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于思危”
“好，于思，你拿着这个，听我说，多媒体教室没有玻璃，活下来的人应该会聚在那，外面变异的那些只是部分人，我不能保证其他人也会这么快变异，也就是说，里面可能会有丧尸。一会儿你来开门，要是里面的是丧尸我就会叫你，听见了就赶紧关上门，明白了吗？”
于思危现在简直把季醒当成救世主，完全对他言听计从，恨不得将自己变成个什么物件绑在他身上，于是十分听话地点了下头，然后才发现隐约有点不对，她莫名其妙地道：“唉，不是，我不叫于思。”
然而显然，这位救世主并不打算聆听她对自己名字的申辩，很不耐烦地催促：“知道了，快点开门。”
……
于思危无言以对，只好紧紧闭上眼睛，双手拉着门把手，将门狠狠拉开。
季醒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他不得不承认，他也害怕。
他怕里面全都是丧尸，他怕被困在这房间里，在痛苦的挣扎中窒息而死，怕再也……
但是他不能像于思危一样依靠别人，也没有安心被丧尸咬死的坦荡胸襟，他只有一条路，就是逃出去，尽可能的带着更多的人逃出去。
门在几人的屏息凝神中，缓缓被拉开了……
明亮的灯光从多媒体教室里映入了工具间，几个男孩子手里拿着凳子，紧张地看着季醒。
里面都是活人，季醒狠狠松了一口气。
片刻，其中一个高瘦白净的男生冒出一句:“艹，你吓死我了。”
里面的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季醒认识说话的男生，那是他的同班同学，名叫闫骑。
闫骑吓得够呛，长长地呼出口中的浊气，如释重负地将凳子放回桌上。
季醒在角落里发现了另一个熟人——在教室背书的儒生班长，他看起来状况很不容乐观，活像只过了一遍热水的杂毛肉食鸡，十分有辱他一贯的斯文。
……
丧尸仍然冲击着楼梯口的铁栏，但是撞得很没有规律，哪里被撞响他们就再撞哪里，哪里不小心被磕出了声响，他们就要无视空无一物的上方，改变方向。
季醒在墙角观察了一会儿，顺着墙边退回教室中：“我们必须出去，铁栏撑不了多久。”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一个男生问：“我们不能等救援吗？警察肯定会来的！我爸妈也不会放弃我的！为什么一定要出去面对那些丧尸！？”
另一个人附和道：“外面那么多丧尸，出去我们一定会死的，留在这儿说不定还有活路。”
这话其实也在理，毕竟就算大家都放弃他们，家长也绝对会义无反顾地拎着鸡零狗碎的锅碗瓢盆给他们杀出一条血路。
但是在这个时候，已经完全适应了安稳的社会，完全融入了这个规则，生活得比他们还要循规蹈矩的父母，真的还能庇护他们吗？
学生们立即骚动起来，三五成群地讨论出去和不出去的利害关系，几乎是热火朝天。
季醒企图讲道理：“这里是学校，出了问题警方必然第一时间救援，但是我们刚刚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了，连人影都没有，外面的情况很可能还不如校内，一直留在这里不可能有出路，而且，就算警方那边来了，清理完学校里那么多丧尸进来，没个十天半个月不可能完成，那时你们早就饿死了。”
人群顿了一下，随即更加激烈地讨论起来。
一名染了蓝毛的少年大声问道：“如果要离开的话，你们怎么带我们出去。”
“从这里一路跑到四楼，我们可以通过消防梯和窗户下到楼下，用四楼办公室里老师的钥匙开车离开。七班英语老师的车就在楼下，他刚刚没下楼，人应该还在办公室。”
季醒又看了一眼铁栏：“我再给你们十秒钟，快点决定。”
多媒体教室一下静了下来，在这一个瞬间里，每个人心里都有了自己的想法。
人总是有一些很奇怪的特点，譬如在面对诸如生命，钱财等重要事物的时候，往往犹豫不决很难做出选择，然而只要你向他们屈起手指，比划出一个倒计时的架势，那么即使是再难以舍取的东西，他们的本心也会很快在一瞬间作出决定，不管本人是否情愿。
