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铁镣
“为何这般严肃？”谢弦一脸不解地望着她，“阁主大人不是说，你我立场一致便可？”
白岫青没回应，继续用眼神逼迫他坦白。
两个人隔着五步的距离对峙了一会儿，谢弦才叹了口气，问道：“阁主大人可听说过岳峙将军符一堂？”
“前禁军统领。”白岫青道，“你和他、什么关系？”
谢弦坦言道：“正是家师。”
白岫青眉头微蹙，又问道：“既是符前辈的徒弟，为何不早些坦诚身份？”
谢弦道：“家师早已隐退江湖、不问世事，我这个做徒弟的，出门在外还老是打着他老人家的旗号，不妥吧。”
“的确，掌管过十万禁军的首领归隐后收了个这样的徒弟，说出去都像是笑话。”白岫青毫不留情地讽刺，作为方才捉弄她的“回报”。
哪想谢弦根本没当一回事，反而脸皮极厚地接道：“可不是么！所以我只告诉你一人，”然后慢悠悠地走到白岫青面前，认真道：“阁主大人大量，可否替我保密？”
他生的一双丹凤眼，说话时眼皮懒懒地搭着，有意无意地勾着人。
白岫青不吃这套。她从容地退后两步，面无表情道：“我没兴趣跟别人谈论你的事情。”
谢弦轻笑了一声，拱手作揖：“那便多谢阁主大人……”话音刚落，就见眼前人悄无声息地没入混沌之中，苦苦支撑了一路的火把终于在快要烧到根部时寿终正寝了。
白岫青叹了口气，正愁附近到处也见不着能点燃的柴火，就听见谢弦说道：“在这等我一下。”他掠过白岫青，不知从哪掏出一块轻纱，随后脚步一点，飞上石壁，很快便网了一兜流萤，束上袋口，就成了一只惨惨幽幽的“灯笼”。
“虽不及明火耀眼，好歹还有些光亮，能用。”
“那就带路吧。”白岫青道。
走出流萤洞穴，再往前，又是曲折狭窄的洞道，相比较来时的路，两边石壁更加凹凸不平，减缓了两人前进的速度。谢弦表面气定神闲地在前方带路，心里也是没底，小心翼翼地探了一段路，却意外地看到了熟悉的青光。
饶了个圈子似的，二人又回到了流萤洞穴。
“鬼打墙啊……”谢弦忍不住心想。
忽然，他的耳边传来一阵锁链相撞之声，声音伴随着一个黑影从眼前不远处疾速掠过，快如鬼魅。
“还真有鬼啊？”
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声音又从背后响起，且愈发清晰，细小零碎、令人毛骨悚然。谢弦转过身，看到的只有白岫青。
“装神弄鬼。”只见她不以为意地冷哼了一声，随即从身上掏出一枚石子，朝着谢弦耳旁一弹，那石子“嗖”地一下飞向暗处，正中目标，一个人影自石壁阴暗处跌落下来。
“呼……”那人似乎被击中了腿，一时间无法再移动，便瑟缩在角落，愤怒地喘着粗气。
白岫青和谢弦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走向那人，待看清了，皆是一怔。
这是个……少女？然而又不像个平常女孩，一头蓬乱的杂毛遮住了几乎一半的脸，四肢细成了皮包骨，身上只有一块麻布蔽体，更诡异的是，她的手脚都套上了长长的铁镣，镣环已锈迹斑斑，几乎长进了腕骨里。
那少女见两人靠近，急着要逃，无奈腿不能支，便只得冲着他们龇牙咧嘴地嘶吼，活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这是怎么回事？”这下连谢弦都琢磨不出头绪了。
白岫青暗暗朝他摇了摇头，缓缓走到少女几步远的面前蹲下，温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怔怔地望了她一眼，并不作答。
白岫青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萌生出一个想法，便迅速从腰间抽出青梧剑，用力一挥……
少女眼下虽没有挣扎后退，实则丝毫未曾放松警惕，见白岫青拔剑就要“斩杀”自己，也顾不得腿上的伤，本着同归于尽的念头猛扑向白岫青的胳膊，然后张口便是一咬，下一刻，她的喉咙便被一只大手擒住。
“别碰她！”白岫青捂着被咬的鲜血淋漓的胳膊退后了几步，一边忙着封住穴道，一边低声提醒即将“大开杀戒”的谢弦，“她齿中含毒。”
谢弦冷冷地扫了一眼被自己掐得有些窒息的少女，没迟疑太久，便顺着白岫青的意思，将她随手往角落一丢，退到白岫青身旁，关切道：“你怎么样？”
“小伤、无碍。”
“你可真够莽的。”谢弦忍不住嗔怪道，“平时见你挺谨慎的，怎么见着个女娃娃就掉以轻心了？”
