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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上元夜


到了第二日殷离思想着,既已到襄阳,应给水生去信报平安,又想到水生此刻怕是还未到休水,便想着先写了信,日后有机会再去投递,于是下楼来问店小二借了纸笔,铺展在桌上,便在那信件中写了“已到襄阳,切莫挂心”的言语。

        这时又想到自己离家已有十来日,想到那方小木屋,还有那后山上窄小的坟,心内不禁有些酸涩,于是又拿了封信纸,提笔写到:

        “殷离跪禀:

        手书如晤。离家已有半月,此间去程,风霜冻路,多有耽搁,幸遇王二,多受照拂,今已到襄阳。正月十五是为上元节,望母在彼处安好,女近来身体甚是结实,不必挂心,敬盼托梦。

        女谨禀。

        永嘉二十九年正月十五日”

        正写着,却感到身后似乎有人衣物摩擦的琐碎响声,她猛然转过头去,却看见那王二正站在她身后,一副探究的神情,见她猛地转身,便问道:“这是在写什么呢?”

        因信上字迹未干,一时间不敢用手去遮,只得俯身用手撑着桌案,试图挡住王二的视线,说道:“你怎么不敲门!走路也没声响!”

        王二却笑了,说道:“你见过哪个贼偷东西前还要敲门的?行了,我不看了,你仔细那墨迹未干。”

        殷离这才松懈下来,这会儿却看见自己那荷包上沾上了一点墨,她解下来,将那荷包擦了擦,又挂回腰上。

        王二一脸嫌弃,说道:“脏了便丢了吧,再买一个便是,你还短这几文钱么?”

        殷离小心地吹了吹那信件上未干的墨迹,一边说道:“你有钱,你大方,你拿钱来!”

        那王二便嘲笑她道:“真是守财奴!”

        殷离懒怠搭理他,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某些破落户可还要向我这守财奴张口伸手呢!”

        王二换上一脸殷勤的笑,直说道:“这位爷,今日准备上哪儿吃饭呐?小的听说前面贤集酒店里出了新菜品,那太白鱼头可是专程从苏州进奉而来,方才才到的,可新鲜了!”

        殷离一面收拾起信件,一面对他说道:“不必去那贤集酒店了,我带你去尝尝那八宝珍珠翡翠白玉汤、凤凰蛋、神仙富贵饼如何?”

        王二这方是笑开了花,连连说道:“好,好,好!”

        他正要兴冲冲地走出客栈门,殷离却转身坐在那客栈堂食处,喊了店小二道:“小二,给我来一道白菜豆腐汤,两个土鸡蛋,两个蒸饼!”

        二人吃完后,殷离看到外面张灯结彩的,好不热闹,便有意去逛逛街市。

        原来这日正是灯节,东市热闹非凡,一出门便是一派喧嚣之景,河边还有众人在燃灯供佛,那酒楼以及摊车上、竹棚上,都张上了灯烛,一时间亮白如昼,对河边还搭起了台子,上有着歌舞服的伎女在随鼓乐翩然起舞,想是哪家的公子所张罗来助兴节日。

        远处开来一辆马车,坠有朱丝络网,垂遮着的帷幔绣着精致的红梅,风袭来卷起遮帘,如瀑布的乌发却无法满足周围欲窥芳容的蠢动心态,河边还有许多顽童在施放花炮,看着爆竹哔哔啵啵地捂耳欢跳。

        殷离看到不远处有人头攒动,起了兴致,拉了王二就要径自往那处走,王二还在东张西望找着小摊,就被身边人拽向一处。

        原来这一处正设置了灯谜和影灯,殷离直被那影灯迷了眼,看着那灯笼后的剪纸影,好奇不已,她转头正要叫王二也来观赏,却发现身边人已不在,想着大抵是人潮冲散了。

        她将这竹棚上罗列的所有影灯都看了遍,还猜想着各个对应的都是哪个话本故事。

        正贪看间,便听身边一阵欢笑,侧头看去,是三个华衣女子,看来与自己差不多年纪,身边都分别带着女侍。

        她注意到其中一个面目清丽,身姿出众,左拥右簇的,举手投足间也带有一股优雅姿态,左边的一个稍胖身躯,右边的一个则又过瘦,眉间还点上了梅花状的花钿。

        殷离兀自看着影灯,一双耳朵却在听着她们谈话,只听那个稍胖一点的向那美丽女子道:“鹤仪,我听爹爹说下月你就要入泮国子监了,可是真否?”