多媒体教室静悄悄的，一时间只能听见丧尸的咆哮和时针跳动的声音。
时间很快到了。
那个叫闫骑的男生率先站了出来。
“我走。”
于思危环视四顾，只见教室中学生大多瑟缩不已，少有理性尚存的也难掩眼中畏惧，已然是一片残兵败将的模样。
常人一生庸碌劳苦，最重要的无非就只有性命和亲故，而于于思危这种无亲无故的人来说，身家性命便是第一要紧的买卖，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出，短时间内等到军警的可能性已经不大，而眼前诸人俨然已经因为畏惧而放弃一线生机，她刚刚好容易从丧尸口中捡回了一条命，现在却要和这些一面之缘的人一起死成个拥挤的大通铺，还不如尽力一搏，死也死得敞亮点。
于思危握紧了着手中的手斧：“我也出去。”
刚刚说话的蓝发男生犹豫了片刻，也转身开始挑选地上的工具作为武器：“拼一把说不定还能出去，我也走。”
另外两个穿校服的男孩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一起站了起来。
紧接着是一个粉色发饰的女生。
角落里的女孩子惊叫起来：“你们是不是疯了！？如果真的连外面也完全沦陷，凭我们怎么可能活下来？还…还不如留在这儿，死…也能死个安逸。”
人各有志，季醒自己也没有把握能逃出去，此时很乐得少几个拖油瓶。
季醒给他们六个分了下不甚充足的武器，这些东西平时只发挥修水管钉木板之类的作用，一朝成为武器，还被赋予了保护主人的使命，一时间十分难以胜任，坏的坏松的松，竟然挑不出几把靠谱的。
七个人大体搜刮了一下，已经把好的拿了个差不多了。
季醒默不作声地放回了自己手里那把还算不错的工具，换了个手感不甚良好的扳手。
一行人收拾好东西一起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季醒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冲角落里瑟缩的班长笑了一下：“你书念得还挺上心。”
几人离开了多媒体教室，仿佛是离群的羔羊，比羊群危险，也比羊群安全。然而即使再有勇气的羊，离开安全环境，难免也会打怵，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呢？
七个人从教室走到楼梯口，每个人都是紧绷的。
于思危自觉已经面对过丧尸，比起这些人也算得上是经验丰富，于是十分自觉地开口道：“他们的头骨会变得很脆，正常击打力度一下就能打破，其他部位跟正常人应该是一样的，但是特别猛，还很快，而且被咬后感染速度也很快。一定要小心。”
在这种时候，人反而更好带，没人有异议。
蓝毛问：“他们力气大吗？”
于思危刚刚想要回答，就听见从出门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季醒接过了话：“一般人都能应付，他们没意识，重心不稳，比起力量，我们更需要注意速度。”
说完他又探出头看了一眼铁栏，引得几个丧尸狂躁地往前撞击。
“准备好了吗？”季醒活动了下肩膀，“别怕，跑快点，一定要跟上。”
说着，他转了下手中的扳手，率先向铁栏旁被拉开的铁门挤成条缝的狭小楼梯口奔去。
那楼梯口本来如同其他层的兄弟一样宽敞，但是当时设计铁栏的老师出了点问题，一个不小心，成品铁栏关上时竟然挡住了大部分的楼梯，但由于这铁栏一般不开，这点错就显得无伤大雅，但是到了现在，却成了要命的东西。
下面的丧尸层层叠叠，竟然有几只天赋异禀地能够够到四楼的楼梯，于是逃命的路上就多出几只“尔康手”，爱而不得地胡乱抽动。
不过季醒显然视若无睹，性命攸关，几只别“人”的手实在与十几年苦心经营的性命无法相比，于是也不管踩到没踩到，三下五除二就越过了楼梯，脚步不停地往上跑去。
剩下六个人见此情景，只好硬着头皮一个个跟着飞奔而上。
逃命人的心情十分激动，楼下的丧尸更加激动，纷纷嘶声咆哮起来，狠狠用血肉之躯撞上杯口粗细的铁栏，誓要与这耽误别人吃饭的铁棒锤以命相搏一回。
