束了，等我回了公司，也要忙起来，到时候就把这事忘到脑后去了。说吧，你是不是这么想的？”
莉娅眼神飘忽。
艾丽卡敲敲妹妹的额头：“我还不知道流程？又不是第一次了，你直接签个授权书，细化和更多相关实验我找人给你办。”
“专利也没申吧？”艾丽卡打开光脑开始写备忘录，“私人专利不从科学院走，那你找个时间把材料收拾一下，我让助理给你报上去。剩下的万事不用你操心，坐等专利费和分红就好。这个事情不许拖，听见没？”
“……我明天就能把材料收拾好给你。”
艾丽卡诧异：“转性了？这么快？”
莉娅不提自己很快就要离开首都星的事，只拿走了那一瓶药剂：“这个我先收走了，早晨是我没拦住你，在彻底确定安全性之前不准再用了。”
“莉娅……好妹妹……”
“再怎么说也没用。”莉娅抬眼看她，“坦诚一点，自信一点，信息素味道不稳定算什么事，我姐姐多的是追求者，拿钱就能砸死他。”
“这根本不能算你的缺点。”
艾丽卡捂住额头：“被你看穿了。”
莉娅提醒她：“你以前从来不在意这个。”
“不一样……莉娅，不一样。”艾丽卡告诉她，“爱情就是这样的，容易让人自卑，想在对方面前表现得完美无缺。”
莉娅鼓着腮。
“我不理解。”
“我不理解。”
伊莱坐在位置上，对面坐着图尔铎：“你为什么要欺骗——好吧，我换个准确点的用词——故意误导艾丽卡你年纪比她小？”
他感觉自己脑袋突突地疼，和虫族打架都没这么让他头疼。
“难道我的弟弟已经出现了道德上的问题？”
图尔铎小声辩解：“我没有误导……好吧，只是模糊了年龄而已。”
“只、是。”伊莱一字一顿。
“图尔铎，如果不是我意外发现，你难道准备一直向对方隐瞒下去吗？”
伊莱想起白天的场景。
他们一行人看过讲座，正要去吃饭，艾丽卡选餐厅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图尔铎不能喝酒。”
伊莱当时十分诧异，他对弟弟还是很了解的。图尔铎不仅是能喝酒，他还非常能喝，一个人能喝倒三个的那种能喝。
伊莱当时甚至误以为弟弟生病了需要忌酒但自己不知道。
直到后来他们无意中聊到“生日”这个话题的时候，伊莱才想起来一件事。
帝国对公民允许喝酒的年龄有限制。如果图尔铎是正常入学和学习，没有留级延毕过的话，他在现在这个年级应该正处于无法合法饮酒的年龄。
回家之后他对图尔铎进行了盘问，事情果然就像他想的那样。
图尔铎并没有隐瞒自己是个学渣的事实，但是他模糊了自己的年龄，让艾丽卡以为图尔铎比她小。
实际上他比艾丽卡还要大一岁。
“艾丽卡之前说过喜欢年下小奶狗。”图尔铎委屈巴巴，“那我也没办法把年龄砍掉啊，只好含糊一下……”
“这是很恶劣的行为。”伊莱批判他，“人与人之间要坦诚。不能刻意期瞒。”
图尔铎不服气：“我会坦诚的，不过不是现在而已。至于坦诚，哥你不也做不到吗？”
要是做得到，中午还至于眼巴巴地看着人家omega还不敢多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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