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真实的畅快

丁铃虽然内心十分纠结矛盾，但还是进了学生会。她对自己总是有太多的强行要求，就像一定要学习好才能说得过去一样，她把进学生会当作了一个必须要完成的任务。在任务面前，自己舒不舒服就显得不重要了，不知道她从小被什么意识洗脑，竟给自己太多的条条框框。

        小北除了照顾妹妹，忙于学业，总是得在导员办公室泡着，还得操心着学生会的事，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讨好老师们的人，也不是一个喜欢揽事的人，他反而更乐于无事清闲。但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你越不想要的东西，越会找上你；越想闲下来的人，反倒有一大堆事等着你去办。

        小北一直留意着丁铃，他没有主动的靠近，没有刻意表达什么，而是保持一个能让她感到安全又不被冷落的距离。他确实发现这孩子有点不对头，一个弱小的女孩子，非得装出个刚强样子。不论安排什么事，她都立刻去做，恐怕出什么差错。在办公室里，她就像是可以被所有人呼来唤去一样，完全没有自我存在的意识，她习惯性地在意着他人的脸色，出点错误，就忙着道歉。

        小北看着她不禁叹气，又不好说什么，这女孩子对自己是有多么的苛刻，竟甘心把自己轻易地暴露在他人的差遣之下。她在意的东西，可能根本就靠不住，靠别人的评价维持生计的人，怎么能开心得起来呢！小北在这个女孩子身上，看不出半点大一女孩子该有的可爱与甜蜜。

        秋风瑟瑟，枯叶在树下堆成小山，天凉了，豆豆捂得严严的，抱着哥哥准备的热乎坐垫，跟姐妹几个一起往食堂走着。这一天的课程全部结束，她简单地发了个信息，跟哥哥汇报了一下情况，满心惦记着快点回寝室钻被窝看小说。

        小北人在寝室，忙着在电脑前整理出一份书面材料，他找了半天，发现资料少了一页，只能起身，穿上外衣，得回一趟办公室。外面风嗖嗖地凉，小北不禁掀起了衣领，裹了裹衣襟，大步走着。

        到了三楼走廊，小北便发现不对，有灯亮着，“都这个点了，竟还有老师加班？可能性不大啊~”他琢磨着。又向前走了两步，才发现竟是他们学生会办公室开着灯。“谁忘关灯了？”他心想，把钥匙插进门锁，转了转，竟发现门没锁，便顺手开了门，一抬头，竟看到了丁铃。

        丁铃正忙着给什么材料分类，听到开门声，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到了小北，忙喊了声，“学长~”,她低下头，背过身去，又开始整理起来，明显的，动作僵硬了许多。

        小北没有马上进屋，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了她几秒，不禁皱起眉头。他没有说话，屋里除了丁铃翻材料的声音，安静得尴尬。小北没再去看她，径直走到自己办公桌前，翻找着，把找到的一页轻轻往桌上一放，便踏实坐着，直直地看着丁铃。丁铃感觉对方在看自己，不敢抬头，自己不争气的肚子竟然咕噜咕噜地叫起来，声音很明显，两个人都听得清楚。

        “没吃饭？”小北面无表情地问一句。

        “学长，一会吃。”丁铃声音很小。

        “都这个点了，食堂都关了。”小北有些严肃。

        丁铃微微抬头看了眼小北，又马上低头忙着，她听得出对方一定不是和颜悦色，没再吱声。

        小北烧了壶开水，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盒牛奶和一个面包，他把牛奶放在洗水果的小盆里，往上面浇上热水，捂热一会，又把吸关插上，一并把面包和牛奶放在了丁铃面前。

        “你忙啥呢？”小北口气有些生硬。

        “就是把……”丁铃话没说完，小北又说，“什么要紧的，连饭都不吃？”被质问一句，丁铃更加紧张，她忙收了手，不敢再有动作。

        “吃了。”小北命令道。看丁铃迟疑，“没听见嘛？”小北尽量让自己平静一点，但看这个孩子真是来气。

        丁铃倒是吃着，看着根本就放松不下来。小北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下来，“好好吃~”

        丁铃特别敏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学长会有些像是生气了，自己仔细回想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难道这个时间不可以在办公室嘛？是有这样的规定嘛？还是最近自己的工作哪里做的不好，让学长看着来气？”，她心里打着鼓，像完成任务一般，算是强行吃完喝完了。

        看丁铃吃完，小北静静地说，“我跟你说点事。”

        丁铃听罢便要坐下，小北声音很低，“站着听吧。”

        丁铃懵了，站在那里，看着有些手足无措。小北极为冷静，性情中的沉稳让他非常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你是不是认为，都这么晚了，你还在这忙着，我会好好夸你？”小北问道。