铁栏随着尸群的撞动不断摇摆，发出咯噔乱响的撞击声，听的人不由得为他捏把汗。
不过，栏杆粗是栏杆自己的事情，与固定铁栏的小铁栓就没什么关系了。
走在队伍最后的一个男生刚踏上上半截楼梯的最后一阶，就只听到后面“咯噔”一声，小铁栓竟然被凶猛的丧尸撞开了。
丧尸铺天盖地地挤进缝隙中，其中一只还被蹭掉了半张脸的皮，皮和血粘在一起，飘飘荡荡地挂在皮开肉绽的脸部肌肉上，丧尸却无知无觉，仍然凶狠的往前扑咬过去。
最后的男生前面还有人，就算没有，以他瞻前顾后还被吓得有点发软的腿脚，也是断然跑不过后面一个个都可以拉去称霸马拉松的丧尸。
几只丧尸飞也似地窜上台阶，几个呼吸间就冲到了男生的后背前。
男生实在躲闪不及，一时后颈被结结实实咬了个正着。
他脚步一滞，后面跟着的丧尸立即赶了上来，张嘴咬向他的身体，皮肉随着丧尸们的撕咬破碎开来，鲜血肆无忌惮地蔓延，男生的身体轻轻抽动起来了。
几只丧尸停下了，不过转眼间，就将男生咬了个血肉模糊。
第一只咬他后颈的丧尸从他脖子上带出了一块皮肉，伤口很大，几乎可以看见伤口里的骨头和不断有鲜血涌出的动脉。
走在倒数第二个的男生和倒数第三个带粉色发饰的女生就吓蒙了，女生几乎是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
男生在同伴绝望地叫声中不断抽搐着，过了两三秒，眼睛已经开始翻白浑浊，血丝爆出，然后他身上的丧尸停止撕咬他，并开始拥挤着往上狂奔。
就这么一会儿，他已经变成丧尸了。
丧尸仍然向上飞奔，蓝毛排在粉发饰的女生前面，见此情景，第一反应竟然是想去拉扯已经变异的同伴，想要带她一起走。
此时前面的季醒已经跑到了办公室门口，无可奈何之下又绕过后面的闫骑和于思危，折回来救他们。
蓝毛正费力拉扯着前面的两个没被咬的一男一女，还没掰扯开他们季醒就已经在一边冲过来拉他们，一边大吼。
他说：“被咬了就别管了，快跑。”
蓝毛像是没能理解他这句话，愣在原地。
他似乎被定格在这个瞬间里，不由自主想起了很多事，家中亲故，自己做过的好事，干过的混账事，莫名其妙就混过的日子和在操场上被咬成了“伏地魔”的好兄弟，以及在心里反复咂摸却不愿意承认的绝望。
如果不面对，如果不承认，这些就仿佛是过眼云烟，在你某个痛哭流涕的瞬间一闪而过，只出现在一刹那里，比时光都要更加了无痕迹；而一旦在心里承认了这一切，接受了世界的一切残忍和不公的时候，所谓绝望，就再也不能由你七窍玲珑地规避过去，这时，面对这个世界，面对自己，都只有两种选择了。
生存与灭亡。
这些无畏的生物都在吸引着他，让他就此沉沦下去，和这些东西在一起，不必害怕，不必绝望，再也不用思考，不用忍受，这一瞬间，他几乎要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拥抱他的安稳与静谧。
季醒看他表情不对，怀疑他被吓疯了，狠狠一手肘碾进蓝毛的小腹期望着通过痛觉让他恢复神智。
蓝毛还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想着要与恐惧绝望告别，早日升上天堂拥抱耶稣爸爸。
然而显然，领头的反抗者并不给他这个机会，霸道地逼着他选择了和自己一样的生存的歧途，一肘子就把他刚刚驱至脑后的恐惧全部反了回来。
蓝毛一个激灵，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揪住身后的两人，几乎是不要命地冲楼上飞跑。
但是他的不要命终究只是一种夸张修辞，楼下那群丧尸的不要命却货真价实，因此这三个人也并不太能占到便宜。
已经有丧尸冲到蓝毛的身边，想要咬他身后的女生，女生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脸，被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季醒一锤头敲死了那只丧尸，但是并没有什么用，后面的丧尸前仆后继地顶替倒下的前者，并不给几人缓和的机会。
闫骑和于思危也反应了过来，连忙拿起武器上前帮忙抵挡后面的丧尸。