        那名唤鹤仪的女子微顿了首,含笑道:“我才疏学浅,承蒙天师关照了。”

        另一个瘦的女子便响起羡艳之声:“姐姐真是谦逊了,若说你才识浅陋,我们这等的可不是粗笨村人了!这襄阳城可寻不出能与你争第二的!”

        那鹤仪方要反驳,又听那微胖女子调笑道:“听说此次国子监入学的还有三皇子和五皇子,鹤仪,你可要好好帮我们瞧瞧那两位皇子的英姿呀!”

        “不过……”言语转折间,她又带着打趣的笑凑近鹤仪的耳朵,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尽收入耳:“凭薛姐姐这容色,或许还能赢得皇子青睐呢!”

        说罢就是一片娇笑声,鹤仪却端正了态度,言语间还有几分严肃:“国子监天师与各博士学识渊博,鹤仪能有此求学机会,自一心向学,潜心修炼,其余诸人,不过同门学友而已。”

        那两人看了她如此,那一个调笑的用手捏了嘴,一边道:“姐姐倒有如此胸怀,如此听来,我可是小人心度君子腹了,真是蠢顿如斯!”说罢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那鹤仪捡了一块谜牌,身边两个都凑来了要看,只听她念出那谜面:“春去也,花落无言。”

        另一个瘦的就抢了那木牌,嘴里嘀咕着:“打一字,这作何解?”

        那调笑的微胖女子则在旁边分析提议,鹤仪也是沉默不语,殷离看了这景,在一旁看她们绞尽脑汁,看了那鹤仪,脆声道:“是木字部的‘榭’字。”

        鹤仪瞧了她,听了此语,思想了一下,面上便显露处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另外两个缠了鹤仪问如何作解,鹤仪答道:“花落则凋,是‘谢’字也,无言则去言字部,为‘射’,春扣木,自然作‘榭’。”

        她说罢便看向殷离,说道:“这位姑娘好生聪慧。”

        那一旁的两个女子也悟出了其中缘由,反应过来后那瘦女子就伸手打去那木牌,直言道:“呸呸呸!什么谢不谢,花落的,不吉利!”

        鹤仪噙着浅笑看这殷离,身量娇弱,面容姣美,虽打扮寻常,却难掩姿容出众,主动问她道:“在下薛府鹤仪,不知尊府何处,可有荣幸一识?”

        殷离礼貌地回以微笑,点了点头:“小女名为王二,实为西京绥阳县百姓,并非官家仕族,薛小姐客气了。”

        鹤仪看她不是世家小姐,内心里倒未把她放在心上,略一点头便带着一行人离去了。

        殷离正看着她离去,身边肩膀就被一双大手搭上,殷离转头,只见王二笑着看她,说道:“王二姑娘可让我好找,原来是在此处为人解灯谜呀!”

        殷离不理他,也径直解下一块灯谜,念那谜面:“锥子尾巴橄榄头,身穿袈裟缓步行,你来猜猜,这是何物?”

        王二拿了那木牌,嘴里念着谜面,思索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后笑着说道:“好啊你,骂我是王八。”

        殷离说道:“我看你那‘二’字就应该竖过来写!”