        丁铃垂着头，不知道怎么回答。

        “谁逼你这么干的？来，我听听谁。”小北手放在办公桌上，摆弄着桌上的钢笔，抬头看着她，一副要收拾罪魁祸首的架势。

        丁铃忙回着，“学长，没，没谁~”她抬头看一眼小北，被小北的眼神吓了一跳。

        “没事你说。”小北接着等。

        “是我自己想着把这些弄完了，这样明天就能用了，不会耽误事。我感觉这个好像很要紧，自己得抓紧时间完成~”丁铃声音柔弱，令人怜惜，语速很快，一副毫无安全感的样子。

        “嗯”，小北应着，“你感觉？”他复述着，“很好。”他没有要缓和任何低气压的意思。

        “就这么一大堆，你打算忙到什么时候？来，我听听！”小北接着问。

        “就是尽量快点~”丁铃眼珠向下垂着，对自己的回答充满着不确定。

        “要不咱俩一起干，看今天晚上能不能弄完，咋样？”小北似笑非笑，倒要看看她的反应。

        丁铃不敢说话了。

        “这都几点了？”小北质问，他划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接着说，“还有个十五分钟整个教学楼都关了，你怎么想的？被关在这里，忙一宿嘛？”小北真的是生气了，但还是收着，也就是平时训豆豆十分之一的气势。

        丁铃眼泪打转，看来学长是真生气了。“对不起，学长~我，我不知道，我就是……”

        “你就是什么？你就是不把自己当回事，饭也不吃，就在这忙这些有的没的，食堂都关了，这是要为了工作废寝忘食吗？”小北声音严厉，毫不迟疑地往下说着。

        “我在学生会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什么事不干，天就塌了的！怎么的？这些东西弄不完，明天学生会就得黄了，是吗？”小北训人的技术真是一流，骂得丁铃哑口无言。

        丁铃开始抽泣，“对不起，学长，是我想的不对~”丁铃可怜巴巴地道歉着。

        “你哪不对？”小北质问。

        “不应该做这么晚，应该明天再说~”丁铃按照自己理解的回道。

        “再说？”小北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不应该这么晚，一会就要关楼了~”丁铃也只是理解了这么多。

        小北无奈，这孩子眼里怎么就只有这堆破事。

        “不是！”小北严厉声中透着无奈。

        “是你根本就不把自己当回事，根本就不爱惜你自己！”小北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把丁铃听愣了，虽然这转折太过突然，但小北训人的气势，已经远远压过了丁铃对内容的判断。

        “你怎么想的，来，我问你！你就这么照顾自己的？一天天在意这个，在意那个，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想得特别周到，特别细心？”小北像终于说出了想说的，一时收不住，要抓住机会一说到底。

        丁铃快速反应着，尽力消化着小北的训诫，虽然她大脑中的逻辑已经相当混乱。

        “谁让你干点啥，就跟接了圣旨似的，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有价值？特别能干？”小北一字一句地训着，他盯着眼前的女孩，又生气，又看着可怜。

        丁铃终于算是听明白了，根本与工作无关，是在强调她自己。小北本来就有股子不怒自威的霸气，丁铃本身就有点怕，尽量躲着，而此刻，这训斥就在两人仅仅两米的距离间泛滥，丁铃怎能招架得了！

        她抹着眼泪，彻底地哭出了声，眼前的学长在平日里对她的和颜悦色都不知所踪，这不敢想象的教训，竟这样真实的发生。

        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两个之间竟会有这样的场面，这位学长如此光彩夺目，自己却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学妹，只有遥遥相望的份。相比之下胆小的自己是多么的卑微，她一直只是藏在某个角落做些小事，像个小小的空气人。她甚至从未想过能和这位学长多说上几句，更不要说今天的场面，是让孩子彻底懵掉。

        “丁铃”，小北看着真把孩子训哭了，多少有些心软，但还是接着说，“我看你表现，你要是想在学生会好好待着，就给我照顾好自己，把腰板给我挺直了！但凡我发现你又不把自己当回事，一天慌慌张张的，你就……”小北想说“你就别干了”，马上意识到这话撂得太狠，孩子可能受不了，便说道，“你就给我记着，今天这场面我让你再体验一次！”

        小北这句话，直接让丁铃破了防。

        丫头实在是绷不住了，像个被狠狠训哭的孩子，眼泪鼻涕一把，抽泣不止，这么一哭，可把她平时小心谨慎维护的美好形象都给哭没了。

        小北见状，突然感觉自己有那么一种负罪感，像仗着自己是个大孩子，欺负了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不点。他连忙起身，走到丫头跟前，温柔地递上纸巾，轻声说，“好了，哭这么凶，擦一擦~豆豆要是知道我把你弄哭了，非弄死我不可~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小北看训得差不多了，着手再去收拾自己惹下的麻烦，细心地安慰起来。