他们两个并没有真的跟丧尸动过手，确切来说，眼前的活人里只有季醒一个人真的杀过这种东西，他们听着的时候觉得简单无比，可真的上手，就会发现原来不是那么回事。
别说凶残的丧尸本体，就是那鬼哭狼嚎的嘶吼，就已经足以让人停滞不前了。
正当两人犹豫不决的时候，办公室门一动，一个老师拿着板凳冲了出来，用那发黄的木头凳子狠狠往丧尸头上一撞，把那丧尸头颅撞了个四分五裂。
如此一来，季醒也不用顾忌另一边，抡起锤子打翻了两个丧尸，但是丧尸的速度和数量都是致命的，那位老师至多是多拖延一会儿时间，并不能完全改变他们的处境。
仍然有丧尸源源不断地涌上来，眼看几人已经要被尸群吞噬，季醒看着眼前摩肩接踵的丧尸，心里一阵发凉。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突兀的尖叫声，引得尸群一滞，下半段甚至已经循着尖叫声换了方向，季醒知道，是楼下多媒体教室里的人被丧尸发现了，纵然在离开时就知道下面的人必死无疑，几人心里还是不免狠狠一揪，从某种程度上讲，如果不是他们，楼下的人可以活更长时间的。
但是在这种处境下，灵魂已经被求生欲和恐惧占据，同情什么都只能往后排，惨叫声和丧尸的吼叫使整个尸群出现了断层，几人在这样危急存亡的关头纷纷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意识，抓住了机会，快速解决了眼前的几只丧尸，快速向后退去。
丧尸的速度实在不容小觑，即使有刚刚片刻的停顿，也只是一两个呼吸的功夫，在他们重新打开办公室门之前，前面的几只丧尸已经冲到了眼前，其中一只狠狠撞在正在把一脸惊恐的男生和女生塞进办公室的闫骑身上，对着他满是擦伤的胳膊张嘴就咬。
闫骑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来得及下意识绷紧手臂肌肉以迎接痛楚，就看见那冲出来的英语老师悍然将胳膊横在他身前，硬生生挨了了丧尸这一口。
这一口给尚在门外的几个人争取到了时间，季醒抵着门，和几个人都退到了门后，三下五除二将尸群锁在了外面的走廊里。
丧尸并没有思考能力，只是自然也不懂得沟通，后面的丧尸没来得及知悉前方道路堵塞的情况，只是凭着本能往里挤，逼得几个靠近防护围栏的几个丧尸地势增高被挤出平地，从楼上接二连三地掉了下去。
好在那门上的钢化玻璃是国产的，为了怕学生压力过大砸窗跳楼，都买的最坚固的，想着能在最后能稍微挽救想不开的年轻生命，事实也证明，它确实救了一次，那平时只能放着碍眼的铁栏也是如此，由此可见，许多东西看似无用只是因为没到它有用的时候。
但危机并不是就此解除了，因为那位英语老师，是实打实的被咬了，伤口处皮开肉绽，显然是被强行撕下了一块皮肉。
七班英语老师，也就是蓝毛班的英语老师。
是个比起学生矮了一大截，圆胖的红毛女罗刹，脾气也确乎很罗刹，对蓝毛此等学习不佳形象不佳的学生，从来都是“逢魔必斩”，暴力得十分独树一帜。
然而今天，这个平日里恨不得杀他正道暴躁妇女竟然主动给她挡了致命的一口。
季醒将身边的几个人揽到身后，已经做好了等她变异之后送她上路的准备。
英语老师缓缓抬起头，似乎是脖子僵硬地难以控制，因此姿势格外奇怪，季醒掂量着时间，心里却不大有数。
刚刚面对丧尸时他们精神都太集中了，眼下对时间的印象有点模糊，感觉关上门注视了这老师很久，却分明只有一瞬间。
这时，那一身横肉的中年妇女抖动了几下，很快翻起了白眼，然后，在几人或是提防或是惊恐的目光中，快步冲向了窗台，一边抽搐，一边用最后的力气翻出，从四楼跳了下去。
一声闷响，等几人回过神来时，她的头颅已经在地上摔成了烂乎乎的一堆红白相间。
那丑陋而不自知的面庞已然随着主人的生气一起远去，唯有一点爱与精神随着她的灵魂弥漫在人心小小的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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