        殷离忽然想起这几个女子方才所谈论的内容,拉着王二问道:“方才我听那女子说国子监与天师似是有关联,你与我详细说说。”

        王二看着她,正色道:“天师正是当朝国子监教育司长国子监祭酒,其处所居于国子监近旁图南山庄,国子监与图南山庄虽距皇城稍远,但临近西山,风景雅致,国子监所招收弟子,多为皇子及皇亲国戚以及朝中重臣子弟,所教授内容自然是礼、数、书、乐、射、御六艺,那女子自称是薛家人,想来是襄阳城内赫赫有名的才女薛鹤仪了。”

        殷离听了,回忆起那薛鹤仪脱俗的举止,想来她家族教养不差,又问他:“这薛家是何来历?”

        王二用不屑的眼神觑了觑她,那表情就在嘲讽她的孤陋寡闻,言语间仍旧带了耐心:“襄阳城三大名族,薛、王、沈,单是你方才所见的薛鹤仪,就是薛绍丞相之爱女,当今宠冠六宫的薛贵妃,正是她的姑母,凭薛鹤仪的家世姿色,薛家定会力促她与皇子的姻缘,沈家与王家则历朝随帝征战,战功煊赫,如今执掌王家族权的是镇远将军王元清,膝下多子,族人众多,沈家则因骠骑将军私通敌军,诛灭九族了。”

        正说到这,两人过桥走到对河处,就看见河面上一辆舫船徐来,船内烛火通明,那船头镶上了飞狮镀金纹饰,船身上有着狮子滚绣球的五彩透雕,内有一名琵琶女于舱内弹奏。

        值得注意的是有二人于船头伫立,其中一个男子身姿挺拔,倒看不清具体面容,一身玄色衣衫。

        殷离正盯着他,冷不防那人转了视线来,一双眼睛紧紧胶在她脸上,她吃了一惊,马上掉转过头去,再忍不住看他时,发现那人还在紧盯着她,她心下疑惑,河岸上人又多起来,便被挤入了人潮中。

        二人又购置了一些日常物品,王二那方只顾自己购置,但凡看到些中意的,便让那伙计包起来,殷离赶忙伸手阻拦,挑挑捡捡,他这会儿又看到一块白色锦缎,上头还用银丝勾勒出精致的花纹,王二又是大手一挥,说道:“包起来。”

        殷离赶忙走上前,摸了摸那衣物,嘴里便说道:“慢着!这衣衫,容易勾丝,不怎么耐穿的……嗯……那一件更适合你!”

        这个价格,一看就知道不合身!

        王二随她的视线看去,就瞧见那也是白色的布料,不如他选的这件精致,殷离忙跟那摊贩道:“就那件了,他很中意,不必再选了!”王二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说道:“罢了罢了,就这一件吧。”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如今可是寄人篱下,看人颜色呐。”

        殷离瞥他一眼,说道:“你很有自知之明。”

        那伙计便拿了一根长尺来丈量王二的身形,剥开一点他那外衣时,殷离却看见他腰间还挂着一件东西,她试着又走近瞧了瞧,好似是一个荷包。

        王二看她好奇的模样,便解下那块荷包,让她细看,笑道:“方才在那路上捡的,不知是哪家小姐丢失了这物件,我一个男人家,这颜色过艳,实在不适,你若喜欢,就拿去了吧。”

        殷离拣过那块荷包,正是淡紫的颜色,上头精致地绣了一朵荷花,她打开后,里边什么也没有,传来一阵异香,明明是女人身上的脂粉腻香,她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东西虽是好看,可也是别人的,来历不明,我可不要。”

        又一想,自己的那个正脏了,许是王二瞧见了才买的,难道方才不见他人影,是他去为自己买荷包了?这样想着,倒觉得王二的面容不那么讨厌了。

        王二摇了摇头,说道:“既是如此,也只好丢了它。”

        殷离却赶忙从他手上接过那荷包,嘴里头念叨:“既没人要,我那个正好脏了,权且用它几日……”

        王二看她这样子,不禁失笑。二人又走了一会儿,晚间便回客栈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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