        这时楼下看门大叔上了楼，开个门缝喊着，“小北，还没完事哪？我可要封楼了！”大叔听着哭声，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探头往里瞧，问着，“咋啦？”

        小北忙笑着，回道，“王叔，没事，没事，这是我妹，孩子做错点事，训了两句！”

        “怪不得这帮孩子平时都怕你，我还不信！看你也挺和气的，瞅着也不像啊！这回我算见识了，你看看，孩子都哭成啥样了！”王叔不禁唠叨几句。

        “好啦，好啦，王叔，是是，有点没控制住情绪，叔说得对，下次改，下次改！”小北堆笑道。

        “得了，关楼了啊！抓紧！看把孩子哭得~回头非得跟你们书记告状！”王叔扔下这么一句，便下了楼。

        小北一听，忙跟了出去，看人都下楼了，又回了屋，挠挠头，说不清是被冤枉了，还是骂得对。

        丁铃还在这哭呢，得哄，小北闯得祸，还是要自己收场。

        两人该带的东西都带了，双双下楼，小北把放在办公室的外套给丁铃套上，外面很冷。

        两人就这么走着，校园里的人很少，图书馆还没关门，灯还通亮。丁铃渐渐缓了过来，只剩下轻轻地抽泣声。

        她被这位学生会主席大跨度地绕过了工作本身，直接训斥她本人的一波操作，弄得发懵。但又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训斥中明显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关爱与疼惜，这种复杂的情景与情绪混杂着，是这个丫头从未体验过的，这种冲击仿佛能有力地击垮一切脆弱不堪的伪装。

        这晚，丁铃最真实的自己被小北生生拽出了面具之外，她似乎感受到某种力量在膨胀，对亮出真实的自我竟产生了某种从未有过的冲动，她放松下来，在小北身边静静地走着，她仿佛终于可以安下心来去感受脚下踩着枯叶的声音，真切的感受，踏实的感受。

        “丫头，不要总是把自己的身段压得很低很低，你总要给自己一些空间，尊重别人没有错，但也不能总是亏待着自己。”小北静静地说着。

        丁铃没有说话，某种特别的安全感让她觉得不必要你一句我一句地像对着台词。

        “你要看到自己的优秀，要学着高看自己一眼。”小北接着说。

        “嗯，我知道学长，其实你今天说得我都听懂了~”丁铃很认真地说。“只是自己总是这个样子，我自己也是看不上自己，总是觉得怎么就不能像其他女孩子一样，那么放得开……”丁铃有些沉思。

        “人都是这样，习惯了。”小北说。“今天说你……”小北顿了一下，“是不是吓到你了？”小北扭过头，看着丁铃。

        “嗯，是，吓到了~”丁铃微微眨眼瞅了眼身边的学长。

        小北叹气，眼前这么个清秀斯文的女孩，自己没去保护，反而还可能伤到了对方，他没说话，眼神透出自责。

        “但是……”丁铃也在思考着怎么去形容自己的感受。

        “但是什么？”小北问。

        “但是学长的哪句话说得不对呢？”丁铃接着说，“每句话说得都是我，我也忍自己很久了，我受够了这种自我压迫的生活，我不就是这个样吗？”她苦笑道。

        “豆豆要是能有你这个要强劲，就一点吧，我也能省点心~”小北摇摇头，无奈叹道。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开始聊到了豆豆在课堂和寝室的日常表现，两个人越聊越起劲，突然，丁铃的电话铃响了。“丁铃，你往回走了吗？一会上楼，给我稍几个棒棒糖啊！”电话那边豆豆咋咋呼呼地喊着。

        小北听了，拿过了丁铃的电话，骂道：“丁铃现在不回寝室，你也不知道着急？这么晚了，让人家给你买棒棒糖，大晚上的吃糖，说过你多少次？”

        “哥，你俩在一起啊！我不是来那个了吗？难受，不愿意动~”豆豆裹着被子欢得很，声音却显得是那么虚弱。

        “这次肚子疼地厉害吗？”小北关切地问，似乎忘了旁边还有个丁铃，“多吗？”

        丁铃顿时瞪大眼睛，神色惊诧，小北瞬间感觉不对，忙圆着，“多，多少棒棒糖，你说？”

        挂了电话，小北见体育馆下面有家杂货店还没关门，招呼丁铃等一下，进去买了糖和几小袋红糖姜茶，让丁铃给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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