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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07观点


嵇康说,孔孟之道是糟粕,是稂莠,是窠臼,是缚锁。此话一出,适尔安定的局面再次群情激愤。曹妤不可置信地和司马懿对视一眼,满目都在写着,他是真敢啊。先且不论,这话是对是错,就是得罪人,也够他从太学得罪到祖宗的坟墓里。

        于是,有气恼不已的学子起身直立,坚定地反驳道:“鄙不同意先生的观点,倘若儒学真如此不堪,何以先汉武帝纳董仲舒之言,得保汉朝四百年之兴盛?若无儒学的仁义礼智,又哪来人世间亘古不灭的纲纪伦常?”

        “更何况孔子‘有教无类’,孟子‘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荀子‘制天命而用之’……无不是有利士子,有利天下,有利每一个人的言论?”

        “先生如今不过弱冠之年,能够坐在这里口若悬河,难道不是自小受教儒家的敏而好学、温故知新、博学慎思……莫非道家的清净无为还能让先生什么都不做就会识书明理,贯通古今?”

        “先生不觉得自己的说法太可笑了吗?”

        接连不断的反问诘难,不知道嵇康怎么想,但是,曹妤以及一众听者,皆是认为很有道理。虽然,孔孟的思想并不全对,但是,无可否认,它对的部分构成了这个世界的一般生存框架。

        只要活着就适用儒家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只要学习就适用儒家的“学数有终,若其义则不可须臾舍也”;只要与人相处就适用儒家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可谓方方面面,事无巨细,都有涉及。

        然而,嵇康并没有你来我往地继续论辩下去,而是面不改色地答非所问,“那足下以为老庄之学如何?”

        那学子闻言,顿了一顿,倒也未曾穷追不舍地逼他直面自己的问题,想了想,不太确定地回应,“玄学讲究玄之又玄,主张清静自然,不以人力改变外物,发展到如今,渐已形成不切实际的清谈之风,愚以为不要也罢。”

        “可是,我玄林中人从不这样想。”嵇康不慌不忙地接过他的话茬,有条不紊地解释:“我们崇尚清静无为没错,那是因为万事万物皆有法则,生而胜,胜而衰,衰而亡,乃发生发展的必由之路。人活着,就会死,短短不过几十年的寿命,为何还要用外物压抑自身的本性?庄子曰:‘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大家都是从无到有,从有到无,纲纪伦常凭什么凌驾于我之上?”

        “我们贵生、惜命,同样也达生、敬命。难道因为我穿戴不整,我就是没有礼义廉耻的卑劣之徒?难道我行端坐正,就能抹灭我觉得盘腿箕踞更为舒适的真实想法?不,都不能。所以,我们不在乎旁人的闲言碎语,想要奉行的就只有从内而外地遵从本心。”

        “这听起来是不是也很合情合理?”

        嵇康说完,难掩笑意地沉默了默。

        堂下又开始沸沸扬扬地议论不休。甚至有人直接面红耳赤地争吵起来,主张无外乎两个,一者儒家最好,二者玄学更佳。

        “但是,嵇康想说的应该不是这些。”曹妤几乎可以肯定地碎碎念道。司马懿听见了,言笑晏晏地反问她,“为何如此决断?”

        “因为如果他真想在儒道两家之间分个胜负优劣,就不会不驳斥那个学子的诸多质疑。他反而更像是在告诉众人两者各有各的优胜之处。”曹妤大胆地发表自己的见解。

        司马懿粲然一笑,“你还不笨。其实不难猜,乐详乐文载那个敬儒的老朽木能和一个尚玄的臭小子成为朋友,必然是由于这个臭小子不是个夸道贬儒的刻板之人。他请嵇康来太学讲玄,多半是为了让嵇康告诉三千弟子,从善所学,勿有旁骛。”

        似是为了映衬司马懿的话语,嵇康又再开口,“不知诸位是否察觉儒道之分这本就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千百年前孔孟、老庄都没能谁说服谁,我们又凭什么说服彼此。”

        “纵观古今不难发现,建国之初立信奉老庄,国之安定践行孔孟。前者是为求休生养息之道,后者是为寻治国立民之法。”

        这下,众人都不争吵了。就连议论的声音都变得细细碎碎。不过,即便如此,也总会有新的刁难人的问题。

        一个坐在前排,芝兰玉树的少年公子,突然起身,拱手询问:“先生瞧着当下是建国之初,还是国之安定?”

        曹妤定睛一看,竟然是钟会。他难得穿简单素净的学子服,倒也算斯文儒雅。

        他的问题不说还没人想问,一说大家纷纷表示好奇。的确只囫囵地告诉他们两者都可的话,依旧没有消除他们的困惑。

        嵇康大约事先也预料到,颜色不改地对答如流,“若是按照先汉高祖至武帝的六十八载计较,大魏短短的二十三年,自是建国之初。但大魏怕是难有汉朝的四百年国祚。”他这句话甫一出口,曹妤便下意识地去看坐在对面首位的曹爽,曹爽眯着眼,并不怎么和善地望向上坐的嵇康,嵇康神色自若地接着说道:“是以,你既能够说是建国之初,亦能够说是国之初定。不过,区分二者并没有什么实在的意义。你们想知晓的无非是该从儒还是从玄,康自以为是地认定应当遵从自小所学。”

        “儒也好,玄也罢,无儒国不可以立,无玄民不可以生。不妨将二者都只当作为人处事的一种方法,善儒则儒,善玄则玄,皆善者二而合一,皆不善者,另寻墨、法之道,未尝不可。”

        “诸位已是太学学子,自十五岁受教便师从孔孟,又何必为了追赶时兴转投老庄门下。嵇某虽长于玄学,却只是缘因幼时丧父,身薄体弱,母亲与兄长疏于管教,这才养成了任性自然的品格。”

        “倘若家严仍在,母兄苛求,自小将我送入学塾,再拜入太学,我同样会潜心钻研,视儒学为正道。”

        “人之在世,各有天性。尧舜为帝,许由隐山,张良佐汉,诸葛扶蜀,虽道不同,其志却一。由是可知,君子不必求同,也不必与他人同。”

        到这里,嵇康想说的,要说的,基本就已经说完了。但是,他依然未休地补充了一句,“将来难保没有儒道相合的一日,到那时,诸位就会像学五经六艺一般,共修孔孟老庄。”

        “到那时,先生就来太学做博士吧。”不知是谁,倏尔朗然叫唤了一声。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都附和着要做嵇康的弟子。老者也推波助澜地说道,“怎么样,叔夜,不如等过几年,就应众人所求?”

        嵇康摇头摆手,“不了不了,除非我四十岁之后不再喜爱睡觉喝酒,否则,任是陛下亲命,也做不来晨起晚眠、教育英才的事情。”

        曹妤偷摸摸地扬笑,“巧了,我也喜欢睡觉喝酒。”

        司马懿没有搭理她稀松平常地絮絮叨叨,而是一本正经地询问:“看也看完了,你觉着嵇康如何?”

        曹妤想了想,“性格脾气是我喜欢的模样,但是,太直言不讳了一些,不过,没关系,他得罪曹姓皇室的种种,有我在,总能为他找补回来。”

        “就怕他日后得罪的不仅是曹姓皇室……”司马懿轻轻地叹息一声,而后又觉得没有必要,释然地笑笑,“放心,有司马爷爷在,其他人也不敢随意找他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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