白岫青勾起一个惨淡的笑容。她本意为了替那女孩斩断铁镣，不想却因为没有事先说清楚而被误会成“杀人灭口”，不过跑到别人面前忽然拔刀一斩，任谁都得怀疑吧……“是我大意了，那孩子的速度……”话音未落，手臂上的毒便发作了。只见她眉头一皱，忽然直挺挺地朝背后倒去。
谢弦眼疾手快，伸手拖住她的腰，胳膊再轻轻一收，便顺势将白岫青揽进了怀里。当然，他这么做只是为了不让她砸到地上罢了。
“我没事，”不等谢弦开口，白岫青冷静地说道，“只是有些脱力。”
谢弦轻笑一声道：“那便好。你要是死了，仅凭我一人可保不了穆王殿下，留着命吧。”
白岫青微微颔首：“知道了。”
谢弦将她抱到角落调息，自个儿又在附近绕了一圈。“这洞道就像个迷魂阵，”他有些郁闷道，“走着走着就回到了原点。”
白岫青道：“得找到那孩子，也许她能带我们出去。”
“人已逃了。”谢弦顿了顿，又道，“不过话说回来，这种洞穴怎么会有个女娃娃？难不成是鬼？”
白岫青摇摇头，道：“怎么可能？那孩子手脚为镣铐所困，恐怕是被人掳来此地，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与那湖中尸骨一起。”
“要真是一起的，那可就有趣了。”谢弦伸手摸了摸下巴，表情玩味道，“人牙子都不见踪迹，只剩一个女娃娃，半路侥幸逃脱？还是…杀掉了所有人？”
“呵，可能吗？”白岫青冷哼了一声，继而道，“我倒希望她杀掉了掳走她的人，那孩子体质非凡，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力道之大、身形之快却超乎常人，若能经高手指点，他日必成巾帼奇才。”
谢弦扬了扬眉，显然被她这番言论折服，颇为不解道：“你被毒疯了？她刚刚才伤了你……”
“一时情急下的自保罢了。”白岫青不以为意道，“况且，我现在并没有事，不是么？”
后半句像是有意的宽慰，让他一时也无言以对。受伤的不是她吗？怎么好像比他这个旁人还淡定……
这时，耳边又传来了铁链声。两人不约而同朝远处望去，就见到方才那少女手上攥着一把“野草”，一瘸一拐地朝他们走来。
原来她在逃走以后才发现束缚手脚的铁链已被斩断，明白方才那女子挥刀是为救人、而非取自己性命，便立即出洞找了些解毒的草药来回馈恩人。
“多谢。”白岫青没有迟疑，接下药草尽数塞进口中嚼了嚼，再将碾碎的药敷上伤口，一番折腾，总算恢复了些知觉。
他们这才有机会细细观察这名少女，虽然被泥土和杂毛遮住了大半张脸，却依然挡不住那双浑圆灵动的杏眼，加上眉间那一点朱砂痣，一番梳洗后必然是个相貌不俗的小美人儿。
美色这方面，对于不及自己的、谢弦往往都是兴致缺缺，白岫青比他更感兴趣。
“你叫什么名字？”她重复了第一句话里的问题，得到的回答却成了一言不发的摇头，只好又问道：“你多大了？”
还是摇头。
“是个哑巴？”谢弦忍不住猜测道。
少女抬眸望了他两眼，像是默认了。
白岫青想了想，没再继续查探下去，转而问道：“你可以带我们离开这里吗？”
少女又点了点头。
两人顿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们在这暗无天日的洞穴里待得够久了，要是迟迟找不到出路，保不齐会因为饥饿、恐惧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与此同时，白岫青的四肢也已完全恢复知觉，皮开肉绽的痛逐渐侵蚀了身体，在额间汇成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少女动身时，谢弦没有征询她的意见，拦腰一横，将人再度托入怀里。他深知此人性子极倔，再好声好气商量、保证自己的行为只是关怀同伴，也只会得到无情的拒绝，还不如直接行动来得干脆。
“要不是事出有因，你这双手早就被我废了！”白岫青咬牙切齿地说道。
“嗯。”谢弦狡黠地一笑，“那我以后可不敢随便洗手了，毕竟很难有下次了嘛。”
少女对这洞穴走向可谓是轻车熟路，连光都不带，一番弯弯绕绕，便将两人顺利带到了洞穴的出口。此时已是破晓，一夜春雨过后洞口白雾缭绕，谢弦仰视了一圈，发现他们正处在一处山坳之中，周围深壑嶙峋、苍松覆壁，一时间难辨方位。
看来就算是出了洞穴，他们也很难立刻找到回客栈的路。
“小家伙，你听说过‘送佛送到西’吗？”谢弦趁热打铁地询问少女，换来的果然是不知所云的摇头，于是继续说道：“你能带我们下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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